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作詩

有人承認貨币的交易媒介職能，卻不承認其價值尺度職能。但是交易一定确立數量關系，這本身就是度量。能很好發揮交易媒介職能，就一定能很好發揮價值尺度職能，反之亦然。

強調貨币的價值尺度職能，然而我知道，也有人不承認貨币具有價值尺度職能。

理由之一是，主觀價值無法客觀度量。可是這個理由并不充分。我們所說的價值度量，特指邊際上的度量。雖然價值是主觀的，但是在邊際上所有人的評價一樣，都等于市場價格。

邏輯上，隻要假設人都追求效用最大化，那麼，假如你對物品的評價超過了市場價格，你就會“買買買”，在邊際效用遞減規律下，直到最後一單位的效用正好等于市場價格，你才會停下來。這樣，不管什麼人，也不管東西買來做什麼用途，産品的邊際效用都等于市場價格。

有人覺得難以接受，因為生活中人們買東西的時候并沒有進行這樣的邊際計算。

關于這個問題，在20世紀40年代弗裡德曼和萊斯特就已經進行過大論戰了。

确實，生活中不可能是等價交換。等價的話，那還交換什麼？一定是買家對産品的評價高，賣家對産品的評價低，才可能産生交易。但是，這與邊際上等價交換并不矛盾。在邊際内是不等價交換，既存在消費者剩餘，也存在生産者剩餘；在邊際上則是等價交換——在邊際上，不管什麼人，也不管東西買來做什麼用途，産品的效用都等于市場價格。

生活中，當然邊際上不一定就是等價交換。其一，由于邊際計算的成本很高，多數時候人們根本就沒有做這樣的計算。其二，邊際分析是牛頓-萊布尼茲發明的無窮小分析，嚴格來講，邊際在無限的盡頭，但經濟生活中無法做到無限細分。但是，隻要條件允許，人們一定會進行邊際計算，并且盡量使得自己對邊際物品的評價恰好等于市場價格；而如果能夠無限細分，那麼自己對邊際物品的評價一定等于市場價格。這是約束下利益最大化公理的邏輯含義，不可能錯。在真實世界，雖然邊際上不一定相等，但會趨于相等，絕不會越來越不等。

關鍵是，這樣的理論不僅邏輯自洽，而且還具有很好的解釋和預測的能力。根據這個理論模型，任何人對物品的邊際評價都一樣，都等于市場價格，于是可以做出這樣的推斷：假如其他因素不變，那麼，當市場價格下降的時候，人們就會多買，至少不會少買。這是因為，原來邊際效用等于市場價格，現在市場價格下降了，當然就要多購買了。事實也正是如此。

如果價值主觀就不可以客觀評價，那麼老闆豈不是就沒有辦法評價員工的貢獻了？如果價格不是人們對于物品的邊際評價，那麼商人憑什麼判斷他的售價能夠為大家所接受呢？

一些追随奧地利學派的朋友承認在不同用途上效用是遞減的——隻有一桶水，你肯定用來做飯，第二桶水才會用來澆花，第三桶水才會用來洗車……越是排到後面的選項，其重要性越是低。可是，他們不承認在同一用途上的邊際效用遞減。但這顯然是不對的。簡單的反證法就能給出證明：假設在同一用途上邊際效用不是遞減的，那麼會是什麼後果？人們就會無止境地消費一樣商品，世界就不會呈現多樣化，那麼，又怎麼可能有在不同用途上效用遞減的情況呢？

如果吃面包的時候不會出現邊際效用遞減，那麼人們就不會需要饅頭了啊！

不承認貨币具有價值尺度職能的另一個理由是，貨币的邊際效用也是遞減的。

這是一個有質量的問題。如果貨币的邊際效用也遞減，那麼其價值尺度職能就經不起推敲了。但在這個問題上，人們可能誤入歧途、把一個本來簡單的問題想複雜了。

雖然貨币最早是以商品貨币的形态出現的，而且作為商品貨币，其商品價值和貨币價值存在緊密聯系。但是就其本質來說，貨币有沒有真實用途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們是否接受它作為貨币。隻要人們接受它作為貨币，那麼它就是貨币。對此，在紙币、數字貨币這樣的純信用貨币的情況下，我們可以看得很清楚。

我之所以擁護商品貨币，并不是因為商品貨币能滿足人們的直接需要、具有商品價值，而是因為商品貨币的産生有成本，要受到自然法則的約束，這樣可以保證貨币不濫發。

作為貨币，其價值隻在于它的購買力。隻要貨币币值穩定，那麼同樣數量的貨币，不論我，還是比爾·蓋茨，都隻能購買同樣數量的商品和勞務，因此是不存在邊際效用遞減的。作為貨币來說，它不能滿足人們的直接需要，又哪裡存在邊際效用遞減不遞減的問題呢？

确實，對于比爾·蓋茨來說，10元錢掉到地上可能都懶得撿，然而對我來說就不一樣了。但要注意，作為貨币來說，除了它具有購買力，并不能給我們帶來任何效用。貨币不是财富，貨币背後的商品和勞務才是财富。邊際效用遞減的是貨币背後的财物，而不是貨币本身。

隻要不存在邊際效用遞減的問題，那麼貨币具有價值尺度職能的困難就解決了。

人們選擇迂回生産，不直接生産小麥，而是先生産化肥、農藥、除草劑、播種機、收割機，然後再利用這些資本品生産小麥，這樣反而提高了效率。在效用計算上，人們也選擇迂回計算，先計算給定的貨币能購買多少商品和勞務，再計算商品和勞務能帶來多少效用。由于同樣的貨币隻能購買同樣的商品和勞務，這樣，迂回計算效用反而大大提高了效率。

市價之所以重要，正因它把人們的主觀評價在邊際上做了客觀的表達，大大方便了交易。 （作者系浙江财經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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