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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十九年,七月十五。
原本平靜燥熱的京都發生一件大事,承平伯夫人蕭悅白跳了城樓。
“聽說骨頭都碎了,血肉模糊啊……”
“承平伯家竟也沒人來收殓……”
“怪隻怪蕭家沒人了……”
1
“小姐,是安賢郡主的帖子。”彩屏将紅底金邊的請柬遞過來。
“安賢郡主從前也邀過您,不過您都拒絕了。”知道我自那次落水後忘了許多事,彩屏出聲提醒。
這是一張去京郊打馬球的邀請帖。
昔日的塗新蕊或許會拒絕,但現在的,不會。
今日是我重生的第四十九天,是當朝帝師塗野的孫女塗新蕊,而不再是蕭家的長女蕭悅白。
我不在意那天還有誰去,我隻在乎淮陽公主會不會到場。
“彩屏,我現在就寫回帖,稍後你讓人送出去。”安賢郡主是淮陽的表妹,而且她昔日就喜歡在人多的地方出風頭,不如賭一把。
到了馬場,果然很熱鬧,有幾個貴女看到我,目露不屑,但又忌憚我身份不敢出聲嘲諷,說到底還是為徐堯澤跳河這事鬧的太大,現在整個京都的人都知道“我”癡戀徐堯澤而不得,輕浮這頂帽子暫時是摘不下來了。
比賽開始,場面也更加尴尬,沒人願意跟我組隊,最後還是安賢郡主看不下去,硬指了三個人跟我一起。
剛指完,淮陽公主就到了。
“安賢,你這裡很熱鬧啊。”也不管别的隊伍如何,自顧自将其中一個貴女推下場,占了人家位置。
還是那麼嚣張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我想起,那日她站在床頭趾高氣揚地讓我趕緊死了騰位置的樣子。
“你以為你生不出孩子是為什麼,劉通沒告訴你吧?他親自下的絕嗣藥!”
“我跟他早就有了孩兒,如今都已經三歲了。要不要我把他帶到你面前,你親自确認啊?”
……
也忘不了那日,她讓我的手帕交把我約上城樓,再故意與我發生争執,最後趁我不注意把我推下城牆的惡毒模樣。
“如今蕭家人都死絕了,與我争,憑你也配?”
言猶在耳,不知她夜裡是否睡的安穩?
如今看來,怕是睡的更香了罷。
馬場因為淮陽公主的到來氣氛更加火熱,公主的球技是京都一絕,除了已經過世的那位,沒有人是她的對手。
與她的衆星拱月相比,我這邊更顯冷清。剛才被安賢硬指過來的三個人臉色更不好看了。
淮陽公主上場,沒有人敢與其争鋒。
可她又不能跟自己的人打,便随意指了一組。
這麼巧,就是我們這一隊。
2
比賽開始,我們輸的很慘,我把球傳給隊友,她們竟然躲開了。
沒人願意與公主為敵。
“塗小姐,放棄吧,太執着可不好。”淮陽開口,就有人出聲附和,“對啊,比賽和男人都是。”
說完大笑起來。
一語雙關,嘲笑我不自量力。
我攥緊球杆,不能退縮,退了就是萬劫不複,前世的結局就是血淋淋的教訓。一人又如何,隻要找到她們的弱點,總有機會赢。
她們的的輕視,就是我的機會。
我開始調整策略,左突右沖,鑽她們之間的空子,她們幾人本就是臨時拼湊起來的隊伍,沒有多少默契可言,很快就被我找到破綻連進四球。
我用餘光緊緊地盯着淮陽,判斷她下一步的動作。很快我就看見她跟身邊人交換了個眼神,所有人開始圍攻我,一刻鐘内,我的球杆被打飛了六次。
這才是真正的淮陽公主,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任何人在她眼裡都是蝼蟻。
可我從鬼門關回來,不是來做蝼蟻的。
很快,局勢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塗新蕊”的馬在賽場飛奔,如何阻攔都無濟于事,仿佛千難萬險都擋不住她。
她的馬似乎與她的人融為了一體,她手中的球杆就像長了眼睛,但凡她經過,對方的杆必被掀飛,沒有一次失誤。
“塗新蕊!你瘋了?”淮陽公主大喊,緊接着她手中的球杆就被再次掀飛。
“塗新蕊”還在不停進球,可她前方已經沒有人再敢攔截。
場外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震驚地看着這一幕。
漸起的微風吹動着塗新蕊的發梢,她的馬尾尖擦過被汗水濡濕的肩膀,微微氣喘地端坐在冷傲的駿馬之上,身形挺拔如松。
錯綜的光線讓徐堯澤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隻覺這一刻她像個女王,俯視着周遭的一切。
身旁的劉沂南看着這一幕,結結巴巴地問:“她她她……”
徐堯澤看他一眼,沒說話。
劉沂南:“靠!我要跪下來給她唱折服。”
被折服的不隻他一個。
這場馬球賽以我的勝利告終。
衆目睽睽之下,淮陽若想颠倒黑白,也得看看這麼多人答不答應。
3
我算是在馬場一舉成名。
邀我遊玩的帖子像雪片一樣飛來,把我本來閑閑的日子填得滿滿當當。
塗夫人很高興,說我願意多交朋友是件好事兒,如果還像從前那樣成天悶在家中,那她才要擔心呢。
安賢郡主又給我遞了帖子。
彩屏勸:“您剛赢了淮陽公主沒多久,去了怕是會吃虧。”
對于淮陽這種人,你越躲她就越欺你,你迎着她上,她氣焰反而會弱下去,典型的欺軟怕硬。
到了郡主府,我才知道她不隻邀請了我一人。其他人大約都是她的手帕交。
“二皇兄從江南弄來了不少蟹,分了我一筐,反正吃不完,不如拿出來分享。”安賢郡主熱情大氣,比想象中友好很多。
淮陽果然也在。
不過她這次倒沒找我麻煩,而是神思不屬地坐了片刻,便匆匆去了後院,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有些坐不住,吃了一隻後,故意将衣袖蹭髒,找了個換裝的借口,偷偷走了出來。
如果我剛才沒看錯,淮陽去了前院,那是恭親王的院子。
越靠近,嘤嘤的哭聲就越明顯,“姑父,劉通對我很是冷漠,你說他是不是知道…”
“淮陽,這事神不知鬼不覺,他不會知道。”
“萬一”
“沒有萬一。”
我從窗戶縫隙看進去,被裡面的景象駭到,以為自己看錯,往前走想要看得更仔細時,忽然一隻大手在右側方斜過來,捂住我的嘴。
當時我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完了。
“噓——”是男人的聲音。
強迫自己鎮定,我微仰頭去看來人的臉。
竟然是徐堯澤。
因為他跟塗新蕊藏在衣箱裡畫像上的男人,一模一樣。
徐堯澤帶我從前院繞出去,等走遠了,他回頭瞪我:“你瘋了?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皇家秘辛也是你能聽的?”
我:“我迷路了。”
徐堯澤不信我的鬼話:“離淮陽遠點,她可不是良善之輩。”
很意外他會這麼說,我擡眼:“你怎麼知道?”
徐堯澤:“我就是知道,而且她夫君劉通也不是好東西。總之,你離這些人越遠越好。”
轉身走了。
從王府出來,我有些魂不守舍,被今天親眼所見的一幕吓得不輕。
淮陽說,她跟劉通的孩子三歲了。
可我看得清清楚楚,她衣衫不整地躺在恭親王懷裡,哄着那個孩子。孩子說話聲音雖小,可口型分明是在叫恭親王父王。
4
一進門,母親便拉着我來了主屋。
方才在院子裡看到了好幾個生面孔,個個都是家丁打扮。“母親,家裡是不是來了什麼人。”母親吩咐彩畫彩屏關門,“二皇子來拜谒你祖父。”
“二皇子?”
“是,二皇子是個傳奇人物。他十年前被劫走過,人人都以為他死了,結果他又渾身是血的爬回來了。當時是你祖父在狗洞邊看到,讓人把他救起的。”
母親看我一眼,心知這是說的多了,忙轉移話題:“對了,你還沒說你今天怎麼樣呢?淮陽沒為難你吧?”
“沒有,她坐了會就走了。”我扯謊。
母親猶豫一下,還是問道:“蕊兒,你覺得二皇子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我有些懵。
母親沖我調皮的眨眨眼,“做你夫君呀!”
“咳咳咳”我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塗夫人有些很鐵不成鋼:“我見過他幾次,容貌俊朗,待人溫文爾雅,比徐堯澤好多了,又和咱家要好,你不考慮?”
塗夫人是被女兒之前想不開投河的事吓着了,世上好兒郎千千萬,何必上趕着,而且自己女兒在她心裡天下第一金貴,自然要配一個更好的。
二皇子就是個現成的好人選。
我有些頭疼,塗夫人是個好母親,可我還有那麼多事情要做,成親隻會束手束腳。
我勸她:“娘!婚姻大事豈可兒戲?而且他身份尊貴,現如今太子深染重疾,他又總來拜谒祖父,萬一有其他深意,咱們還是不要往前湊吧。”
母親聽我這麼說,也想到了問題的關鍵,她是病急亂投醫了,歎口氣,便不再提。
從房裡出來,正好碰上準備告辭的二皇子,确實一表人才,許是察覺有人再看他,見他扭頭望過來,我趕緊側身對他行禮,他點點頭,随後與我擦身而過。
5
第二日一早,我讓人請來常給世家小姐少爺們講話本子的張妮婆。
張妮婆是個神人,京都世家但凡發生大事,她比誰都先知曉,從前在承平伯府時,我便時常喊她上門。
“要說最近的,那必然是您和淮陽公主啊。馬球場上您不是大出風頭……”
“停!說其他的。之前不是發生了一件大事。”
“奧,那件事啊。”她眼珠一轉,賣起關子,讓彩屏又塞給她一塊碎銀子,她才又開口:“這件事很古怪,據說人在牆下碎了好幾段,到處都是鮮血,沒人敢靠近,承平伯府也不出面,本以為會爛在那,結果當晚屍體和血迹都憑空消失了!”
“什麼?”我駭了一跳。
“你個老婆子胡咧咧什麼?滿口胡言亂語!這也是能在小姐面前說的?”彩屏上前拉住張妮婆,就要把她趕出去。
我攔住彩屏,讓張妮婆繼續。這也太離奇了,我想知道後來還發生了什麼。
“這事引起了很多人的揣測,後來承平伯府嚴懲了幾個,就沒什麼人再說了。”
“不過承平伯府挺無情的,夫人死了不收殓不說,他家老夫人還怪人死的不清白,說承平伯不用守喪。所以剛過一個月,就開始給承平伯張羅續弦……”說到這又停下了,彩屏翻個白眼,又塞了塊碎銀子。
張妮婆:“你猜,這老夫人看上誰給他當兒媳婦了?”
“誰?”
“淮陽公主!”
“啥?”這次換彩屏吃驚了。
“關鍵還不是這,更精彩的是淮陽公主同意了,承平伯不願意,所以拖到現在,公主也沒能成新夫人。”
似乎想到了什麼,我問:“那現在承平伯還在找續弦嗎?”
“找呢!說是要再找個可心的。”
送走張妮婆後,我若有所思。
承平伯的喜好,大約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與他溫存時,他常說喜歡我的潑辣勁兒,說我甩起馬鞭的時候漂亮的不可方物。
可他也喜歡淮陽公主放下身段,溫柔小意的取悅他。
說到底,他喜歡的是美豔大膽,潑辣端莊,風情又聽話的女人。
這種女人有嗎?
有。
前世尚未回京時,我經常跟着父兄泡在軍營,将士們說話粗,經常有人說打了勝仗就去揚州溫柔鄉,買個瘦馬随軍。
每當這時候,長兄都會捂住我的耳朵,讓那些軍士們閉嘴,不要污了小妹的耳朵。
後來在回京路上,我央着小胡将軍帶我去了一次揚州妓館,在那裡真正見識到了瘦馬的本事。她們比戲子厲害,什麼樣的女人都能扮演。
可京都離揚州如此之遠,怎樣才能被人毫無察覺地帶回一個這樣的女子呢。
6
“小姐,徐侯爺又來拜谒老爺了。”彩屏發現了,自小姐赢了那次馬球比賽後,徐侯爺隔三差五就登門。
要知道昔日小姐在他的必經之路上等着,他都是會改道走的。
“來就來吧,又不差他那一口飯。”徐堯澤怎樣,與我又有什麼關系。
原來的塗新蕊愛他愛到命都不要,他不屑一顧,如今的塗新蕊換了芯子,他再殷勤也沒用。
徐堯澤前腳剛走,祖父就讓人來找我,說有事跟我說。
摸着泛白的胡須,祖父眯起眼睛:“我家蕊兒出息了,想必今日徐堯澤來你們也見了,其實在這之前他就與我談過幾次,二皇子之事是他牽線,我本無意牽涉其中,可如今朝堂局勢詭谲,太子又身染重疾,太子另立已是大勢所趨,目前來看,二皇子最有優勢。”
說完,話鋒一轉:“徐堯澤前兩次登門也透露出娶你的意思,他無父無母。今日自己帶來了生辰八字,我們都知道你從前心悅他,如今他要求娶,你覺得如何?”
苦追侯爺多年無果,我心灰放棄另擇夫婿,他卻急忙登門求娶
塗新蕊是塗家這一輩唯一的女孩,受盡寵愛,即便是涉及到朝堂和父母就能拍闆決定的大事,也要問一問她的意見,愛護她更尊重她。
“我不願。祖父,父親,母親,我落水後醒來時就已經想清楚了,就當那是一場夢罷。”
母親眼中有欣慰,她上前擁住我:“對,這才是我塗家的女兒,沒有被人想棄就棄,想娶就娶的道理。”
“好,既然我女不願,明日我就親自将他的生辰八字退還。”父親說。
7
我正在為瘦馬的事煩悶不已,沒想到徐堯澤又登門。
這次,他直接來找我。
“塗姑娘,若是之前徐某有不對之處,還請見諒。徐某從小便混在軍營,實不知如何與姑娘相處,之前的事是徐某錯,姑娘願打願罵在下都受着。隻婚姻一事,還請三思。當日您在馬上打球的場景,徐某看的清清楚楚,那時徐某才知之前對您有不小的誤會,十分慚愧。”
“郡主府再遇,更讓徐某确認了心意,不知您可願意再考慮一二。”态度誠懇。
“侯爺,沒有人會一直留在原地,我對你的心意,早已随着那次落水消逝地一幹二淨了。”
徐堯澤頓了下又說:“我明白了,是我做的不對。若日後塗小姐哪裡需要我幫忙,盡管開口便是。徐某能做的,絕不推脫。”
诶?
他這話讓我有了個主意。
堂堂侯爺,要在揚州找人應該易如反掌吧。
身邊實在沒有可用之人,又不想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猶豫下我還是問道:“此話當真?”
“自然。”
“好。侯爺,你上次是不是說過淮陽公主和承平伯都不是好東西?”
徐堯澤聽我這麼問有些不解,但還是選擇說實話:“……是。”
“行,那我們今天聊一聊正事。你知道揚州有瘦馬吧?”
我繼續:“能不能悄悄的買幾個進京,我有大用。”
“給承平伯?”
“……對,他肯定喜歡。你看不上承平伯,我讨厭淮陽公主,淮陽想嫁承平伯,我就偏不讓她如願。”
“所以你想惡心惡心他們?”
“是!”我不隐瞞。
“行!最多五日,人一定給你帶到。”
8
“不愧是侯爺,速度真快。”距離上次交談不過兩日,人就找到了。
“雖然我很想居功,但這是二皇子幫的忙。”那天他前腳剛出塗家,後腳二皇子就把人就送到了。
他也沒想到,平時不近女色的二皇子竟然養瘦馬,更奇的是他怎麼知道塗新蕊在找瘦馬?
徐堯澤确認當時就他跟塗新蕊以及她的丫頭在場,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
他也不覺得二皇子對塗新蕊有什麼想法,别人或許不知道,但他清楚的很。
二皇子有個苦戀十多年的白月光,前段時間聽說對方沒了,他還酩酊大醉了幾場,頹廢的比得知對方嫁人那次還厲害,後來還找來術士,還是聖上出面勸阻才作罷。
如此想來,這事大概隻是巧合罷。
徐堯澤拉回思緒,給自己倒了杯茶,問塗新蕊,“接下來你準備怎麼做?”
“徐侯爺,稍後我會把買人的銀兩付給您,剩下的事跟您無關。”我不想跟他有太多牽扯。
“啧,過河拆橋被你玩明白了啊。”把茶杯放在桌上,他又說:“你這女人怎麼回事,昔日不是愛我愛的要死要活,現在說丢就丢,我都懷疑你是不是換芯子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又想想不太可能,鎮定道:“侯爺也算見多識廣,怪力亂神之事有沒有,您一定比我清楚。我不過是認清自己的心罷了。”
“得!我算是見識到女人的翻臉無情了。還有件事,我今日剛得了個消息,原來的承平伯夫人有個手帕交叫方思雨,她家前兩日給承平伯府遞了拜帖,劉通那厮接了,轉眼方思雨的馬車就被劫了。”
“被劫了?”乍一聽到熟人的名字,我有些恍惚。
“對,被劫了,至今下落不明。坊間都猜是淮陽公主指使的。”徐堯澤對女子間的争風吃醋心有餘悸,他瞄一眼塗新蕊,見她神色怔仲,便停下了話頭。
說起來,我跟方思雨的交情是從回京那年開始的。
那時我初來乍到,跟一群嬌滴滴的貴女們比起來就像個鄉下丫頭,方思雨性格爽直,第一個跟我搭話。
她雖在京城長大,卻是個飒爽的姑娘,因為投緣,那幾年我們經常約着一起玩,就連我成親後也是如此。
與她相交這幾年,我竟從未了解過她,更不知她竟心悅劉通。
如今得知她下落不明,我卻沒有想象中痛快。
“塗姑娘,塗姑娘!”徐堯澤的手掌在我眼前晃了幾下,我頓時回神。
身旁的彩屏對着這位赫赫有名的徐侯爺翻了個白眼。
“方姑娘失蹤多久了?”我穩穩心神。
“到辰時剛好一天一夜。方小姐怕是兇多吉少了,就算能活着回來,方家也不會讓她活。”徐堯澤心有戚戚,感慨這世道對女子過于嚴苛。
“徐侯爺,若是無事您請回吧。我還有許多事要同那位柳姑娘商議。”
徐堯澤這次沒有賴着,起身告辭。
彩屏把柳姑娘喊進屋,為了掩人耳目,讓她扮成侯府侍衛進來的,此刻,她已經換上了女裝,面若桃花,口齒伶俐,是個聰明漂亮的姑娘。
我對她沒有過多的吩咐,隻是用了四天的時間教她編千千結。
成親第一年,劉通生辰,我曾經親手編了個千千結送給他,還記得那時他摟着我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阿白真是心靈手巧…”
即便如此,他也不過是佩戴了三個月。
成親五年,他的許多習慣我早已熟悉,可今天我隻教了柳依這個,說到底,還是心有不甘。我想知道在他心中,到底有沒有過我的位置,這個千千結他還記不記得?
我,他還記不記得?
9
柳依長得美,騎馬劍術,琴棋書畫,女紅庖廚也樣樣精通,相信哪個男子見了她,都會被迷住。
我給她安排了鹽商孤女的身份,她很快就被承平伯老夫人接進了府裡。
承平伯老夫人生平最愛兩樣東西:錢和權。
柳依這個送上門的錢袋子她可不願錯過。
淮陽公主是好,但她隻有俸銀,沒有其他進項,正好這個柳依不求名分,但又口袋富裕,淮陽跟她一妻一妾,她跟兒子豈不是都能享福。
但齊人之福可不是随便就能享的。
柳依進承平伯府的第三日,淮陽公主就開始找麻煩,她按照我的吩咐,本本分分,盡心伺候老夫人,即便如此,她還是見不着劉通本人。
第五日,她編織了一個千千結,托小厮送給了承平伯,當晚,劉通下朝之後就去見了柳依。據說氣的淮陽把護甲都掰斷了兩根,又拿兒子說事,把劉通喊走了。
讀着柳依通過鵲鳥傳來的消息,我有些想笑。
不知有朝一日,劉通曉得了淮陽的兒子不是他的,會如何想呢?
隻要想到那一幕,我心中就止不住的暢快,不甘心也淡去不少。
重生這麼久,心情總算好些了。
我想了想,開始執筆寫下一個任務。
10
沒想到二皇子會突然到訪。
他來的很急,氣息微喘,門口的家丁還來不及跟祖父禀報,人就已經到了我的房門口。
我跟彩屏幾人屏息看着門窗上映出的人影,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景言站在門口,與她隻隔着一層薄薄的木闆,明知一直思念的人正在廳裡看着他,卻沒有擡起手推門的勇氣。
他指尖微顫,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想問她你回來了,又怕吓到她,想問她你還好嗎?又怕挑動她的傷心處。
半晌,景言才說出一句:“南園的花都開了,你要去看看嗎?”
笨拙地,試探地,小心翼翼地語氣。
我怔在那裡。
這句話讓我想起一個故人。
十多年前,我在回京路上救過一個男孩,他當時傷勢很重,為了鼓勵他,我随口說了一個母親當初在我生病時安慰我的理由:“每年十月,京城都會有許多漂亮的花開放,那裡很美,等你身體好了,我帶你去瞧。”
見我沒有回應,二皇子又開口:“聽說你四個月前曾經落水,醒來忘了很多事,聽說你在馬球比賽上赢了淮陽,聽說你不喜歡劉通和淮陽,柳依說千千結是你教她編的,那個千千結……”
聲音已然哽咽,又沉默半晌,他說:“真好,真好啊。”
随後轉身,踉跄着走了。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推開那扇門。
我久久地說不出話。
“我以前,跟二皇子有交情嗎?”最後,我甩開腦中荒唐的想法,猜測是不是塗新蕊跟二皇子相識。
“沒有。小姐,您若是與二皇子有舊,就不會癡戀徐侯爺了。”
“……”
早該知道問她,還不如問塗家夫婦靠譜。
我決定去問問爹娘,想必他們也知道二皇子來過了。
誰知剛出門就看見有個挂繩斷了的千千結孤零零的躺在地上,絲線已經褪色,有些地方甚至起了毛邊,一看就是佩戴了許久的。
那個千千結,手法奇特,像是用左手反向編織而成。
就像我以前送給劉通,卻隻被他佩戴了三個月那個。
11
我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巨大的秘密裡。
讓彩屏幾個備好車,剛出門就碰上騎馬而來的徐堯澤,見我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他問:“這是去哪?怎麼慌慌張張的?”
心知他與二皇子熟稔,我掀起車簾,告訴他我的意圖,他驚訝了一瞬,有些不解,但還是告訴我二皇子的南園在哪。
“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才在南園,而且那一直是他的禁地,沒人能進得去。”
“帶我去南園。”
“?……行吧。”徐堯澤被噎了一下,最後想反正出事他也能兜住二三,也就同意帶她去了。
南園裡芙蓉和牡丹開的正盛,隔着院牆就能看見從院中偷溜出來的鳳尾蘭。
侍衛攔在門口,不準人進去。
我們隻好假裝離開,然後繞到院子後悄悄翻牆而入。
園中靜悄悄的,我放輕腳步,徐堯澤在周圍打掩護。
越往裡面走,景色越美,山水造景美輪美奂,仙境一般,我跟徐堯澤對視一眼,心裡都很驚訝,這不像心情不佳的人會來的地方啊。
接近主屋,徐堯澤停步,他看我一眼,用口型告訴我:“有事喊人。”
我點點頭。
進屋就看到二皇子正醉醺醺地趴在櫃台上,喃喃自語,酒氣重的廳裡都聞得見。
叫了他幾聲沒反應,我又看向櫃台上擺放的東西,其實根本看不見,因為被一塊紅布遮的嚴嚴實實。
想想二皇子的反常,鬼使神差地,我伸手去掀。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幕。
“愛妻蕭悅白之靈位。”
“夫,景言立。”
竟然是我的牌位。
景言是二皇子的名諱。
我暈了過去。
10
醒來時,父親母親坐在床頭擔憂的看着我,見我醒了,立刻吩咐彩屏拿水。
“你這孩子,發熱也不知道,幸虧徐侯發現了你,不然出了事可怎麼是好。”母親嘴裡責備,眼裡卻有心疼。
我心裡湧上一股愧疚。
坐起身抱住她,此刻我太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自重生以來,精神一直緊繃着,好累。
塗夫人拍拍我的背:“你昏迷的這幾天,發生了許多事。徐侯說讓我告訴你,沒準你的熱立刻就退了。”
“什麼事?”
“恭親王沒了,皇後和淮陽公主下獄了。”
“什麼?”
怎麼這麼快?
“唉,我們也是才知道,原來皇帝讓承平伯調查恭親王謀反一事,意外發現淮陽跟恭親王有勾結,結果又牽扯到了皇後娘娘和太子,太子竟然不是皇上的兒子…最後皇帝大怒,太子和恭親王都判了斬立決,皇後娘娘被誅了九族……”
“二皇子也出了不少力,據說之前他還把承平伯打了一頓……”
我被這一連串的消息震的頭暈。
“對了,二皇子在你祖父院裡,自你昏迷後,他每日都來,還給你在卧佛寺求來了平安符,蕊兒,娘還是那句話,你若想找個好夫君,二皇子是最好的人選。”
娘拍拍我的手,讓我好好想一想。
“娘,你讓我同他談談吧,我有許多事情需要他解惑。”
“我去和你祖父說一聲。”塗夫人見我氣色尚可,起身出去了。
二皇子來的很快。
我請他進屋,開門見山:“二皇子,那個千千結是你的嗎?”
他沉默,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說:“不是,是我偷來的。”
“那日劉通與人喝酒,這個結從他腰間掉下來,他撿是說是阿白所贈,我當時心生妒忌,趁人不注意順手就偷了來。”
我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半晌,問他:“你信鬼神之說?”
“以前半信半疑,現在卻是信了。”說完,他定定地看着我。
我沉默下來。
“你别有負擔,我對你的心意,是我一人的事,若是給你帶來麻煩了,我……”
“小姐!老爺讓你去他書房一趟。”
彩屏在門外禀報,府中人人都知二皇子在,但現在又有急事,承平伯背着馬鞭說是來負荊請罪,府門口已經有人圍觀了,沒辦法,塗野隻能硬着頭皮讓人來請新蕊。
劉通上身背着一根兩尺長的馬鞭,跪在塗府門口,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塗野雖然不知他的意圖,但不希望府上被指指點點,遂請人進了門。
11
塗家書房。
祖父、爹、娘坐着,我、二皇子、劉通站着。
娘一臉不可思議,看我就像看開屏的孔雀,用眼神問我怎麼又冒出一個男人?
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
重生的事,難不成劉通也知道了?
自進書房後,劉通一直在看着我,雖然二皇子在有意無意的遮擋,但我還是感覺到了。
祖父假裝咳嗽兩聲,剛要開口,劉通就跪了下去。
“這可使不得!承平伯您這是做什麼,快請起。”劉通最近立了大功,正是皇上眼前的紅人,朝中已經有人猜測,他是皇帝給下一任儲君找的臂膀,未來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無論塗家人怎麼勸說,劉通都無動于衷。
“我做錯了事,受懲罰是應該的。”說完,又看向我。
祖父幾人也順着他的目光,疑惑的看着我。
“祖父、爹、娘,二皇子,讓我單獨和他談談吧。”
“我就在門口守着,有事就喊一聲。”
二皇子有些不情願。
房中隻剩下我們兩人。
劉通把頭深深的埋下去,背上是那條我曾經騎馬時從不離身的鞭子。
看着這樣的他,我的心反而平靜下來。
我一直以為我恨他,恨他無視淮陽對我的刁難,恨他親手給我下了絕嗣藥,可如今他跪在面前,我卻有種隔世之感。
“阿白,我知自己罪無可恕。但有些事還是要與你解釋,解釋完之後要殺要剮,要打要罰都随你。”
“淮陽被處死的事相必你已經知曉。她的孩子不是我的,我與她從未有過肌膚之親。我早知你回來,卻沒來找你,是因我想盡快完成皇上交待的事,再堂堂正正的來求你原諒。”
“你怎麼知道我回來的?”我問他。
“……你去之後,我找了術士。起初隻是僥幸,後來确定了。”
“絕嗣藥是你下的嗎?”
劉通的脊背深深的伏下去,半晌後回我:“是。”
“為什麼?”
他沒有回答。
長久的沉默。
我想,算了。
到此為止吧。
“劉通,我與你的情分,從我被推下城樓的那刻起,就斷了。你走吧,就當我們從未認識過。”
推開門,他還跪在那裡,不肯擡頭,亦不肯起身。
我走了出去。
12
“夜深了,小姐,您早些歇息吧。”彩屏在我身邊提醒道。
我回過神,“人都走了嗎?”
“走了。不過二皇子留下了一封書信給您。”
信中說柳依是他培養的暗衛,已經從承平伯府完成任務回來了出來了。南園的牌位已經銷毀,被他悄悄立在皇家陵園的墓,如果想要拆毀,用鵲鳥傳字條給他便可。
在我小時候,母親就說過:“這世上再好的兒郎,若心中無你,你做什麼都是白費力氣;再平庸的兒郎,滿心是你,你不做什麼,就像做了許多,這是運氣;若你遇上一個無雙兒郎,心中都是你,這是福氣。”
一夜無眠,第二日天蒙蒙亮,我就出了府。
二皇子還在南園。
我問他:“墓冢是空的嗎?”
“不是。”
“是你收斂的?”
“是。”
“醜嗎?”
“不醜,還是很漂亮。”
他笑起來,眼裡漸漸有了淚光。
怎麼會醜呢,那是他從小就認定的,笑起來唇角彎彎,像月亮一樣的女郎啊。
終章
二皇子和塗新蕊賜婚的聖旨送去塗府時,徐堯澤正整頓隊伍準備去西域戰場。
那日塗新蕊昏倒在二皇子的南園,後又見二皇子頻繁進出塗府,他就明白她心中是真的沒有他的位置了。
他雖是武夫,卻也知曉君子不強人所難,不趁人之危的道理。
要說遺憾嗎?
遺憾的。
要說後悔嗎?
也是後悔的。
可時光不會倒流,當初他不待見她是真的,無視她生死是真的。
所以,錯過了,也是真的。(原标題:《皎月昭昭:心有千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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