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靈石的空氣清新如新

昨夜有小雨過境

靈石的空氣清新如新

賓館的小廣場上

晨練者心無旁骛

手臂撥彈絲竹之音

白鶴亮翅，野馬分鬃

收起、平放、然後半蹲

這些，讓旅居者的心底

柔軟而又潔淨

多好，時光可以如此怠慢

仿佛一個分解式

就是一場完整的人生

2.冰雨拍打着牛角鞍

海拔高處，是小蒿草

苔草和圓穗蓼們

金子般的光輝歲月

它們相擁相親

又同仇敵忾

拒絕喬木的抵達

站上“牛角鞍”石雕的一刻

我有恍若隔世的感覺

青春和理想也仿佛不曾來過

如同車窗外一閃而過的紅桦

薄薄的鱗片華貴而又清脆

那随時準備脫飛的樣子

猶如這登頂的雙腳

一次次沉重地放下

如同卸下了一節節塵世

隔着雨披，隔着眼角的

隐忍和熱，我看到

冰雨拍打着牛角鞍

像在安慰離散的孩子

3.王的宮殿裡金石有聲

用什麼表達洶湧而來的浩大

和疲憊。這一場

草木和磚石的盛宴

日日上演。那些牽馬墜蹬的

前朝舊事，在喜鵲登枝的門楣上

不見刀痕，遍生暗香

大夫第和角樓是謙卑的

東西繡樓的門扣和灑在

上馬石上的月光一樣溫柔

街衢交通，梅竹生長的聲音

被書香閣裡雀躍的童年纏繞

那些嬌俏的流盼，随口外的駝鈴

隐進夜色

呵，這居于高處的魂靈

夜夜俯視着低處的燈火

這男人的劈斬、翻飛疾馳的馬蹄

這金石有聲的王的宮殿

讓好事的後來者，滿腹羞憤

4.林秀溪的流水蕩漾如鏡

紅崖峽谷的雨是冷的

愛情和欲望卻蕩漾如火

就連久不回憶的中年

也加快了踩踏石階的頻率

那一片片紅葉

卻帶着心形的嘴唇

迫不及待地飛離枝頭

順流而下，去往人間

人間有愛，紅男綠女熙熙攘攘

可又橫眉豎目，淚眼生怨

青春是多麼倉促的句子呵

林秀溪清澈如鏡

有太多的塵埃，讓她蒙冤

5.介林，不如在這裡隐姓埋名

天氣陰沉，要下雨的樣子

鉛雲壓迫着介子推青筋暴露的孝心

他不想被尊為道義之身

千年的仰望，抵不過

白發老母的一聲痛吟

在人間，金黃被一再濫用

山火也掌控在樹妖的口中

魅惑而香豔，柔軟的火焰

一寸寸擡高君王的陰郁

那個傳說中的重耳

一直就指代不明

月光一樣皎潔的介子

不如攜我歸去

在石頭裡隐姓埋名

6.車進資壽寺，又匆匆逃離

有什麼是難以放下的

什麼又被輕輕托舉

來資壽寺，我沒有沐浴齋戒

我帶來了人間的羞愧

原諒他們吧，這一暗再暗的

天空。枕頭窯貫通着

神仙們互相打量，并不在意

脖頸上的傷痕

那從四面都直視你的眼神

讓人心逃無可逃

7.山的高，不容輕慢

這座山最明亮的部分

是陽光照耀下的敬畏

海拔所不能抵達的

是它不容輕慢的高度

索道和六人座的纜車

一次一次提升視野

我卻隻望着腳下

那裡是萬丈崚嶒

山風梳理過暗湧的綠波

淺黃的碎碎的花蕊

搖搖曳曳，似有千言萬語

開滿山坡。又似指路的燈盞

提醒着内心的暴動

在石膏山，秋風漫卷如遇親人

危崖之上，雲朵裡開滿了

莊嚴的眼睛

8.鑲嵌在溶洞裡的經卷

一聲佛号，驚走羅漢頂上

幾朵流雲。寺内已沒有青燈黃卷

僧人雲遊不歸，梵音依賴

低音炮，在山谷裡缭繞

善男信女如落滿台階的黃葉

窸窣不知歸途

上岩、中岩、下岩

菩薩們涉險罹難

這些長翅膀的飛仙

築巢在斷崖之間

連同鑲嵌在溶洞裡的經卷

讓朝聖者的眼睛無處安放

9.沒有一片葉子願意被帶離故鄉

山水間的靈石

仿若待字閨中的女子

長發及腰、日日豐盈

我在山水之外

望你嘉賓如雲、鼓瑟吹笙

車輪啟動的時刻

我藏起了私心

回望秋日裡

流動的山嶽

那滿山紅葉舉着火焰

試圖壓住一座山的不安

我知道，紅葉是慷慨的

卻沒有一片葉子

願意被帶離故鄉

2016年10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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