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莀清莀，故事來源于生活，願我執筆寫盡世間人情冷暖。　

1

常豔和劉玉這兩個女人，上輩子一定是冤家。

昨兒為了那個吵，今兒為了這個鬧，沒一天消停的！

吵得最厲害的那次是因為一百塊錢，差點鬧出人命。

一百塊錢對于富人來說不過是零頭，對于窮人來說，是命。

起因是常豔老公找劉玉老公借了一百塊買日用品，後來忙着做事忘了，并非誠心不還。

劉玉知道後，逮着理不饒人，用她那一對透着戾氣的小眼睛，朝着常豔翻了無數個白眼，眼裡有輕蔑，也有諷刺。

常豔雙手抱懷，始終一言不發，圓溜溜的杏眼裡都快噴出火花來了，仍然在咬牙隐忍。

因為周圍看熱鬧的人多啊，日子無聊，别人就等着她倆鬧了笑話，好看一出好戲呢。

倘若真鬧出個好歹，人家頂多唏噓兩句，丢臉的還是她們自己。

這邊，常豔剛準備掏錢息事甯人，劉玉卻越發得寸進尺，嘴裡罵着難聽的話，還将常豔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

2

最令人作嘔的是劉玉眼睛上面那兩條蚯蚓似的細眉，挑來挑去，盡顯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臉。

常豔按住劇烈起伏的胸口，從褲兜裡掏出皺巴巴的一百塊，丢到了地上。

隻見劉玉瞪了她一眼，黑着臉，攥緊了拳頭，她才不當這孫子，這年頭借錢的人都這麼嚣張了，以後誰敢借錢出去？

确實是劉玉先動的手，常豔也顧不得什麼丢臉不丢臉了，和對方扭打在一起，你抓我頭發，我扯你耳朵，場面一度混亂。

旁邊人也好心勸了幾句，關鍵是拉不住啊。

幸好有人幫忙，叫來了常豔老公和劉玉老公，兩個男人性格都比較溫和，沒有加深矛盾，各自拉着各自的女人回了宿舍。

常豔進了屋，還能聽見劉玉炮彈一樣的嗓門兒，在隔壁不依不饒，她壓制住内心的怒火，越想越覺得憋屈，遇上劉玉那種女人，真是她倒了八輩子的黴。

常豔老公盯着她屋子裡轉，歎了口氣，悶着頭不說話，坐在床邊點燃了一根煙。

常豔心裡那得不到宣洩的情緒，徹底爆發了，擰着她老公一個勁兒罵沒出息。

2

如果将生活比作一汪苦水，那麼常豔絕對是一條斷了尾巴的魚，離開水她活不了，待在水裡也是渾身難受，拼盡全力卻隻掙紮出了一身傷痕。

工廠倒閉後，常豔跟着老公一起來了建築工地打散工。

倆人想着辛苦這幾年，等兒子娶了老婆，等女兒大學畢業了，或許生活就好些了。

活兒雖苦，但工資還算可觀。

但宿舍是男女混雜住在一層樓上，帶着老婆就住小單間，大老爺們兒就一起搭夥住通間。

廚房廁所是共用的，來這兒幹活的人，要麼家裡各有各的難，要麼是一些老光棍出來讨生活，盡管宿舍條件不好，大家也會将就着住。

就這樣，常豔才認識了住在她隔壁的劉玉兩夫妻。

以前她隻覺得劉玉活像個男人婆，粗俗起來沾地就坐，蠻橫起來逮人就罵，但隻要沒真正騎到她頭上撒野就無所謂。

自從為一百塊錢翻臉之後，倆人越看對方越不順眼，雖同為打工人，常豔卻打心底裡瞧不起劉玉。

4

很快，常豔就要過生日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逛夜市看到了一條很好看的碎花裙，地攤貨也不貴。

常豔有幾分姿色，那裙子穿在身上又顯年輕又顯身材，高高興興買回去了。

生日當天，她把裙子穿在身上，工地上的人見了都誇上一句漂亮，她也滿心歡喜。

中午在廚房做飯時，倆人碰上了，劉玉瞥她一眼，垂着頭，默默看了眼自己黝黑粗糙的手，什麼都沒說。

一晃過了半月，那天工地的活兒不多，常豔老公一個人就能搞定，常豔就早早回了宿舍煮飯。

洗菜時，她感覺背後涼飕飕的，一轉頭就看見工地老李，盯着她，笑得一臉猥瑣。

常豔警惕地往旁邊退了兩步，老李笑眯眯從身後掏出一袋排骨，慢慢靠過來，打了聲招呼，倒也沒做啥。

就在她準備走開時，卻被老李一把抱住捂住了口鼻。

老李力氣大，很快就把她拽進屋裡，将她壓在鏽迹斑斑的鐵床上。

屋子裡飄着一股惡心的汗臭味，她忍不住一陣反胃，無奈被老李捂着嘴巴，連嘴裡的呼救，也成了薄弱的蚊子聲。

5

絕望之時，她腦子裡蹦出了一個最壞的念頭，如果她真被老李強了，一定從這八樓跳下去，死了也得掙一筆賠償費，留給孩子們。

說她自私就自私吧，反正名聲被毀，到時人都死了，她還管什麼道德不道德？

但她沒想到最後一刻，是劉玉拿着一把菜刀沖進來，制止了老李的惡行，劉玉潑辣慣了，工地上沒幾個男人是不怕她的。

老李大驚失色，提起褲頭，灰溜溜跑開了。

緩過勁兒來的常豔 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劉玉面前，抓着劉玉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連連道謝。

常豔這才發覺，劉玉的手指是冰涼的，也許剛才她也很害怕吧？她畢竟是個女人啊，和男人搏鬥能有幾分勝算？若她持刀傷了人，後果又會如何？

從前，常豔隻覺得劉玉蠻橫無理，卻忘了她也同自己一樣，隻是一個平凡普通的女人。

身後還有一大家子需要養活，若出了意外或招惹了什麼是非，家人怎麼辦？孩子又怎麼辦？

可那一瞬間，劉玉來不及細想，就立馬沖進來救她了，僅憑這份善良和勇氣，就足夠常豔欽佩了。

自那以後，常豔改口叫劉玉為劉姐，她心存萬分感激，想到自己曾經狗眼看人低，心中也羞愧不已。

6　　

那件事被兩個女人爛在了肚子裡，旁人都愛八卦，本來沒有發生什麼事，就怕那些人知道了以後，一通亂傳。　　

常豔和劉玉關系突然好轉，倒是引來了不少人打趣。

後來，兩家人在一起吃了頓飯，飯桌上敞開了心霏，劉玉才提起當初那一百錢的事兒。

那會兒家裡老人重病了，急需用錢，劉玉焦慮得很，可她老公是爛好人一個，經常借出去的錢，很多收不回來。

雖說隻是一些小錢，但也是流血又流汗掙回來的。

劉玉性子急、脾氣躁，加上這個年紀正處于更年期，她看誰都像仇人，那天才發了神經，把常豔臭罵了一頓，又動了手…

訴完心裡的苦，她也為當初的沖動向常豔道了歉。

其實，兩個女人都是同病相憐的苦命人罷了，現在成了好姐妹，偶爾在一起吐吐苦水，這種感覺還挺好的。

為雞毛蒜皮動怒、為柴米油鹽發愁的日子，實在太難熬了，能有一個人互訴心酸苦楚，多難得啊。

7

不久，常豔老公幹活時出了意外，腳不小心被鋼筋砸傷。她急忙趕去，已經見不到工地負責人的身影了。

傷看起來并不嚴重，他們簡單處理了一下，就繼續為生活賣着苦力。

出門在外，無非求份安穩順遂，這年頭誰也不容易，大家都盼着和氣生财。

若不是到了第二天，常豔老公那腳腫得跟個豬蹄一樣，他倆人仍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呢。

常豔費了半天勁兒，才把負責人逮着，可人家擺明耍賴皮，她急得臉頰通紅，卻沒一個人願意站出來幫忙說話。

關鍵時刻，還是那個“粗俗蠻橫”的劉玉扛着鐵鍬走過來，态度比那負責人還潑皮，就問給不給醫？不給醫就把事鬧大！

負責人當然清楚劉玉得理不饒人的脾性，不情不願答應了。醫學上的東西常豔不懂，反正醫生說她老公得輸一個星期的消炎藥，還要卧床休息。

結果小老闆不幹了，一直悶着，始終不提醫藥費和生活補貼的事。旁人也紛紛議論着，這是個私人老闆承包的工程，會不會賴着不給？

常豔心裡七上八下，像蕩秋千似的，身邊又沒個人商量，隻好跑去找劉玉拿主意。

劉玉安慰她别急，網絡時代，咱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8

琢磨完了以後，兩女人就拿手機，把工地上一些陳舊半廢的機器設備拍攝下來，逮着負責人開始威脅。

負責人心如明鏡，如果她倆真把這些發到網上去曝光了，後果不堪設想。

權衡利弊之後，負責人趕緊賠了笑臉，轉身就把這事報告給小老闆，沒過幾天吧，醫藥費和生活補貼，就乖乖轉到了常豔老公的賬上。

有些人眼紅常豔老公，不上班也能照樣拿工資，常豔一張嘴辯不過他們。

劉玉就幫她把那些人罵得狗血淋頭，說話時，那兩條蚯蚓似的細眉依然挑來挑去，可這一次，常豔卻覺得格外順眼。

常豔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她知道，刀子嘴豆腐心的劉玉這是拿她當姐妹了，她暗暗發誓，隻要以後劉玉開口，她一定竭盡所能。

好在常豔老公的腿，在她悉心照料下，漸漸好轉了。

經此一遭，常豔與劉玉愈發親近，烈日炎炎下，倆女人汗流浃背蹲在廚房裡，邊摘菜邊聊家常，時而垂頭歎息，時而笑聲爽朗。

閑聊時，常豔才得知劉玉隻有一個兒子，婚姻大事也沒着落，就想趁着這兩年能勞動，替兒子多攢點錢。

劉玉老公也有一身毛病，經常半夜爬起來捶胸口，下雨天腰杆痛的直不起來，為了省兩個錢，死活不去醫院，劉玉就隻能拿土方藥酒，一遍遍給他搓熱身體疼痛的部位。

9

劉玉說，幾年前，在另一個工地上，那老闆拖尾款想跑路，她抄着家夥跟在一群爺們兒身後，把那人摁在地上，任他如何哭窮耍賴也沒用，最終把錢要了過來。

憶起過往，劉玉紅着眼眶，聲音不大不小：“那可都是血汗錢呐，是拿命掙回來的。”

這些年，劉玉跟着老公轉輾多個城市，無論日子過得多苦多累，都始終陪伴在他身邊。

想過停下，也想過放棄，但最終還是在艱苦歲月裡，學會了苦中作樂。

常豔對此感同身受，背過身偷偷抹了把眼淚，這世上，不是所有人生來都錦衣玉食，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經拼盡了全力。

生活會把窮人的棱角磨平，會把一個原本溫柔似水的女人，變成一個個堅硬如鐵的漢子。

何況是在男人堆裡摸爬打滾的女人呢？

最無奈也最好的自我保護法，就是剪去長發、穿着舊衣、變成一個出口成髒的男人婆。

如果她們不粗俗，又如何去應付那些比她們更蠻橫無賴的男人呢？

也許，隻有真正了解一個人之後，才會明白，誰都不能透過表面現象，去判斷一個人的本質。

對方品行如何，從不是單純用一雙眼睛去辨别好與壞，而是要用心感受。

有些人衣鮮亮麗又如何？背地裡不照樣幹着肮髒事？有些人雖做着髒活，手裡卻拿着最幹淨的錢。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誰願意颠沛流離？誰願意灰頭土臉？誰又願意變成一個粗鄙的男人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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