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深處,綠樹環繞着一處幽靜的禅寺,不疾不徐的木魚聲,被袅袅的清煙攜裹着,在禅寺上空單調的回蕩。大殿後,繁花中掩映着一間小小的禅房,室内茶煙輕飏,一白發老翁斜倚踏上,半夢半醒間輕聲吟喔:
觥船一棹百分空,十歲青春不負公。
今日鬓絲禅榻畔,茶煙輕飏落花風。
——《題禅院》
已至暮年的杜牧,悠閑地躲在禅院中,品一杯清茶,在淡雅清幽的茶煙中回想着曾經走過的歲月......
大和二年,崔郾奉命到東都洛陽主持進士科考試,衆老友都前來恭賀送行,席間話題當然離不開那些文人名篇。酒至半酣,時任太學博士的吳武陵把崔郾拉到一邊,說要給他讀一篇文章:“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壓三百餘裡,隔離天日。骊山北構而西折,直走鹹陽。二川溶溶,流入宮牆.....”
吳老抑揚頓挫地誦讀了一遍杜牧的《阿房宮賦》,崔郾聽後也贊歎不已。吳武陵乘熱打鐵地說:“請在這次考試中錄取他為狀元吧。”崔郾有點為難:“狀元已經有人了。”最後在吳武陵的極力推薦下,崔郾決定讓杜牧定以第五名進士及第。
杜牧出身名門之後,少年時就才華出衆,尤其詩文更佳。因此當他準備考進士時,朝廷中很多人都願意為他出力幫忙,吳武陵就是其中一位。當然,毫無懸念地,杜牧如願得以進士及第。及第後還需要參加吏部的另一場考試——關試。
關試主要考策論,這些在杜牧小時候,他那曾經官至宰相的爺爺就教過他。故此,他信心滿滿給長安的文友們寄詩一首,就踏上了長安赴試之路。
東都放榜未花開,三十三人走馬回。
秦地少年多釀酒,已将春色入關來。
——《及第後寄長安故人》
此時的杜牧正是意氣奮發,志得意滿,字裡行間充滿了對未來的期望。馬上就能通過關試,就好似這眼前無限美好的春色。他囑咐朋友們,“多多備些酒菜,我們馬上就可以慶祝了!”透過翰墨薄宣,那個英姿飒爽的身影正騎馬飛奔在通往長安的大道上。
通過關試後的杜牧,被授弘文館校書郎、試左武衛兵曹參軍。五年後,杜牧又被節度使牛僧孺授予推官一職,後轉為掌書記,負責節度使府的公文往來,此時的杜牧居住在揚州。他也因此留下了衆多關于揚州的詩詞,讓我們在詩詞中領略了揚州的繁華與多情。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箫?
——《寄揚州韓綽判官》
娉娉袅袅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
春風十裡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贈别》
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
十年一覺揚州夢,赢得青樓薄幸名。
——《遣懷》
青山隐隐,綠水迢迢,秀美凄迷的江南小城揚州,在杜牧的筆下别有一番意境。長夜寂靜,明月凄清,二十四橋靜立在夜幕中。遠處傳來一陣陣幽怨的箫聲,或許在某個低垂的翠幕珠簾之後,還有着另外一場歌舞喧嚣。
杜牧詩中的揚州,帶給後人無限的遐想。三百多年後的落魄詩人姜夔到揚州時曾寫到:“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杜牧所處的大唐,早已沒有了唐朝鼎盛時期的海晏河清和安居樂業。而是宦官當道、藩鎮割據、邊疆戰亂頻繁、朝廷腐敗無能,讓衆多有識之士心灰意冷。
杜牧亦是對此憂思憤懑。他自幼不僅詩書俱佳,而且政治才華也相當出衆。他讀書之餘,時刻關心軍事和政事,還曾專門研究過孫子,寫了十三篇《孫子》注解,還寫了許多的策論咨文。可是一心想施展才華的他,根本無用武之地,他不禁感到深深的失落和憂慮。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泊秦淮》
唐王朝已經千瘡百孔,危機四伏了,可是在迷離月色下的秦淮河邊,依然燈紅酒綠,歌舞升平。那些不懂政治的達官顯貴們,依然在江邊縱情地欣賞着商女們的妙曼舞姿與婉轉歌喉。
唐朝是個崇尚佛教的朝代,除了唐武宗幾乎每個皇帝都對佛教給予了大力的支持,大肆興建寺廟,而且寺廟不用交稅,和尚們也不用服兵役。因此,在唐代,廟宇随處可見,好多人為了逃避兵役和混口飯吃,都出家做了和尚。使得本就日漸空虛的國庫,更加入不敷出。
杜牧來到江南地區,看到山清水秀的江南,卻到處廟宇林立,僧侶成群,不由得又激起了他憂國憂民的本性。
千裡莺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江南春》
江南的春天,莺飛草長,花紅柳綠,碧波蕩漾的河邊村寨,處處都飄動着五彩斑斓的酒旗。想當年,南朝留下了四百八十多座古寺,如今都籠罩在江南迷離的煙雨之中。
看似杜牧在贊歎着江南清雅秀麗的山水田園,實際上他在暗指當年的梁朝過于崇尚佛教,最終落得國破家亡的悲慘結局。他想告誡那些高高在上的統治者們,不要步梁朝的後塵,早日從對佛教的虔誠中醒過來。
不知是否聽到了杜牧的呼聲,唐武宗即位後發起的對佛教的打擊行動,全國各地大肆拆遷廟宇,五十歲以下的和尚全部還俗,廢除佛籍等,即曆史上的“會昌法難”。對佛教的打擊,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日趨緊張的社會矛盾,讓瀕臨垂死的大唐又有了一絲生機。
中年後的杜牧一心想要調離京城,請求外放任職。或許是他想遠離權力中心這個危險的漩渦,不想在京城庸庸碌碌地虛度光陰。亦或許他隻想在山水泉林中揮灑自己的翰墨書香,做一場清新恬淡的田園之夢。
終于在他多次不懈的請求下,宣宗大中四年,他被外放到湖州任刺史,後來他重修了祖上留下的樊川别墅,閑暇時經常在這裡以文會友,因此,他也被稱為“杜樊川”。
在他離開長安前去湖州時,他登上長安外的最高點——樂遊原,再次回望曾經生活過的長安城。
清時有味是無能,閑愛孤雲靜愛僧。
欲把一麾江海去,樂遊原上望昭陵。
——《将赴吳興登樂遊原一絕》
幾年前的李商隐登樂遊原時,留下了“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的感慨,杜牧則放言說,“我要走了,江湖悠悠,閑雲野鶴才是我的歸宿。”
文:初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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