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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詩詞古今演變研究

圖文 更新时间:2024-12-20 13:35:23

文/西中文

二、興、觀、群、怨,溫柔敦厚:古典詩詞的功能與品格

關于詩的特征,古人有很多論述,最著名的當為“詩言志”。《虞書》雲:“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詩·大序》雲:“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歎之,嗟歎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唐初陳子昂提出“興寄”說。他在《與東方左史虬修竹篇序》中說:“齊、梁間詩,彩麗競繁,而興寄都絕。”到了白居易,則進一步提出詩要“為時而著”,他認為詩歌文章都應“為時而著”“為事而作”。這些論述經常被今人引用,以為詩要為“時事政治”服務的注腳。

在這些論述中,有兩點是需要注意的。第一,詩和言志的邏輯關系。“言志”是詩的充分條件,而非必要條件,更非充分必要條件。言志的詩固然是值得提倡的,但事實上并非所有的詩都可以用“言志”來概括。第二,“言志”“興寄”“時事”這些概念之間尚有一定的區别。“言志”是概括而言,根據《詩·大序》的闡述,此所謂“志”可以理解為“感情”。“興寄”說乃針對玩弄技巧的創作傾向而言,故其所指,偏向于立意、旨歸,主張詩應言之有物。白居易的“時事”說,則是明确主張詩應反映現實。這與他早期的創作實踐是一緻的。

以上所舉,主要是論述詩的性質,而非功能。二者之間還是有一定差别的。孔子的“興觀群怨”說,可以說是詩歌功能的最好表達。他說:“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論語·陽貨第十七》)孔子的這段論述,和以上說法的不同之處在于,“言志”說是從主觀的角度立論,而孔子則是從客觀的角度對詩的功能進行闡釋。孔子的“興觀群怨”說包含三層含義。

第一,詩的情感屬性。其中的“興”“群”“怨”都須建立在感情的基礎上,關于“興”的含義,孔安國注為“引譬連類”,朱熹注為“感發志意”,其中就包含“言志屬情”的含義。詩要能觸發人的聯想,牽動人的感情,使之舉一反三,感育教化。“群”當然是以情動人,屬群連類。孔安國注為“群居相切磋”,朱熹注為“和而不流”,無疑都是人類感情的交流。至于“怨”,更是基于感情的迸發。孔子是主張恩怨是非分明的,反對不講是非的一團和氣。故他說:“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孔安國注:“怨,刺上政也。”詩人懷着愛憎分明的情感和憂國憂民的真摯情懷,直率地表達對現實的不滿。“刺上政”一直是古典詩詞的優良傳統,也是其活力的源泉之一。

第二,詩的認識功能。所謂“觀”,即是說詩是人們認識客觀事物的方式和渠道。其中包括人對自然界的認識,對人類社會的認識,統治者對民風民俗和民衆訴求的認識,等等。鄭玄注:“觀風俗之盛衰。”朱熹注為“考見得失”,乃就采詩制度而言。其實“觀”的含義不止于此,而是要寬泛得多。比如孔子說的“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就指的是人對自然界的認識。

中華詩詞古今演變研究(論古典詩詞的傳統)1

第三,詩的社會價值。孔子所說的“興觀群怨”,都包含有社會價值的意涵。孔子認為,詩是教化的工具,即所謂“詩教”。“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詩在統治者和被統治者之間起到橋梁和紐帶的作用。故孔子又說“迩之事父,遠之事君”,因為詩和禮是一緻的,“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故詩中有事父事君之道,即處理父子君臣以及各種社會關系的方法。

後人把孔子關于詩歌功能的論述概括為“美”與“刺”。在他删定的詩歌總集《詩經》裡,這兩方面都有生動的表現。如:“維是褊心,是以為刺”,(《魏風·葛屦》)“心之憂矣,我歌且謠”,(《魏風·園有桃》)“夫也不良,歌以訊之”,(《陳風·墓門》)“吉甫作誦,其詩孔碩,其風肆好,以贈申伯”,(《大雅·崧高》)等。美與刺作為古典詩詞的優良傳統,經過曆代詩人的繼承和演繹,不斷發揚光大,在數千年的詩歌長河中留下亮麗的軌迹。

詩的功能決定了它的品格。《禮記·經解》雲:“孔子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而不愚,則深于《詩》者也。’”唐孔穎達疏:“溫,謂顔色溫潤;柔,謂性情和柔。《詩》依違諷谏,不指切事情,故曰溫柔敦厚,是詩教也。”溫柔敦厚是古典詩詞的品格基調,這裡有兩層意思。

一是從社會功能上,詩用以敦人倫,成教化。首先,詩人應具敦厚之心、仁善之德,這是詩的出發點,也是對詩人人品和作詩本意的要求。詩人必具吐納風雲的家國情懷和悲天憫人的世間大愛。杜甫在茅屋為秋風所破,茅草被頑童搶去,失去栖身之所時,想的仍然是“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這是怎樣一種寬厚博大的胸懷!詩的根本意義在于“諷谏”,故不應局限于具體的事情。詩有時涉及具體的事,也是為了借以闡明普遍的道理。如果不能彰顯言外之意、味外之旨,那就是落了言筌,這樣的詩品格不高。白居易說:“仆志在兼濟,行在獨善。奉而始終之則為道,言而發明之則為詩。謂之諷喻詩,兼濟之志也;謂之閑适詩,獨善之義也。”(《與元九書》)劉熙載評之雲:“餘謂詩莫貴于知道,觀香山之言,可見其或出或處,道無不在。”[13]

二是從語言和品格來講,詩應有溫潤和柔的辭氣。詩的語言具有溫和、醇厚、優雅、美妙的特點,不為過激、刻薄、粗俗、棘耳之語。“太史公曰:《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亂。《左氏》傳曰:《春秋》之稱,微而顯,志而晦,婉而成章,盡而不汙。此《詩》與《春秋》紀事之妙也。”[14]由語言而延伸為詩的品格,即樂而不淫,怨而不怒,哀而不傷,谑而不虐。

樂而不淫:後世論詩者,多以“三百篇”為楷範。《論語·為政》:“《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楊誠齋舉宋晏小山詞句的例子“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謂其“好色而不淫”。其實古詩詞中,這樣的例子是不勝枚舉的。

怨而不怒:詩表達怨怒的情緒總是遵守一個度,不會作過激的表達。請看唐羅隐《黃河》:

莫把阿膠向此傾,此中天意固難明。

解通銀漢應須曲,才出昆侖便不清。

高祖誓功衣帶小,仙人占鬥客槎輕。

三千年後知誰在,何必勞君報太平!

作者科考屢次落第,心中憤懑不平,乃作此詩以洩其忿。詩的情緒是激切的,然而詞語仍然很優雅含蓄,絕無粗俗棘耳的言辭。詩的對仗工穩貼切,韻調铿锵跌宕,讀來餘味隽永。

哀而不傷:如劉長卿的句子“月移深殿早,春向後宮遲”;白居易的句子“紅顔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都是很好的例子。

谑而不虐:戲谑而不緻虐害。誠齋舉李商隐的句子“夜半宴歸宮漏永,薛王沉醉壽王醒”,謂為“微婉顯晦,盡而不汙”。這是古典詩詞的特點,也是它應有的品格。

以上數端,都可歸結為一點,即含蓄。詩應該是含蓄的,有言外之意、味外之旨,言有盡而意無窮;一覽無餘,意随言盡,便不算好詩。朱光潛認為詩與“隐語”“諧語”有密切的關系,他說:“隐語由神秘的預言變為一般人的娛樂之後,就變成一種諧。它與諧的不同隻在着重點,諧偏重人事的嘲笑,隐則偏重文字的遊戲。”[15]有人把詩看作一種文字遊戲,從這一點看不無道理。本來文學就是離不開文字遊戲的。含蓄是人類精神活動豐富多彩的表現。即使在俗文化裡,含蓄也要比直白高一個層次。比如民間推崇“罵人罵出花樣”“罵人不帶髒字兒”,就是一種含蓄的表達。詩當然更是這樣,詩要通過語言表意,但又不能拘泥于表面的文字,否則就是落了言筌。詩在于啟發讀者自悟,不必把話直白說盡。這一點與參禅相似。故嚴羽說:“大抵禅道唯在妙悟,詩道亦在妙悟。”[16]

所謂“詩教”,指的是“教化”,而非“教育”。二者有很大的區别。後者屬必然的範疇,受教育人的基本義務和權利,其方法可以直接訴諸正面說教。而前者則屬于或然的範疇,人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故教化要通過營造一種氛圍,去影響人的情緒、性格、情操和觀念。教化的影響效果是間接的、長期的、潛移默化的。欲達此目的,詩必須具備引人入勝的特質。故詩要有趣味。朱光潛說:“要産生詩的境界,‘見’所須具的第二個條件是所見意象必恰能表現一種情趣。”[17]不論是寫景、抒情或析理,均以“有趣味”為追求。故詩中有情趣,有理趣,也有景趣。因為“意象優美自成一種情趣”(朱光潛語)即如諧語與隐語,也須以趣味引人入勝。朱光潛說:“從心理學觀點看,諧趣是一種最原始的、普遍的美感活動。凡是遊戲都帶有諧趣,凡是諧趣也都帶有遊戲。”[18]詩本質上是一種文字遊戲,故趣味是少不了的。把幹巴巴的說教直接放進詩裡,這種詩不會有人看,當然也就起不到教化的作用。讀詩的人在詩中得到趣味,得到美感的享受,心情自然愉悅,在這樣的氛圍中,人的性格漸漸變得溫柔敦厚,人與人的關系也更融洽。這就是教化。

詩中之趣,不論情趣、理趣還是景趣,都是詩人在現實生活中抉發出來的。故詩趣的深淺高下,亦由詩人的品格襟懷所決定。朱光潛說:“每人所見到的世界都是他自己所創造的。物的意蘊深淺與人的性分情趣深淺成正比例,深人所見于物者亦深,淺人所見于物者亦淺。詩人與常人的分别就在此。”[19]請看蘇轼的《花影》:

重重疊疊上瑤台,幾度呼童掃不開。

剛被太陽收拾去,又為明月送将來。

詩人奇思妙想,竟至于令人打掃花影。難道他不知道花影是掃不掉的嗎?非也。這正是詩人異于常人的雅人深趣、可貴童心。詩的趣味,也就是詩人的趣味。一個缺乏趣味的人,不可能指望他寫出趣味橫生的詩來。

詩是詩人從個人角度抒發的真實感受和情緒。這裡有兩個要件:一是“個人視角”,一是“真實感受”。這與“全面”“完整”或“政治正确”無關。像杜甫的詩被後人譽為“詩史”,但他在詩中所描述的“安史之亂”既不全面,也不完整,甚至談不上“政治正确”。其中如《兵車行》、“三吏”、“三别”等,表現戰争中人民所受的苦難,乃至描寫政府征兵的殘暴,與唐王朝平息叛亂的所謂“正義戰争”并不合拍,但詩人筆下真實的社會生活無疑是官修正史宏大叙事的有益補充。如果要求詩人必須站在正确立場上,客觀全面地反映社會現實,那麼就不可能有文學,也不可能有“詩聖”杜甫。

20世紀初的“五四”新文化運動,對中國幾千年的文學傳統是一個巨大的沖擊。陳獨秀、胡适、錢玄同、吳虞等人力倡文學革命。陳獨秀在《文學革命論》中提出:“吾革命軍三大主義,曰推倒雕琢的、阿谀的貴族文學,建設平易的、抒情的國民文學;曰推倒陳腐的鋪張的古典文學,建設新鮮的立誠的寫實文學;曰推倒迂晦的艱澀的山林文學,建設明了的通俗的社會文學。”[20]宣言似乎很剛正豪邁,但他對文學史的認識是非常偏頗的。他在述文學史的時候,除了對《詩經》、《楚辭》、“韓柳元白”以及明清幾位白話小說家稍有揄揚之外,對幾千年的文學史幾乎全盤否定。就連李白、杜甫、蘇轼、陸遊也未能入其法眼。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們反對文學的技巧和形式語言,主張把文學當作革命的工具。試想,詩如果廢除了技巧和形式語言,還能剩下什麼?

陳獨秀們提出的新文學的目标盡管誘人,但什麼樣的文學才是新文學,他們并沒有提供一個樣本。當時的探索者不乏其人。有一個叫胡懷琛的,本來對古典詩詞有一定的研究,受當時文學改良風氣的影響,提出“新派詩”的主張。所謂新派詩,據其宣言,既不同于舊體詩,也不同于新詩,乃是“以舊體詩之格調,運新體詩之精神”,“以明白簡潔之文字,寫光明磊落之襟懷,喚起優美高尚之感情,養成溫和敦厚之風教”[21]。

錄兩首他自己的作品如下:

長江黃河

長江長!黃河黃!滔滔汩汩!浩浩蕩蕩!來自昆侖山,流入太平洋。灌溉十餘省,物産何豐穰。沉浸四千載,文化吐光芒。長江長!黃河黃!我祖國!我故鄉!

自由鐘

(八年四月作,記某國人之獨立也)

樹起獨立旗,撞動自由鐘。美哉好國民,不愧生亞東!心如明月白,血濺桃花紅。區區三韓地,莫道無英雄!悠悠千載前,本是箕子封。人民美而秀,土地膏而豐。那肯讓異族,長作主人翁!一聲春雷動,遍地起蟄蟲。祖國人人愛,公理天下同。我願和平會,慎勿裝耳聾![22]

從他的作品中,我們是否可以看到今天飽受诟病的“老幹體”的影子呢?他的宣言和作品,有一個突出的特點,即強調政治正确,亦即今天人們常說的“正能量”。其作品的題材,皆為宏大叙事,铿锵激越,正義凜然,充滿鼓舞人心的力量。但卻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因素,即作者的個人視角。作品沒有個性,因而也就缺乏藝術感染力。這樣的詩,必然是千人一面,千部一腔。作為宣傳品,無可厚非,但作為詩詞,顯然不能這樣寫。(待續)

(轉編自《大學書法》 202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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