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薇
乾元二年(759),大概是杜甫人生中最磨折奔波的一年。年初,他從老家洛陽重返華州,目睹大饑荒天災人禍的慘狀,讓本就對司功參軍這一微職滿腹牢騷的杜甫,下定決心辭官西行。他帶了全家人去秦州避亂,苦撐了三個月就待不下去了,轉到臨近的同谷。天寒地凍,老馬腿折,不到200公裡的路走了整整一月,卻在同谷差點落得全家餓斃,隻得再踏上南去成都的旅途。拖家帶口,一步一叩,千年前蜀道之難可以想見,杜甫感歎:“對此欲何道?默傷垂老魂。”直到接近年底,一家人終于挨到了成都。“一歲四行役”,迹若轉蓬、命如浮萍的日子,是不是可以暫且别過了?
從759年暮冬入蜀至765年五月離川,杜甫在川中待了五年多,期間因動亂羁留于梓州(今四川三台)、阆州(今四川阆中)等地,有一年零九個月,其餘時間都在成都度過。浣花溪畔,在自己一手搭建的草堂裡,杜甫度過了一段難得的安甯靜好的時光。這五年多裡,他寫了430餘首詩,差不多占現存杜詩總數近1/3,是他創作的豐收期。在學者們眼中,這些詩歌,與杜甫早先十年羁絆長安,與後來流落夔州、湖湘的詩,無論在形式、内容、風格上均有明顯的不同。
杜甫沒有再寫《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北征》那樣的宏制長詩,古體詩與排律也較少,當然缺席不了他一如既往反映軍國大事、民生疾苦的詩,但多了不少描寫日常生活、吟詠平凡事物的詩篇。他很花了一些精力種藥、種樹,用極其輕靈溫暖的筆法,描述耕作的喜悅,隻有一個真正獲得勞動快樂的人才能感受得到。可惜這樣的生活,在杜甫的一生中,實在太過短暫。
杜甫選擇成都作栖身之地,有經過考量。成都在漢代就乃“五都”之一,至唐代文教興盛、經濟繁榮,《新唐書·地理志》中記載,唐天寶元年(742),成都地區(包括邛州、蜀州等地)的人口已達25萬戶,僅遜于國都長安;成都物産豐富,繁華程度在當時也有“揚一益二”之說。安史之亂爆發後,成都因地處西南,遠離戰火,未遭大的破壞與衰落。加上玄宗曾避難于成都,使得它的政治地位有所提升,一度晉升為南京,與西京長安、東京洛陽等地并立。
另外很重要一點,杜甫在四川還有一些親友和權勢人物可以投靠。他尚未到成都,就在紀行詩《鹿頭山》中恭維過時任成都尹兼劍南西川節度使的裴冕。安史之亂爆發後,裴冕是擁立李亨在靈武繼承皇位的主要支持者之一,後因功封為冀國公。不過《舊唐書》對裴冕的人品頗有诟病,說他“性本侈靡”“不識大體”,賣官鬻爵聚斂錢财的事沒少幹,為了保住權勢,又攀附李輔國之流。一些杜詩的注者認為杜甫最初在詩裡一再稱述的“主人”就是裴冕。雖然這點尚有争議,但也可窺見殘酷的生活壓力下,詩人流露出的不得不委曲求全的幾分尴尬。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