東晉名相謝安曾經問他家的孩子們：《詩經》三百首，那一句最為佳妙？（《毛詩》何句最佳？）

他的侄子謝玄（後來淝水之戰的前線總指揮），脫口而出：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這句詩一方面表達了出征時間之久（至少是從春天延續到了冬天），同時還表達了時過境遷的滄桑感。表達的方式是如此的深情，情緒又是如此委婉。正是《詩經》所表達的君子審美：“樂而不yin，哀而不傷。”（快樂卻不過分，哀愁卻不悲傷）

如果大家體會到了這句的深情與典雅，那麼就懂得一整本《詩經》的精神了。

今天我們就來欣賞一下這首堪稱《詩經》中最風雅的一篇——《采薇》。

前面的《詩經》系列分享中，我們已經講到，《詩經》的内容一共有三類：

風是各地的民歌，雅是宴會時的奏樂，頌是祭祀國禮上的奏樂。

而這篇《采薇》就出自《小雅》。

小雅，就是士大夫的宴會上面的奏樂，也主要是由士人來創作的。這篇《采薇》，作者是一位出征猃狁（xiǎn yǔn，又稱犬戎，北方少數民族）的戰士。他用憂傷的口吻，唱出從軍将士艱辛的生活和思歸的情懷。

全詩六章，每章八句。看着很長，而且生僻字有點多。不過掌握了《詩經》的閱讀套路以後，内容就沒那麼難以理解了。

我們先來看前三章：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yuē）歸曰歸，歲亦莫止。靡（mǐ）家靡室，猃狁（xiǎn yǔn）之故。不遑（huáng）啟居，猃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憂心烈烈，載饑載渴。我戍（shù）未定，靡使歸聘。

采薇采薇，薇亦剛止。曰歸曰歸，歲亦陽止。王事靡盬（gǔ），不遑啟處。憂心孔疚，我行不來。

薇是一種野豌豆。因為在野外打仗，所以要采豌豆來吃，并引出不能回家的感歎。

這就是詩經中常見的手法，叫做“興”，意思是，先說其他的内容，然後引起我們要講的内容。

這種形式在民歌中很常見。比如“跑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雲”（《康定情歌》），後面引出李家大姐和張家大哥的事。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作是冒芽鑽出地面的樣子，止是句末的感歎詞，沒有實際意義。采薇啊采薇，薇才剛冒頭。

曰（yuē）歸曰歸，歲亦莫（mù）止。

曰是說，莫通“暮”，指年末。說要回家啊要回家啊，可這都到了年末。

靡（mǐ）家靡室，猃狁（xiǎn yǔn）之故。

靡是沒有。家室都是指家庭。沒有家啊沒有家，都因為犬戎。

不遑（huáng）啟居，猃狁之故。

遑是閑暇的意思。啟，是跪坐。居是安坐。都沒有坐下的空閑，都是因為犬戎啊。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柔是說柔嫩，這是長出一點來了。

曰歸曰歸，心亦憂止。

說要回家啊，可心中是多麼憂悶。

憂心烈烈，載（zài）饑載渴。

烈烈，一般《詩經》裡面兩個字的疊字都是形容詞，來修飾前面的内容。烈烈就是說憂心如焚。我憂心如焚啊，身上又餓又渴。

我戍（shù）未定，靡使歸聘（pìn）。

戍是駐守。聘是問候的音信。駐防的地點不能固定，沒法使人帶信回家。

采薇采薇，薇亦剛止。

剛是硬。這裡是說野豌豆長得更強壯了。

曰歸曰歸，歲亦陽止。

陽是農曆十月。這是重複說，又到了年末。

王事靡盬（gǔ），不遑啟處。

王事是天子的事情，盬是說停歇。公事沒有停歇的時候，都沒有坐下來的閑暇。

憂心孔疚，我行不來。

孔是大。我行不來，是說我從軍出發後還沒有人來慰問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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