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馮璐
《伏爾泰肖像》,1724-1725,尼古拉·德·拉吉利耶,布面油畫
1715年,命運的轉折悄然降臨在法國。9月1日,波旁家族最耀眼的太陽王路易十四去世,宣告了一個延續七十二載王朝的結束:這個王朝曾在軍事的輝煌勝利、藝術的光輝奪目中一路行至頂峰,又在一系列的窮兵黩武和人民的貧窮疲憊中黯然落幕。人們懷揣希望和疑慮,注視着年僅5歲的路易十五和他背後以攝政王菲利普二世為首的新政府。
就在這一年,法國上流社會的沙龍出現了一位21歲的年輕新貴,憑借閃爍的詩篇和敏捷的才智迅速受到貴族圈的追捧。攝政王菲利普二世的政敵梅因女公爵對他尤其偏愛,因為他曾在攝政王将王家馬廄裡的馬匹減半時,尖刻地嘲諷:“他若解雇群集在攝政宮廷的半數笨驢,豈不更佳!”伶牙俐齒很快就給他帶來了災難。1717年,一首匿名詩出現在貴族們聚會的咖啡館,含沙射影地指責路易十四和曼特農夫人。所有人都認為他是這首詩的作者,所到之處,每個人都要求他朗誦這首詩,沒人相信他的否認和辯白,他就這樣被強行送進了巴士底獄。這個年輕人名叫弗朗索瓦—馬利·阿魯埃,不久之後,他将以另一個名字名揚天下——伏爾泰。
彩色版畫《伏爾泰在巴士底獄創作史詩〈亨利亞德〉
出獄後不久,他即以“伏爾泰”為筆名發表劇本《俄狄浦斯王》,絲毫不顧及作品中對攝政王和他女兒不倫關系的影射,而兩年前他剛剛因此被流放蘇利。《俄狄浦斯王》在巴黎的首演一炮而紅,之後史無前例地連演45天,連伏爾泰那一向瞧不起文學的父親,都在獲知該劇的成功後流下眼淚。
後來的曆史證明,之前的牢獄之災除了給他帶來一個新的名字外,什麼也沒有改變,至少沒有磋磨掉他的傲氣和鋒芒。1725年底,伏爾泰與騎士羅昂·沙博在法蘭西劇院相遇,羅昂騎士神情倨傲地打斷正在長篇大論的伏爾泰:“又是伏爾泰,又是阿魯埃,您的名字到底叫什麼?”據說後者反唇相譏:“我的名字以我開始,你的名字以你結束。”雙方當場拔劍。伏爾泰為他的驕傲付出了代價:兩個月後,他再次被關進巴士底獄。經過多方奔走,在入獄15天後,懷揣着當局的推薦信,伏爾泰登上了流放英國的輪船。
到達倫敦當天,适逢格林尼治博覽會,泰晤士河上莊嚴的船帆一望無際,國王乘坐着裝飾華麗的畫舫順流而下,岸邊,紳士的高頭大馬昂首闊步,正當妙齡的淑女們摩肩接踵,一派盛世榮華景象,不僅震撼了伏爾泰,連本土作家笛福也感歎英國是“這個世界上最繁榮、最富庶的國家”。
《在伏爾泰的悲劇〈紮伊爾〉中飾演奧斯曼的演員勒肯》,1767,油畫
彼時的英國剛剛在西班牙王位繼承戰中大獲全勝,在握有海洋控制權的加持下,對外貿易日漸擴張。短短50年,各港口的船舶總噸數翻了一番,利物浦及其碼頭每隔20年就要擴大一倍,倫敦更以72.5萬人口雄踞歐洲城市規模榜首。泰晤士河邊,成群結隊的碼頭工人利用300艘駁船,随時準備卸貨上岸或将貨物轉運至其他船隻;市政局在街道鋪設了1.5萬盞油燈,城市的夜生活不再是一片寂然;絕大部分家庭都安裝了自來水,衛生條件大為改善。總而言之,經濟實力的提升潛移默化地改變着這個國家的每一個角落。
更令伏爾泰感到振奮的是英國人們的精神信仰。早在法國大革命爆發前140年,已有一位英國國王(查理一世)在内戰中被人民砍下了頭顱。封建貴族政治的崩潰,使給予它精神和社會支持的基督教信仰随之轟然倒塌。在貴族或文壇圈子裡,“如果提到宗教,每個人都會嘲笑”。
1687年,《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出版,将理性與自然神論推至高峰。“真正的啟示是在自然本身,在人天賦的理性中;真正的上帝是牛頓顯示的上帝,根據不變的法則莊嚴運轉的神奇世界的設計者;真正的道德是與自然和諧的理性生活。”盡管在流放之前,伏爾泰已經是一個自然神論者,但英國的科學發展和寬松的宗教氛圍無疑加速了他思想的成熟。特别是在1727年,伏爾泰有幸參加了在威斯敏斯特教堂隆重舉行的牛頓的葬禮,原來一個科學家可以在教士中受到如此程度的歡迎!他在寫給友人的信中誠摯地贊美英國,這個“喜愛自由、知識淵博、富于機智、輕視生死的國家——一個哲學家的國家”。
在結束流放生涯回國時,伏爾泰的行囊中塞滿了牛頓和洛克的書籍。之後的20年,他将不時把這些思想介紹給法國,并運用其中的知識,應對源源不斷的挑戰和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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