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寫白居易的《問劉十九》,幾位朋友留言問,中國的詩人們為什麼總愛喝了酒才寫詩,似乎确實有這樣的現象,三國時期的曹操“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晉代陶淵明又寫《飲酒》:“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李白“舉杯邀明明月,對影成三人”甚至“會須一飲三百杯”、他是“一鬥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的,白居易遇到琵琶女之後,也要“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燈重開宴”,接着喝,直到喝出了《琵琶行》……
到了宋代,歐陽修本人就是個“文章太守,揮毫萬字,一飲千鐘”的太守,修個亭子就叫“醉翁亭”,千古美文《醉翁亭記》因此成文,蘇東坡想念自己的弟弟就寫“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辛棄疾也總能“醉裡挑燈看劍”。到了明清。《紅樓夢》裡的大觀園,姐妹們聯句寫詩,也是必須飲了酒才能寫出好的詩來,到了現當代,影響幾代人的金庸小說裡最讓人記憶深刻的人物也是《天龍八部》裡“劇飲千杯男兒事”的丐幫幫主喬峰……
(《天龍八部》裡喬峰“劇飲千杯男兒事”)
大概文學就是這樣一個奇怪的東西,如果一個詩人太清醒,他就寫不出來好詩,這一點上,東西方是一緻的,尼采提出了“酒神精神”與“日神精神”二元對立的文學審美觀,“日神精神”代表克制、平靜、安詳、靜默、理智;而“酒神精神”代表放縱、焦灼、暴躁、迷亂、熱情。詩歌的思想屬性就是非理性的,或者說是強感性的,試想,如果是安安靜靜理智的人,能寫出來表達極緻情感的詩歌嗎?大概隻能寫點闆着面孔的哲理詩或者論文吧。這也是宋詩最終不如唐詩的原因,宋人太理智了、太清醒了,寫出來的詩感染力就不如唐人。而現當代文學裡,魯迅的詩就幹巴巴的,說理行,打動不了人,徐志摩的文學地位不如他,但顯然,詩寫得更打動人。
接着說今天要讀的唐詩,就是王翰的《涼州詞》,提到《涼州詞》,唐詩裡最有名的有兩首,一首是王之渙的“黃河遠上白雲間”,另一首就是王翰的這一首,全詩如下: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王翰(687-726),字子羽,并州晉陽(今山西太原市)人,出身于太原名門王氏家族,唐代詩人。王翰肯定是才華超凡有才氣的詩人,但沒有詩集流傳,他的詩載于《全唐詩》的,僅有14首,這些詩中,涼州詞是他的代表作,或者說是他的詩人名聲主要靠這唯一一首詩流傳後世,《舊唐書》裡提到過王翰,是當時的名士杜華的母親崔氏雲:“吾聞孟母三遷,吾今欲蔔居,使汝與王翰為鄰,足矣!”意思是杜華的母親想學孟母三遷,認為搬去做王翰的鄰居就滿足了。可見,王翰簡直就是當時聞名天下的學人榜樣。
(王翰畫像)
涼州其實就是現在的甘肅武威,唐代時候屬隴右道,當地音樂多雜有西域龜茲(就是現在新疆庫車一帶)諸國的胡音。唐隴右經略使郭知運在開元年間,把涼州曲譜進獻給唐玄宗後,唐玄宗加以推廣以後迅即流行,有很多詩人依譜創作《涼州曲》、《涼州詞》,因曲調的原因,因此适合抒寫邊塞風情。這件事本身體現了唐人的兼容并包思想,以及對外來文化進行吸收、消化和創新的盛世魄力以及大國風範。
(詩意圖)
葡萄美酒:酒筵上甘醇的葡萄美酒,葡萄其實是在漢代張骞出使西域後傳入中原的,此處的葡萄美酒,指的仍然是西域的特産美酒;夜光杯:白玉制成的酒杯,因其晶瑩剔透,夜晚時光可鑒人,因此被稱為“夜光杯”,此處的夜光杯指葡萄美酒盛在在精美的夜光杯之中。琵琶在古時彈奏多在馬上彈奏,向前彈稱“批”,向後挑稱“把”,合在一起命名為“批把”,琵琶是諧音。急促歡快的琵琶聲在助興催飲。這裡的催,解釋方法較多,一般較公認的催的含義是催飲酒或者是催出征。
(詩意圖)
我今天一定要一醉方休,如果我喝醉戰死倒在戰場上大家不要笑話我,古往今來,有幾個人是活着回來的,我這次也打算是馬革裹屍的,根本沒有準備活着回來。視死如歸的大無畏精神,革命的浪漫主義情懷可能說得太過正式,但卻足可表達這首詩準确的情思。
關于琵琶聲,我們大緻可以認為琵琶聲音是讓人傷悲的,唐詩裡王昌齡的《從軍行》第二首裡寫“琵琶起舞換新聲,總是關山舊别情。撩亂邊愁聽不盡,高高秋月照長城。”杜甫也在詠昭君出塞時寫道:“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裡的琵琶顯然也是悲聲,更不用說白居易《琵琶行》裡的“同是天涯淪落人”了。因此,當我們理解了琵琶的情緒意象時,大緻就能理解這首詩的情緒了,顯然,這首詩裡的情緒也有悲聲,隻不過是悲壯方向的。但如果跟王翰這首詩《涼州詞》的第二首聯結起來讀,這種理解似乎并不準确,因為他在第二首裡寫道:“秦中花鳥已應闌,塞外風沙猶自寒。夜聽胡笳折楊柳,教人意氣憶長安。”顯然,那種一往無前的精氣神沒有了,不過,對于第一首來看,那又是另外一個角度的理解了,詩,實在是可供人太多的理解方向了。
(【唐詩閑讀】之27,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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