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9日，一場大雨後的洪江市安江鎮長碛村，高低起伏的山丘上面，彌望的是橘樹田田的葉子，這些葉子經過雨水沖洗，愈發顯得新綠，散發着縷縷清香。75歲的段承亮來到園子裡，在一棵大橘樹下停下腳步，像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樣，撫摸、凝望。

這是一棵特殊的橘樹——1号冰糖橙母樹。“冰糖橙源自懷化，适宜在懷化發展。”4月15日，在懷化市柑橘産業發展現場推進會上，中國柑橘學會理事長、湖南農業大學教授鄧子牛說，懷化柑橘産業曆史悠久，有一大批生産一線的技術人員和柑橘能工巧匠。

段承亮家可謂“柑橘世家”，最早的柑橘變異品種——冰糖橙就是他爺爺發現的。

黔陽冰糖橙的出現，不僅填補了國内優良甜橙品種空白，而且在全國多個省市得到推廣，面積超百萬畝，并因味美而享譽世界。

從深山裡的“救命果”到冰糖橙

時光回溯到1935年，一個碩果累累的金秋季節，段承亮的爺爺段幼旬收割完水稻後，上山砍柴為過冬做準備。山上常有野果子吃，中午時分，他準備摘一頓充饑。然而，找到幾棵果樹，都已是光秃秃，果子早被人摘走了。

深山中荊棘叢生，段幼旬拖着筋疲力盡的四肢，爬翻過一道山梁，終于發現一棵橘樹挂滿了紅彤彤的橘子，但是都很小。“别人嫌棄，我先摘幾個填填肚子再說。”

他剝下一瓣扔進口裡，喜出望外：特别香甜，津津的甜味中透着淳淳的清香，從來沒吃到這麼好吃的橘子。段幼旬決定将這一株與衆不同的橘樹移栽到自家的地裡。

由于好吃，他将橘樹進行壓條繁殖，栽在房前屋後。當他興緻勃勃挑着豐收的橘子去安江城裡賣時，卻遭到“當頭一棒”。顧客一看橘子這麼小，便棄之而去。

回到家裡，段幼旬一氣之下拿起柴刀直奔橘園，“把樹全砍掉！”砍了從山上移栽的那棵後，他又反悔了：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好吃的品種，為什麼要砍掉，就留着自己吃，吃不完給親戚朋友送一些，顧客不買是他們沒口福。

1945年，段幼旬的侄子段天朗從叔叔家弄來壓條苗栽種。從此，段家的橘子為越來越多的人所稱道，吃過的人都說好。由于果肉細嫩、味甜純正、香氣濃郁，當地人們将其稱為“冰糖萢”。

此後，不斷擴栽，長碛村及附近鄉鎮皆有發展。1964年冬，村技術員段惟俊将橘子送到當時的黔陽縣農業局報優品鑒，長圓形的果子肉脆、籽少、味甜、香濃，得到了高度重視。後來，該批次橘樹被命名為“1号冰糖橙”。

1965年黔陽縣農業局技術員肖育順和中國柑橘研究所、湖南農學院、安江農校等科研院所專家進行研究，将1号冰糖橙進行繁殖擴栽。當年11月，“冰糖萢”參加黔陽地區（今懷化市）柑橘品鑒會，獲總分第一名。1966年，“冰糖萢”代表黔陽地區參加湖南省柑橘品鑒會，再次奪冠。

此後，黔陽縣科技人員在湖南農業大學園藝系、湖南省農科院園藝所等科研單位的指導下，對“冰糖苞”果實進行優選培育。

1974年，段惟俊在長碛村果園發現其中一株橘樹果實呈扁圓形、果皮較紅、肉質較細嫩、汁較多、樹形較矮。在專家們的指導下，該橘樹在黔陽地區得到迅速擴種發展，該系列後被稱為“2号冰糖橙”。

1976 年，“冰糖萢”完成品種選育，并正式定名為“冰糖橙”，成為黔陽地區走出的響當當的農産品品牌，以優良的品質和甜香的口感，聲名遠揚。

1977 年1 月，黔陽冰糖橙在全國柑橘選育種鑒評會上被評為第一名；1978年又獲全國科學大會選種成果獎。1985年，黔陽冰糖橙獲全國優質農産品金杯獎，并獲得農業部頒發的優質農産品證書。1988年，黔陽冰糖橙獲湖南省科技成果推廣科技進步二等獎。1997至1999 年，黔陽冰糖橙成為唯一連續三年獲湖南省優質水果金獎的産品。黔陽冰糖橙先後被載入《中國名特優柑橘及其栽培》《中國土特産品年鑒（2000-2001）》《湖南省優質農産品集錦》等書的重要版面和章節。

物種變異的“天堂”

巍巍雪峰山主峰蘇寶頂下的安江鎮，滔滔沅水從此奔騰而過。段承亮所在的村子，因是沅水河畔水草豐茂的沙洲，取名為長碛村，碛意為淺水中的沙石或淺灘。長碛村是安江鎮的一個行政村。

黔陽地區（今懷化市）安江鎮及其周邊被譽為“物種變異的天堂”。這裡是高廟文化的發現地，是雜交水稻發源地、中國冰糖橙之鄉和特産之鄉，很多農産品在此生長品質都會發生質的飛躍。

據統計，這裡孕育出了世界雜交水稻、黔陽冰糖橙、黔陽大紅甜橙、黔陽臍橙、黔陽金秋梨、黔陽天麻、黔陽黃精、托口生姜等7個國家地理标志保護産品，以及黔陽安江香柚、黔陽黃金貢柚、黔陽醜八怪、黔陽雪峰烏骨雞、藍莓、雪峰豆腐乳、洗馬紅薯幹、金絲皇菊等40多個名優産品。

2017年9月20日晚，在中央電視台第七頻道《每日農經》欄目《家鄉的味道》節目中，“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回憶，他在安江工作時，有次無意間路過學校對面的村子，見到生産隊長抓着個偷橙子的小孩問：“這果子又小又沒熟，你們偷它幹什麼呢?”小孩卻說：“隻有這種的最甜、最好吃！”

這段簡單的對話引起了他的深思，回去經過一番研究後，竟發現這種橙子屬于突變體，含有多種對人體有益的成分，這讓他産生了興趣，于是他便帶領團隊對這一品種進行了改良。

從此，袁隆平便與冰糖橙結下了不解之緣。後來他還曾多次到洪江市黔陽冰糖橙生産基地指導工作，并為冰糖橙代言。

據洪江市農業農村局相關人員介紹，該市位于湖南省西部、雲貴高原東部邊緣的雪峰山區，素有“沒有污染的神奇土地”“物種變異天堂”和“雜交水稻的故鄉”等衆多美譽。大紅甜橙之所以能變異成冰糖橙，與洪江市特有的土壤、氣候等自然條件密切相關。

該人員說，洪江市境内的土壤大都是由紅色砂礫岩、紫色砂岩形成的紅砂土、紫色土，微量元素十分豐富。此外，雪峰山脈和武陵山脈相夾形成了獨特的懷化小氣候，每年的7至10月，晝夜溫差近10攝氏度，有利于光合産物的積累。

這些自然條件，為橙類樹體生長和果實發育提供了最佳環境，造就了懷化冰糖橙特色風味和最佳品質。

适合本地種植的才是最好的

據國家現代農業柑橘産業技術體系懷化柑橘綜合試驗站的《中國冰糖橙選育及曆程》記載，上世紀80年代，黔陽冰糖橙走出懷化市，在湖南、雲南、廣西、四川、湖北、貴州等柑橘産區推廣栽種，其中雲南地區的“褚橙”主要是“1号冰糖橙”株系，其他産區以“2号冰糖橙”株系為主。2000年後，懷化各産區不斷選優，現有錦秀、錦紅、橘湘珑、洪華1号、洪華2号等品種。

段承亮一直堅守着“1号冰糖橙”。為了更好地保護品種，前些年，他将目前唯一存在的1号冰糖橙母樹移栽到新屋旁的菜園，以便朝夕守護。

“适合本地種植的才是最好的。”4月15日，懷化市柑橘産業發展現場推進會上鄧子牛的一番話深深打動了段承亮。這麼多年的堅持，能得到專家教授的肯定，這位75歲的老漢感激涕零。

由于年事已高，兒女都在外地工作，段承亮種的橘樹漸漸減少。1号冰糖橙母樹每年大概200多斤果子，老兩口舍不得賣，“兒女們回來，最關心的就是冰糖橙收成如何。”

今年，對于這位老橘農來說，是一個生機勃勃的春天。

年初，懷化出台了《關于推動懷化柑桔産業高質量發展的若幹意見》（懷政辦發[2022]1号）等一系列文件。4月15日，懷化柑橘産業發展現場推進會召開，要求全市各級各有關部門科學規劃産業布局，加大示範基地建設力度，以品改提品質強品牌，推動柑橘産業高質量發展，把柑橘産業培育成百億優勢特色産業。

在橘農們的記憶中，這是近二十年來第一次從全市層面召開的一次柑橘産業推進會議，就像清晨的轟轟春雷，令他們精神振奮、信心十足。

以品改提品質強品牌。段承亮堅信自己的冰糖橙“老祖宗”有實力，“褚橙由1号冰糖橙發展而來，味道基本上差不多，今年秋天，大家可以來我家裡品嘗。”

此前，國内知名報紙《南方周末》曾報道，“褚橙的種子，不過是市面上常見的湖南橙種。”“記者現場吃了一口褚橙，感覺并不很甜，一位高管解釋，要想甜很容易，但甜了就容易膩，所以糖酸比被控制在21:1的冰糖味上。”

段承亮說，1号冰糖橙就是這樣，甜而不膩，香味濃郁，因此深受消費者的喜愛。在他的記憶中，上世紀70年代，零陵（今永州）、安仁、攸縣等地來到長碛村引進冰糖橙種苗，“還請去了3個技術員。”

4月19日，懷化市農業農村局副局長唐金長和柑橘産業辦、農産品質量安全監管科等人來到洪江市安江鎮，了解1号冰糖橙母樹保護情況，探索冰糖橙産業發展方向。現已将冰糖橙母樹園列入黔陽冰糖橙地理标志保護工程項目重點内容，向湖南省農業農村廳進行了項目申報。

他們看到，母樹樹幹粗壯，枝繁葉茂。段承亮告訴他們，2019年國家現代農業柑橘産業技術體系懷化柑橘綜合試驗站已将該樹做為柑橘種質資源進行了保護性培管，“從今年的橘花來看，果子應當不錯。”

穿越曆史風雲的“1号冰糖橙”究竟怎樣？讓我們拭目以待今秋的品鑒吧。（記者 谌孫存 通訊員 韓漢生 李林 粟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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