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薯絲,我們老家人簡稱番絲,是以前山裡人們主要的糧食。對像我這樣出生在上世紀七零初的人,記憶中主要的主食就是番薯絲,偶爾家裡來客人了,才會在番薯絲的邊上“插”一點白米飯,如果按照面積來看,番薯絲是中國、白米飯最多是日本或者韓國,問題是白米飯專供客人,家裡人可沒有份,除非是客人吃剩下了。
小時候因為老吃番薯絲,我都吃出了“恨”來,到現在也不會主動想吃。在泰順山裡,普遍都有個被大人們拿來教育小孩的說法:不想一輩子吃番薯絲,就好好讀書。就像城市的大人老吓唬小孩:再吵,被警察叔叔抓走了。不過,“一輩子吃番薯絲”比“被警察叔叔抓走”可怕多了。山裡孩子,為了一輩子不吃番薯絲,隻有拼了命地讀書,希望跳出山門,靠近城市。
盡管番薯養活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但是卻因為其廉價性,被帶上了鄙視的帽子。這實在是對番薯的不公平,它遭誰惹誰了。
在我們老家,如果罵一個人很笨,會說:“你這個番薯!”
如果罵的更狠一點,就會說:“你這個番薯種!”
泰順因為山峰連綿,溝壑縱橫,多山少田,素有“九山半水半分田”之稱,耕地面積約占全縣總面積的6%不到。一直以來,我們泰順人們“吃飯問題”是個大問題。在吃飯這個問題上,番薯可幫了大忙。
從前,泰順人們的生活水平比較低下,有一首民謠可以反映出來:“泰順三件寶,火籠當棉襖,火篾當燈草,地瓜絲吃到老。”
這個要解釋一下,火籠是取暖的東西,外面是竹篾編的,像一個籠子,故名,裡面裝一個鐵或陶的容器,裝火用,可以攜帶着烘火;火蔑,就是用竹子做的火把,主要是走夜路拿來照明;地瓜絲,就是番薯絲,是以前山裡人的主要糧食。
長期以來,番薯是泰順貧窮農民的主要糧食。泰順的地方志《分疆錄》以為,自清朝乾隆(1736~1798年)以後,番薯便成為農民的主要食糧,甚至說:“吾泰,山多田少,生齒繁衍,全仰給番薯。”泰順因為山高路陡,很多地方都不适合開墾農田,以旱地為主,比較适合種番薯,又由于番薯畝産量高于水稻,當然也出于地力的考慮,一些地方的農民,采用稻薯輪種的方法,即在田中種二年水稻,再種一年的番薯。
莫言說:饑餓是生命的鬧鐘。他出生在一個大多數中國人都在挨餓的年代,在兒時的記憶裡,食物就是全部。
像我們這個年代出生的人,本來應該沒有“挨餓記憶”才對,但因為地域的差異,還是被烙上了“挨餓”的印記,盡管不是太嚴重。這樣的印記,會成為一個人文化上的胎記,化解得了會成為一種力量,化解不了可能就會成為一種心理陰影。
對番薯絲的反感,就是我的心理陰影。
直到番薯絲饅頭的出現,才讓我對番薯絲的看法有所改變。
對于南方人,能把饅頭做出來,是不簡單的事情。
做番薯絲饅頭,其實還算比較簡單,隻是很多人還是怕麻煩,不想做而已。
第一步,拿曬幹的番薯絲,幹到脆的最好,因為好磨成粉。在沒有電動工具的年代,磨什麼粉主要是靠石磨。番薯絲磨成粉,做番薯絲饅頭,第一步就算完成了。
第二步,拿磨好的番薯絲兌溫水,揉成團,稍事發酵更好。想味道甜一點,可以加一點糖,不要也可以,因為番薯絲本來就有甜味。現在也可以放點酵母,發酵效果好一點,到時候蒸出來的饅頭大一點。
第三步,掰取揉成團的番薯絲面,做成一個個饅頭狀,擺好,等着上蒸籠。
第四步,做好的饅頭上籠大火蒸10分鐘左右,關火後再等3分鐘左右,就可以取出,大功告成。
按照經驗,剛出籠的番薯絲饅頭,雖然感覺新鮮好吃,但其實冷卻後的更好吃。
對小孩來說,番薯絲魔術般地變成了饅頭,除了很有樂趣外,還能變換一下吃法,是一件非常開心的事情。
小時候我還親手做過番薯絲饅頭,記得是做成了。當然,磨粉好像是大人幫忙了,畢竟小孩的臂力不夠,推不動粗笨的石磨。
新房蓋好後,本來被廢棄的石磨,我和老三把它修好了,擺在了門廳裡,不但可以起到裝飾的作用,還經常可以磨點東西吃吃,譬如做番薯絲饅頭、磨豆漿做豆腐……
這個春節,我們又做了一次番薯絲饅頭,還是小時候的味道。
這番薯絲饅頭裡,有味蕾的記憶,也有精神的記憶。
番薯絲是我們過苦日子的物證,那個時候要活下去,主要得靠番薯絲,不喜歡吃也得吃。人口多的人家,要到處開山地,種地瓜,一到冬天,大家一起刨番薯絲,可是村裡的一道别樣的景觀。
番薯絲饅頭,是在苦日子裡開出的創意之花,除了讓我嘗到了味道的甜,還有精神上的愉悅。而現在做番薯絲饅頭,更多的是一種樂趣。就現在的我們而言,連地瓜都種不出來了,是因為媽媽的存在和勞動,我們才有這樣的機會。
面對番薯絲,是憶苦思甜。
做個番薯絲饅頭,是别出心裁。
生活生活,要有生也有要活。像這樣的時候,哪裡都去不了,隻要在山裡好好居家過日子,活動活動總比死待着好。不要忙于奔命,也不能到處奔跑,又忍受不了枯坐,那就在形勢畫好的圈裡,創意地生活。譬如做個番薯絲饅頭,吃上好幾天,回味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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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崎現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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