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螺,賽隻鵝。
每當南方人的餐桌上出現螺蛳的時候,就意味着春天的到來,其時令準确度,堪比春江水暖鴨先知。
事實上,螺類動物,确實對環境變化極其敏感。氣溫、土地、水質的細微變化,都會讓螺的種群、肉質、顔色、乃至性别發生改變。
在四季分明的中國,人們對秋去春來,花開花謝,自古就有着敏銳的感知。無論詩文詞章,還是繪畫書法,表達對自然輪回的感歎與敬意,是中國哲學的基礎,也是中國飲食“不時不食”的底色。
與春秋共生,以江湖為伴的螺,理所當然地成為了中國人餐桌上最重要的食物之一。它與刀魚、螃蟹一起,勾畫了河鮮的輕靈;與黃魚、蛏蛤一起,描述了海産的甜鮮;也與雞鴨豬鵝一起,見證了農耕文明對田野數千年的依賴。
No:1 壹
很多人認為,中國人是最不挑食的,我們的食譜遠比西方廣。但對待螺肉的态度,也許是個例外。
在英語裡,“蝸牛”和“螺類”是一個詞,snail。隻有漢語,才從文字上把陸生的蝸牛與水生的螺分開,借此表達是否可以食用的态度。
是的,法餐裡奉為經典美食的蝸牛,在中餐裡是不能吃的。
仔細對比蝸牛和螺肉的口感,就會發現其中區别:作為陸生動物,蝸牛肉質厚實,但需要以洋蔥、黃油、黑胡椒和紅酒焗烤,掩蓋其土腥味。
但螺作為水生動物,肉質就比蝸牛細膩且濃郁得多,無論爆炒、清煮,或者吊出高湯搭配粉面,都有良好的滋味。
這是屬于中國人的講究。
與水田共生的田螺,是農耕大國中最常見、最易得的螺類食材,也是饑馑年代裡,升鬥小民重要的動物蛋白質來源。很長時期内,它見諸于普通人餐桌的頻率,比昂貴的肉禽蛋更多。
通常所謂的螺蛳,嚴格意義上并不是螺蛳科生物,而是田螺的一個亞種。真正的螺蛳科,殼面有凸起、不光滑,隻局限生活在雲貴高原的一些湖泊裡。
田螺科(下排右一)與螺蛳科的區别
但“螺蛳”的名号得以流傳,卻并非偶然。考古發現最早人類食用螺肉的遺迹,就在桂林甑皮岩遺址和雲南滇池遺址。大約7000-10000年前,新石器時代的人類聚居地中,有大量堆積的螺殼。
最有意思的是,這些中國西南地區發現的螺殼堆,都是尾部敲開孔洞的。這顯然不是自然沉積,即便到了今天,中國很多地方吃螺依然保留着這種方法:利用頭尾空氣貫通,吸吮出螺肉。
所以,中國人食螺的傳統,也許發祥于西南地區。民間将小型的田螺稱為“螺蛳”,與西南地區出産的螺蛳科混淆,是一個重要的證據。
No:2 貳
2500年前的《國語》,和1700年前的《三國志》,記載了同一種食物“蒲赢”。
《國語》裡的描述比較簡單,吳地饑荒,市無食糧,百姓遷往水邊,捕捉蒲赢為食;《三國志》則比較詳細,描述了袁術帶兵在江淮一帶征戰,讓軍隊捕捉蒲赢充當軍糧,這種東西大如梨橘、小如桃李,一個消饑、兩個管飽。
雖然有人認為“蒲赢”可能是指海生的蛏蛤,但如果《三國志》對袁術割據地盤的記載無誤,那麼以江西、安徽為核心區的江淮勢力,其東方入海口還有孫氏的東吳和陶謙的徐州。
相反,江淮地區在三國時期,已經是中國最重要的水稻耕作區,而與水田伴生、大量群居的田螺,無疑是青黃不接、糧草不濟時期,最好的救濟物資和軍糧。
所以,《國語》和《三國志》裡的“蒲赢”,可能是中國人食用螺肉最早的記載。但顯然,在調味料隻有鹽、梅、酒的時代,質地緊緻、難消化、對烹饪要求高的螺肉,更多隻是充當饑馑時期的替代食物,與美味無法挂鈎。
真正把螺肉推上美食譜系的,是一種調味料的誕生:醋。
中國人很早就學會了依靠肉醬、魚醬的發酵,獲得與果酸風味迥異的酸味。但肉類蛋白在分解的過程中,會産生大量的雜酸,包括氨基酸、乳酸、醋酸。這會使得酸味、酸度的穩定得不到保證,也影響了推廣。所以在漢以前,漢字裡對酸味醬汁的稱呼也極其複雜,包括醯、酢等等。
但在南北朝時期的《齊民要術》中,卻出現了“醋”字。這種以糧食谷殼發酵而成的調味品,其實是在谷物脫殼技術成熟的同時,為了不浪費糠麸材料的必然選擇。它醋酸味純正,帶有谷殼的焦香和澱粉的甜香,是螺肉緊緻滋味的最好搭配,也能有效幫助螺肉分解從而更易于消化。
巧合的是,醋是稻田的副産品,螺又是稻田的共生者。二者的結合,其實隐喻了漢以後中國農耕文化内循環的日益成熟。
至今,吃螺蘸醋、烹螺點醋、乃至螺蛳粉面裡加醋,依然是具有相當普及度的吃法。
No:3 叁
碧螺春是中國最著名的綠茶之一,本質上,它與螺肉沒什麼直接關系。
但因為碧螺春的制作經過了揉撚,成品卷曲如螺,還帶着螺殼的深青色,因此被賦予獨特的文化地位,甚至與龍井為代表的直條茶形成雙星并立,分庭抗禮之勢。
其中包含的,是古代士大夫階層對螺的情趣和欣賞。
六朝開始,中國文人文化開始蘇醒,螺肉滋味輕靈不張揚,适宜佐酒,很快就成為文人們的擁趸。
庾信是最早把螺寫進筆下的詩人,“香螺酌美酒,枯蚌籍蘭肴”,短短十個字,卻引領了千年的風尚。
唐朝的韋氏家族墓、宋代的白沙墓壁畫,都有宴飲吃螺的場景。
劉禹錫遊曆洞庭湖,嘗遍時鮮風味,唯獨對螺蛳念念不忘,即興寫下了“白銀盤中一青螺”。
曾鞏遊南湖,帶上美姬之餘,不忘帶上美食。他将螺蛳與春筍放在一塊兒炒,“斷瓶取酒飲如水,盤中白筍兼青螺”,清香的筍片與鮮嫩的螺肉加在一起,舌鮮,味爽。
而南宋《武林舊事》裡,更是記載了清河郡王張俊為宋高宗趙構設宴,擺出“香螺炸肚”、“姜醋生螺”等螺肉好菜。
這說明,最晚到宋代,螺肉已經成為了皇室的頂級美馔。相比漢之前災民以之充饑,其階層轉變可謂翻天覆地。
遼金元之後,随着遊牧民族和底層丐類在中國權力核心的輪流登場,文人士大夫們信守着“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訓誡,讓原本張揚的性格日益内隐。而螺肉,也和它所依托的士大夫文化一起,漸次脫離了廳堂正宴,重新回到了情趣雅物和生活調劑的功能。
元代畫家倪瓒在《雲林堂飲食制度集》這樣描述吃螺:“取大個田螺敲掉殼,取其頭,不要見水,用沙糖濃拌,腌上一頓飯的功夫,再洗淨。或者成批用蔥、花椒、酒腌一會兒,再用清雞原汁氽熟食用。也可用生鹽拌小茴香浸上三五天後,蘸清醋生吃。”
明代,落魄文人們對螺推崇備至,唐伯虎以螺作為字謎,與祝枝山打趣:“尖尖寶塔五六層,和尚出門慢步行;一把圓扇半遮面,聽見人來就關門。”進士楊士雲的态度更具代表性,他晚年棄官還鄉,朝廷請他出山,他不幹,還寫了一幅對聯: “日吞夾金絞銀飯,夜飲龍須虎眼湯。”夾金絞銀飯就是夾雜着谷糠的糙米飯,龍須虎眼湯就是海菜煮田螺,用這兩種食物,表達甘為淡薄、卻有滋有味的生活态度。
到了清代的《調鼎集》,進一步細化了螺肉烹制過程中的趣味:“将大田螺除去尖,撒上鹽漚之,炝熟後切成片,殼内汁用豬油、花椒及佐料收貯之。”
千年來,螺肉從賤到貴、從貴到趣的脈絡,明晰而動人。
No:4 肆
林語堂《吾國吾民》裡描述中國人有一種簡樸性,皆能甘其食,安其居,樂其俗。而螺肉,是一種很好的載體。
作為一種全球性生物,螺分布在七大洲八大洋,幾乎所有人類生存痕迹所及的地方,都有螺的蹤影,所以國外也不乏嗜螺的人群。
但螺肉在全球任何地方,都沒能夠與中國一樣,形成規模化、系統化的美食。比如歐洲峨螺,這種口味與中國花螺極其近似的螺類,因為喜歡捕食牡蛎,大多時候被當作牡蛎養殖的害蟲處理——抓起來碾碎殼之後飼喂鳕魚,甚至古羅馬時期還用它提取服裝的染料,隻在北歐的少數國家才以之為食。原因之一,就是螺峨個體小的時候,嫌其肉單薄,吃起來麻煩;長得大了,又嫌其肉質粗老,不懂得如何烹饪。
于西方人而言,螺殼裝飾的價值遠遠大于螺肉。
相比之下,中國人在吃螺肉方面的智慧就高超得多。小者如螺蛳,用蒜姜老抽來煨,滋味濃郁,一粒就能下酒;大者如響螺,切極薄片爆炒,清脆細膩。
地大物博背後,是極大的人口密度和極少的人均資源。合理利用資源,并最大化其價值。全國各地琳琅滿目的螺肉吃法,體現了一個古國的地闊物豐,也承載了一個民族簡樸、生動、精打細算和因地制宜的可貴品質:
廣州夜市傳奇人物:炒螺明
| 遼甯:鹽水海錐 |
在遼甯半島,錐螺又被稱為“海錐”,是每天盛夏季節沿海百姓最喜歡的食物。
因為價格便宜量又足,堪比瓜子,所以北方人也把海錐叫海瓜子。但其實海錐的個頭,和南方福建浙江等地沿海的海瓜子,有着天壤之别。
海錐肉質細膩,天然帶着鮮甜,所以不用複雜的烹饪,用東北人處理海鮮原汁原味的方式:鹽水煮,就能獲得最本真的味道。
吃法也帶着東北的蠻勁兒,煮熟撈起瀝幹後,一枚鑰匙穿過長長的錐形螺尾,一掰,尾殼貫通,再用嘴一啜,就能把螺肉吸進嘴。
不用什麼蘸料,隻是淡淡的鹽味和濃郁的鮮甜,就能讓人恍如望見渤海甯靜的海面。
| 河北:海臍炖肉 |
唐山地區把扁玉螺稱為海臍。
這種嚴格意義上與鮑魚親緣關系很近的螺類,也有着和鮑魚類似的肥厚肉質和緊緻濃香。搭配肉類,讓肉類的油脂滋味與螺肉的甜香融合,是極好的處理方法。
事實上,河北風味的炖菜,廣泛應用于海臍。
做法很簡單,把海臍子去殼,汆水去除粘液和沙,加蔥姜幹辣椒白糖爆炒入味,最後放入紅燒肉中一起炖。
海臍肉厚,容易煮老,但久煮之後反而會酥軟适口,與豬肉一起炖,能徹底獲得松化的口感。
| 山東:蔥爆螺片 |
山東人的餐桌上,大蔥有着重要的地位。
蔥燒海參、大蔥炒肉、蔥爆牛肉、蔥燒豆腐……山東人可以用蔥搭配一切。而産于膠東的紅螺遇上山東内陸的大蔥,則是齊魯山海之地最具代表性的風味之一。
其實紅螺的吃法很多,北京人用它打鹵、汆湯、江蘇人用它水煮蘸醬醋醬油,日本人還拿它刺身,但隻有山東的蔥爆螺片,才能徹底激發紅螺的濃香。
技藝非凡的魯菜廚子們,先把螺肉汆水,再以快刀切成飛薄的片。最後蔥油炝鍋,下螺片噼噼叭叭兩三下,就能起鍋。
成品的蔥爆紅螺片将焦未焦,挂着汁水,是魯菜最具代表性的佳肴之一。
| 江蘇:上湯螺蛳 |
有人說,魯菜廚房裡都是猛烈的竈火、川菜廚房裡都是嗆辣的油煙、淮揚菜廚房裡都是氤氲的蒸汽。
上湯螺蛳,就是這種湯湯水水淮揚菜的典型例子。
與清明螺蛳同時的,還有當年腌的鹹肉、新長的春筍、新腌的皮蛋,統統切丁、洗淨,爆炒後大火滾出白湯。加胡椒和洗淨的螺蛳,讓螺肉盡情吸收鮮美的高湯,最後再加幾根新出芽的菠菜,就是一份融合了春天的、吳侬軟語的上湯螺蛳。
吳語對食名向來是格外親切的,有一種樸實的韻味,蘇州人有句關于小食的俗諺“蹄膀笃笃,鹹蛋剝剝,螺蛳嘬嘬”,形容市井生活裡的美好。特别是“嘬嘬”兩字,不僅讓人聽到吮螺蛳的聲音,還能聯想到螺蛳湯汁的鮮美,頗有豐子恺民俗畫的意境。
螺蛳還一度被蘇州人喻為“罐頭笃肉”,也是極形象,螺蛳殼好比微型罐頭,裡頭煲着一盅肉。有湯有肉,這是江南的情趣和智慧。
當然,江南佳麗地,吃螺的方式還有很多,揚州有一道家常菜叫炒春伴,主料是挑出來的螺肉,和春韭互炒,也是一道春天的時令菜,碧綠的韭菜裡,近乎黑色的螺肉星星點點,宛如一幅群山如黛、峰谷蜿蜒的鄉村風俗畫。像是把整個春天吃進去,吃得恢宏,吃得文雅。
| 浙江:醉泥螺 |
和江蘇一樣,浙江各地都吃螺蛳,紹興有民諺雲:“啄螺蛳過酒,強盜趕來勿肯走”,說的是螺蛳肉味美,即使後面強盜趕上來,食客也舍不得逃走,大有“拼死吃河豚”的氣概。
但沿海的甬台溫地區,卻有另一種美味:泥螺。
泥螺賣相不佳,黑黢黢滑溜溜的,還常常帶着可疑的黑色粘液,但用黃酒、糖、鹽腌漬之後,清香脆嫩、豐腴可口,确實味美。
雖然不少人對生吃海鮮這種事抱有心理障礙,但在江浙一帶沿海,幾乎沒有人不愛的,甚至還演化出口味清淡略帶甜昧的“蘇式”泥螺和帶點辣昧的“川味”泥螺,輔料也有陳皮、蒜米、香菜、山椒等等層出不窮的變化。
甯波老鄉陳逸飛愛吃此味,據說生前還擅長親手制作。他的秘訣是,除了加上好的花雕酒之外,還要用雪裡蕻菜汁代替鹽來腌,這樣成品的泥螺除了有海鮮的濃烈之外,更多了一絲菜梗的清新。
| 安徽:醬爆田螺 |都說上海菜、甯波菜濃油赤醬,但追本溯源,濃油赤醬的源流,來自清代的徽商。
因為地理阻隔、交通運輸不便,但又有着和江浙地區類似的口味喜好,安徽誕生了也許是全國最為複雜的豉醬譜系。著名的胡玉美蠶豆醬,就是安徽所産。
把醬應用于肉質肥厚的田螺,除了操作簡便之外,還能融合鹹味、發酵的鮮味,以及豆香,讓田螺原本單調的滋味趨于複雜。
輔料裡,辣椒和白糖都是不能少的。前者代表了内陸地區飲食的猛烈,而後者融合了江浙沿海的溫婉。集萬千寵愛一身的田螺,也就足夠可以代表安徽南北通衢、四面融合的地域特征。
醬爆田螺碗底的汁水是最好吃的,用來澆白米飯,是神仙的食物。
| 江西:釀田螺 |
釀菜是客家做法,辣椒、苦瓜、豆腐,萬物皆可釀。隻要在有客家人的省份,台灣、兩廣、福建,都有釀菜的蹤迹。
而江西南部、廣東北部客家聚居區的釀田螺,也是代表作之一。
釀田螺做法很考究,大田螺的尾殼用刀背一個砍掉,挑出田螺肉去内髒,剁成糜糊之後,與豬肉末混合,豬肉要肥瘦各半,這樣才夠香,加入調味料攪拌起勁後,再塞回田螺殼裡炒熟。
這種做法最大的好處是,把本來難以入味、肉質厚的田螺,以物理形式改變質地,從而最大限度地發揮調味和烹饪的作用。
實際上,它與河北的海臍炖肉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同為讓螺入味,後者用火,前者用刀。
| 湖南:辣炒嗍螺 |湖南和江西西部方言裡,把吮吸稱為“嗍”。嗍螺,就是容易吸的螺肉。
很多湖南人親切地把炒嗍螺稱為“省菜”,不知技藝高超、出品繁複的湘菜廚師會不會因此傷心。但另一方面,嗍螺也确實是湖南地區最有群衆基礎的飲食。
炒嗍螺用料簡單,本地的青螺蛳加幹辣椒就可以,先以專用的鉗子剪掉螺蛳的尾殼,再以香辛料、油和幹辣椒翻炒,再用酒釀提味。充滿了中國南方草根卻又具備旺盛生命力的特質。
“嗍”的秘訣在于炒完時,加一點高湯略炖,螺肉吸飽湯汁,才容易被“嗍”出來。在火辣的湯汁伴随下,叫人欲罷不能。對愛吃的人來說,一盆廉價的辣炒嗍螺,比香辣小龍蝦有滋有味得多。
| 福建:淡糟香螺 |
袁枚在《随園食單》裡,對福建的糟螺情有獨鐘,他說:“閩中有香螺,小而鮮,糟食最佳。”
用紅糟來調味烹菜,算是閩菜的一大特色,福建的紅糟,是釀酒時剩下的副産品。早年福建人習慣喝青紅酒,那是把蒸熟的糯米、紅曲放一起,加冷開水拌勻後,經釀造發酵而成。釀酒後留下的酒渣便是紅糟,其色鮮紅、其味醇厚。
在福建民間,人們平常也常用紅糟去制作糟魚、糟肉、糟雞、糟鴨、糟螃蟹、糟筍、糟蛋等糟制品。
而淡糟香螺,則被譽為閩菜狀元佛跳牆之後,最上得台面的榜眼菜。
長樂出産的香螺色黃殼薄、肉質肥嫩、味鮮質脆、色澤潔白,大廚功夫厲害,把螺肉切成大小均勻的薄片,入熱水一汆,旋即撈起。這汆燙功夫的把握,多一分則老,少一分則不脆,盡掌在廚師的一雙手中。
再把螺片稍稍腌制,起一個炒鍋,冬筍片過油,蒜米、姜末、再加上紅糟稍微煸炒,用青紅酒酒調和這一鍋之味。用香菇和冬筍片增加口感的豐富度,最後把事先汆燙好的螺片回鍋裝盤。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最考校廚師的功力。
最後上桌的螺片,被紅糟染成胭脂淡紅,酒香沉醉,而搭配的西芹、黑木耳、山藥,讓翠綠、白玉、胭脂紅這些鮮豔的色系碰撞在這一盤之中,賞心悅目。
| 台灣:清拌椰子螺 |
椰子螺,顧名思義,就是大如椰子。最為大衆熟知的是它可以産“珍珠”:美樂珠,這是一種至今還無法人工養殖,存世量少,價格昂貴的珍珠,比一般的蚌珠珍貴很多。
但椰子螺真正能吃的腹足部位并不多,廣東人拿來白灼或煲湯,特别是煲湯,加老雞、火腿、豬排,南方人覺得此物祛濕。但在台灣濕熱的夏季,很多人卻喜歡清拌。
所謂清拌,其實就是用汆過水的椰子螺肉切片,冰鎮後加醬油、味精、白糖、蒜米調拌,再用麻油浸漬,放入香菜瓜片、蒜米、蔥白配吃。
這是夏日寶島最爽脆的一味涼菜。
| 廣東:酒煮花螺 |
和江浙地區清明吃螺相反,在兩廣一帶,吃螺卻多在秋季,他們認為“秋螺天所賜,美敵紫駝峰”、“三月田螺滿肚籽,入秋田螺最肥美”。
清末民初,廣州有竹枝詞寫道:“中秋佳節近如何?餅餌家家饋送多。拜罷常娥斟月下,芋頭啖遍又香螺。”啜螺、剝芋、吃月餅同為嶺南地區歡慶中秋節的三項食事。
但面對花螺,廣東人的态度也許是個例外:隻有清明的花螺,才是最好吃的花螺。
花螺肉甜嫩Q彈、酥脆爽口,還沒有大部分海鮮的海腥味,可以白灼、辣炒、醬爆。但用花雕黃酒煮制後冰鎮,才是最道地的老廣吃法。
煮好的花螺要繼續泡在酒裡,吸收酒香,講究的還要再加入黃瓜條、芥末和冰塊,讓螺肉收緊,更有嚼勁。
| 廣西:螺蛳粉 |
廣西人烹調螺蛳常配紫蘇葉、大蒜頭, 吃起來内質嫩滑,唇齒留香,甚至還有加切碎的薄荷為調料,吃起來有一絲淡淡的薄荷香。這已經帶有濃郁的東南亞風情。
但名氣最響的,莫過于螺獅粉。
很多人都覺得螺獅粉味道大,甚至臭。其實螺肉熬成的湯底隻有鮮味、沒有臭味。味道來自于發酵後的酸筍。
實際上,螺肉湯才是螺獅粉真正的靈魂。
大鐵鍋燒好熱油,蔥姜蒜紅椒紫蘇一把下鍋,油浪裡翻滾。再一盆螺肉下鍋,加豬骨頭和格式香料慢炖,香料怎麼選怎麼配都是手藝活,得靠螺蛳粉店老闆用藏在大腦和肌肉裡的記憶去複制還原。
所以,一碗正宗的螺蛳粉,必須要夾帶着螺肉的鮮美和豬骨的醇厚。酸筍提供酸味,和沿海地區以醋配螺肉其實是同一邏輯。吃不慣的人,大可以用醋替代,雖然不正宗了,但為了滋味好,又有何妨。
而真正懂得螺獅粉之美的人,在拿到一碗螺獅粉之後第一步要做的,正是嗦上兩口激蕩味蕾的鮮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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