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杏壇閑人

圖：來自網絡

當我聽說賈興旺去世的消息後，心中感慨頗多。既為他的家業沒有因他選擇的風水興旺發達而惋惜，更為他晚年的凄苦離世而悲哀。

賈興旺是賈樓村的村會計。因為工作的關系，與之聯系頗頻。記得第一次去他的家，是我到任不久的一個中午。進門後就發現他的宅院的布局與衆不同。

大門裡邊約五六米處，還有一道門。我心裡很納悶：以前說書唱戲的常說到，“二門以外，大門以裡”，那是古時候大戶人家的庭院布局。現在新社會，他怎麼還效仿古代大戶人家的建築格局呢？況且僅僅是個村會計，也談不上是什麼“官”；再說，也不是鶴立雞群的樓房瓦舍，何苦還要設置大門、二門，真的是畫蛇添足。

談完工作，告辭出來時，我又反複端詳這兩道門，試圖能悟解其中的機關。他似乎猜透了我的心思，在“二門以外，大門以裡”的這塊空當地方，他滔滔不絕地給我講起了這兩道門的奧秘所在。

據他講，十年前，她的妻子疾病纏身，中、西醫多處治療，成效甚微。于是他請風水先生來給他看看宅院的風水。風水先生給他講什麼朱雀、玄武、青龍 、白虎等等。

最後的結論是，要在院外再砌一道門，才能免災。于是，他才又砌了外門。因為建的外門比左右兩家的門往前，引起兩家鄰居的不滿，常有微詞，關系亦趨冷淡。倒是他妻子的病，漸漸地好起來。

從此，他認定了風水對于家庭、人生的“重要性”，于是就拜師學藝，給自己，也給别人家看風水。簡直到了癡迷的狀态。

由于工作的關系，他常去我處。說完工作的事後，他總要有一打無一打地扯到他家的大門二門，給他家帶來的無限福祉。

甚至開業務會時，未開會之前，他也會向同事們大講他家的大門二門使他家時來運轉：大兒子在縣城一所中學教書，由教師一步步升到年級主任、教務主任、校長；二兒子的家具廠生意如何如何的紅火；兩個兒子家的孫子又如何聰明上進。

總之，家裡隻要按風水布局，家庭就會順風順水，日子興旺發達；否則，就是風水出了問題，要找風水先生破解消災。漸漸地，也有人上門找他幫忙看看風水，消災解難。

我在該鎮工作時，他尚未卸任。那時他的精力還是放在工作方面，看風水隻是偶遇而為。這“偶遇而為”，倒也讓他嘗到了甜頭。

給他送的小費讓他笑逐顔開；找他的人畢敬畢恭的神态更讓他不能自己。也許從那時候起，他就定位了卸任後的生活門路：當個風水師，無本萬利，何樂而不為？

我調離那個鎮以後，賈興旺也卸任了。她的妻子在兩年前已經去世。

一個星期天，我正在家裡忙活，賈興旺西裝革履、頭光鞋亮、風塵仆仆地找到我家。他的到來，讓我頗感意外。他落坐後，端起為他沏上的茶，喝了一口又放下，煞有介事地對我說：“有一件事，本來早該對你說的，又恐怕你不信，所以一直沒給你說。今天您這東莊有一戶請我給他選林地，離你這麼近，所以我就多跑點路就過來了。”

我犯起了嘀咕。什麼事啊？讓他憋了這麼：長時間？是公事還是私事？隻見他站起身，來到門外，指着堂屋西頭說：“這間屋前窗的窗台下，壓着一個上吊死的年輕媳婦。頭朝北，已經五百年了。如果不把她的陰魂驅走，會對你孫子未來的前途有影響。

自從上次到這裡，我就發現了這個情況。當時想給你說，又怕你不相信這一套；不給你說吧，萬一以後你孫子身上真的出點岔子，又感覺對不起你。所以今天特意來給你說一下。信不信由你，給你說清，我也問心無愧了。”

我是從來不信這一套的。可他風塵仆仆的專為此事而來，直接拒絕又礙于情面，隻好與他敷衍一下。

“五百年了，還有辦法破解嗎？”

“辦法是有，隻是你得破費點。”他列舉了一連串的冥币之類的物品，然後又說：“你不知道我多忙，整天不能進家。這家請，那家叫。不是看陽宅，就是看陰宅，就連咱鎮調走的趙書記，去年還派人開車來接我，給他看看他的房子哪裡有問題。

因為他兒子的成績老是下滑。我到他家一看，本該放在卧室裡的花架他放到陽台上了，那還得了！左青龍右白虎，他放在陽台的左邊，那是青龍卧門，不吉利啊！

他聽了我的話，把花架搬到卧室裡以後，孩子的成績直線上升，考上了上海同濟大學。縣裡的那些退休的、在職的頭頭，他們都知道我，我都去給他們家裡看過。越是當官的，越信風水。”

“你給他們看風水，他們不能白讓你看吧？”我試探着問了句。

“咱哪能要人家的東西？不過那些當官的，還都很講究，在我給他們看完之後，趁我與他家人閑聊的時候，人家就把禮物放在車的後備箱裡了。到底人家是當官的，煙、酒都是高檔的。司機開車送我到家，把東西拿出來放到屋裡，你想不要都不行！你看看！”他說到這裡，好像覺得說漏了嘴，又連聲說：“我是覺得咱倆有這麼合得來我才來的，千萬别給我提錢的事。”

他看我未置可否，又盯着我的臉說.：“我看你今年秋後有一場大災。”

“你從哪裡能看出來？”我問。

“你的印堂（兩眉的中間）現在就很明顯了！”

“那好吧！我以後多注意身體，有病早治療。”

他看我沒有依着他的意思，侃了陣子就告辭走了。

我的身體并沒有像賈興旺預言的那樣有“大災大難”，到現在仍然硬朗；我的孫子去年也考取了一所很不錯的大學。

大約五年之前吧。在一個飯局上，與原來那個鎮上的幾個朋友相聚了。談話中，自然又聊到了賈興旺。

“ 他現在成了名符其實的假興旺了。大兒子當幾年校長，因貪污受賄，被判刑七年，兒媳婦也與他離婚了。二兒子的家具廠因經營不善也倒閉了。整天有讨薪的工人，催債的債主，上門讨債。還被銀行告上法庭，已經列入失信人員名單。他常年在外地打工躲債，不敢，也不能回來。

他賈興旺也不看時勢，已經到家敗人散的地步了，還是到處講風水迷信，講什麼左青龍右白虎。有一次被一個鄰居當衆揭短奚落，搞得他無地自容。從那就很少出門了。聽說他患了偏癱，兒子都不能在家，吃飯都成了問題。唉！可有罪受了。”

“他的風水也不管用了。他到處招搖撞騙騙人錢财，越是熟人他越坑。現在落得家敗人散，這是老天爺睜開眼了！”

賈興旺在飽受病魔折磨三年之後，在一個臘月的夜裡，死在淩亂不堪、臭氣熏天的老屋裡。死時他的兒孫不在跟前，是他的二兒媳給他送飯時才發現的。

他的棺材是從他請風水先生設計的二門、大門裡擡出來的。

賈興旺晚年的遭遇，非但沒有引起人們的同情，反之，卻被人奚落嘲笑。風水之說，是耶？非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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