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由中國傳媒大學創新創業教育中心聯合知名風投機構500 Global共同編制的《2021中國大學生創業報告》發布。報告指出,有36.1%的受訪大學生想在畢業後去北上廣深等超大城市創業,有50.6%的大學生想去成都、杭州、南京等新一線城市創業。
誠然,奔赴一線城市創業,早已成為一個時代的鋪陳與注腳。但多年來,有這樣一群“與衆不同”的“龍江創客”——他們審時度勢,選擇了比起“北上廣深”不那麼搶眼的黑龍江,在這裡投資興業,走上了一段嶄新的人生旅程。
他們當中,有些本就是黑土地的孩子,有些是來自四海八方的人才,有些是創業多年已經有所成就的“成功人士”,有些是還處于創業初期的“新創客”,但他們的共同之處在于,都将黑龍江視為創業的熱土、成長的舞台。
龍江愛才,近悅遠來。這片黑土地究竟有着怎樣的魅力?她為什麼能夠成為新一代“龍江創客”們的“此心安處”“詩和遠方”?她是如何将人才“引進來”?憑什麼值得人才“留下來”?又将怎樣陪伴他們繼續“走下去”?
正值黑龍江省出台《新時代龍江人才振興60條》之際,黑龍江網聯合黑龍江省科學技術協會,共同策劃采寫龍江科技創業人物系列專題報道《奔湧吧!龍江創客》。讓我們共同回望他們的來時路,見證一片土地與“創客”們的“雙向奔赴”,見證人才們在新時代龍江全面振興全方位振興的浪潮中競相奔湧。
撲面而來的是一種名為“荒野”的氣息,既不屬于鄉村,也不屬于城市,那是處在兩者之間的邊緣地帶,人煙稀少。遠遠地,一輛大挂車轟隆隆地從視野盡頭駛來,又駛向另一個視野盡頭,身後塵土飛揚。
這裡已經接近城市的末梢。從行政區劃上講,歸屬于哈爾濱市道裡區先鋒村半步道屯。從哈爾濱市中心出發前往,汽車需要依次駛過長長的機場路、一段綏滿高速公路,還要再往西行駛六公裡。
周邊的人們不再以高層建築和公寓的形式聚居在一起,取而代之的是零星的廠房——以化工業和制造業的企業居多。作為高新技術企業的哈爾濱永創計量檢測有限公司被它們遙遙環抱着,孤零零的,像個離群索居的詩人。
任何一個故事都有着屬于它的起因、經過和結局。對于了解這家公司的人來說,永創計量的故事開始于2015年5月,一家閑置的家具廠在它有遠見的主人的規劃下,在“廢墟”上新生,成長為一個高新技術企業,像是個暢銷勵志故事的開端。
但對于創始人穆江自己而言,它并不像看起來那樣。
故事的起因早在遙遠的過去就紮下了根;故事的梗概是一個男人在“如此生活三十年”之後,重拾少年時的熱愛與勇氣;故事的結局還未可知,不過他相信,那會是個浪漫的故事。
長期身處在一個遠離公衆視野的行業當中,接受媒體采訪對穆江來說算是個新鮮事。
采訪地點約在他的公司裡,起初穆江看起來還有些拘謹,不怎麼表達。他帶着記者參觀了實驗室,簡單介紹了公司的具體業務,直到後來與記者随意談到計量這個行業,他一下子敞開了,有了很多想表達的東西。
他開始講量值傳遞和量值溯源;講國際單位制裡的基本單位和導出單位;講在阿斯塔那古墓出土的《伏羲女娲圖》中,女娲右手執規,伏羲左手執矩,“也就是所謂的無規矩不成方圓”,那是中國古代計量學的起源;還跟我講,近代計量學的劃分節點是《米制公約》的簽訂,它奠定了以“米制”為基礎的國際通行的測量單位制,創立了永久的國際計量組織框架。簽訂那天正好是1875年的5月20日,也正是因此,世界計量日就定在這一天。
“你想,以這一天作為行業節日,這得是個多浪漫的行業啊!”
穆江不是一開始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從前,計量隐藏在他生活中的角落裡,但從不作為主角出現。
小學時期,他就讀于哈爾濱市康富小學,穆江至今還記得一節很有意思的課程,老師會在課上帶着學生親手拆卸電路闆,那是帶着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在那之後,他總想拆些什麼試試,可惜父母防得嚴,他的願望直到小學五年級才得以滿足——那年他終于擁有了一輛屬于自己的自行車,後來,那輛車子的每個零件他都親手拆過。
2004年,他依據自己的選擇,考入了哈爾濱理工大學機械設計制造及其自動化專業。大學畢業以前,他是個标準的“理工男”,忙于實驗和學業,講求邏輯與精準,嚴于推理,遇到了不理解的事物和問題一定要執因索果,生活對他來說是充實的、美的、可以向往的,每一天都有新鮮感。
這些畫面構成了他迄今為止的人生大半,此後的故事讓他越來越陌生。
轉折的标志是大四末尾的一通電話。那是個尋常的下午,前一天剛剛參加完一場招聘會的穆江收到了心儀公司的錄取通知書,迫不及待地打電話跟家裡報喜,但電話那頭傳來的信息讓人不安。接電話的是他的父親,他告訴穆江,母親的身體出了問題,需要悉心地陪護和照料;而自己的年紀也大了,難以同時支撐家庭和事業帶來的重擔,穆江必須接過父親的事業,變身一家家具城的經理。
後來的七年裡,穆江成為了朋友們羨慕的對象,年紀輕輕就成為老闆,而且收入不菲——像是霸道總裁文的模闆一樣。
但對于他而言,這并不是來自生活的美意。
七年的時間,他像是把同一天重複了2500多遍。每天上班,賺錢,下班,應酬,擺在面前的不再是零件和數據,而是完成的和未完成的經營指标。
生活變得像一潭死水,再用力地劃,也激不起一個浪頭來。
穆江覺得是時候改變了,又不知道該怎麼改變。他想過做機床刀具的代理,一個大學同學在台灣地區做這個,做得蠻好;也想過把家裡已經關了的家具廠再開起來,尋思着那多多少少也算是個制造業。
但最終到底要幹什麼,能不能幹成,穆江心裡沒一點譜。
轉機發生在2014年初的冬天。那天,穆江和朋友們在三亞聚餐,席間,高中同學靳少成偶然提起自己在廣東計量行業的工作,開玩笑地跟穆江說,“要不你也幹計量得了,我覺得前景挺好的。”
說者無意,聽者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回到哈爾濱之後,穆江徑直去了市場監督管理局,說明來意之後,值班的工作人員很驚訝:“你怎麼知道黑龍江的民營計量企業要放開了?”
彼時的民營計量業已經在中國發展了13年。2001年,随着我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計量檢測的标準也正式和國際接軌。國務院組建并授權建立中國合格評定認證合格委員會,同年,民營計量企業開始出現,但都集中在廣東,那裡算是行業特區。其他省份的計量工作都由各地的計量院負責,民營企業是參與不了的。
時間巧得像冥冥中上天注定一樣,回去之後,穆江馬上聯系了靳少成,又聯系了些覺得靠譜的朋友,詢問是否有意向合作創業,大學時代的室友潘澤宇加入了進來,後來,三人合夥創立了如今的永創計量。
公司的名字是穆江起的,之前一共起了四五個,之所以選這個,是因為前幾個都被人搶注了;公司的英文名是潘澤宇學英語專業的妻子翻譯的,叫Wintures TEST;設計公司标識的時候,特意把“Wintures”裡的“i”和“TEST”裡的“E”标紅,用一條弧線連了起來,我問穆江有什麼典故,他腼腆地笑了,說就是為了好看。
穆江還記得公司創立之後談成的第一個大單,來自當時還沒合并成為中國中車的中國北車。沒怎麼寒暄,他就跟對方公司的設備科科長聊起了三坐标測量儀,還有超聲波探傷機,穆江聊得很起勁,“以前賣家具的時候,你肯定不能跟人聊這個。”科長聽得也很認真,聊天結束之後,他跟穆江講,“你不是單純過來給我推銷生意的,你是真懂行。”
學識和專業是被需要的,這讓穆江感受到了一種久違了的喜悅。此後,他和兄弟們開始更加賣力地工作。哥仨首先确定了分工,靳少成負責銷售,潘澤宇負責技術,穆江負責人資、财務、行政和其他管理工作,各司其職。沒有客戶,靳少成就去大公司門外守着,不認識公司領導,就去和看門的保安大哥攀談,敬上幾支煙,有時候要守上整整一天才能有說上一兩句話的機會,有時候連續幾天都守不到一個人,有時候則止于最開始那一步——還沒跟保安大哥搭上話,直接就被轟走了;技術欠缺,潘澤宇就去帶頭學,領着研發團隊一邊啃書本,一邊全國各地走訪調研;管理上更是事物繁雜,财務、人事和公司經營帶來的種種壓力都集中在穆江身上,每天都要加班到後半夜。
即使如此,他們也不氣餒,創業之初,三兄弟早就做好了受苦受罪還受累、整整賠上三年錢的心理準備。永創計量沒賠上那麼久,随着技術的升級和客戶的積累,兩年後,公司扭虧為盈。為了擴展周邊地市和省外的業務,2018年,永創計量成立沈陽分公司,次年成立大興安嶺分公司,2020年5月,吉林分公司也正式開始運營。
2020年初新冠疫情暴發,為了為疫情防控盡一分力,永創計量開始為醫院和商超的測溫槍做校準,後來又開拓了核酸提取儀和核酸擴增儀的測量校準業務,成為了核酸檢測儀器背後的檢測者。
如今,永創計量早已不複初創時的窘迫模樣,僅實驗室面積就達到了1500平方米,下設長力室、電熱室和理化室,分别負責幾何量、熱學、力學、電磁學、化學、時間頻率、醫學專用、光學以及建築、交通、機動車等專用儀器領域,公司還針對特殊計量器具設立了精密實驗室。
目前,永創計量獲CNAS認可項目的數量有470項,這一數據位列黑龍江省第二,僅次于中國兵器工業集團下屬的黑龍江華安精益計量技術研究院有限公司,比黑龍江省計量檢定測試院還要多。在職員工84人,哈爾濱理工大學的校友占了十分之一,技術人員占比超過50%,由于辦公地點偏遠,穆江為公司員工開通了兩條通勤專線,“連在一起幾乎環抱了整個哈爾濱”。
永創計量創立至今,又是一個七年。七年時間,穆江和永創人一同編織了一個關于計量的故事,而計量本身也在改變着他們的人生。
對于穆江而言,這種改變會在悄無聲息間、無意識地發生。從事計量行業以來,家裡常見的溫濕度表他都要自己買,買便宜的、“看起來很low的”指針款,盡管電子的更直觀,但指針的他可以自己上手調,有安全感,“咱也不是沒那個條件”;和妻子出去逛街,看到一個報警器,他會想這個報警器“檢”了沒有;在外面坐電梯,他會關注是哪家公司“檢”的,什麼時候“檢”的,到沒到期。
他還會感知到一塊汽車儀表盤的浪漫,覺得那像是個對生活與愛的隐喻,“你看,無論翻山還是過海,經曆了怎麼樣的磨難,經過檢驗和校準,我都可以分毫不差地站在你面前。”
基礎的重要性在他的生命中被放大化了,正如計量本身,因為标準的制定如果有偏差,結果的精準就無從提起,“失之毫厘謬以千裡”。
采訪過程中,穆江想起一位退休後來到這裡為他們“打基礎”的老前輩,興許是此前已經跟我說了太多話,名字都到了嘴邊,一時卡住了,給他急得夠嗆,懊惱地邊拍腦門邊講,“老師的名字怎麼能忘呢,實在是不應該。”
老前輩叫王勇,穆江第一次見到他是2015年的7月的一個上午。那時候永創計量剛剛成立,裝修才開始,公司還沒個樣子,“廢墟一樣”。一個80多歲的老爺子跑到公司來,問他能不能來這裡上班。結果一聊,老前輩是從廣東銀河計量退休回來的,“大神級别的人物,在計量行業幹了一輩子。”
穆江整個人都懵了,一種雙色球中頭獎一樣的驚喜沖昏了他的頭腦,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王勇已經成為永創計量的第一個技術顧問了。後來,他為包括穆江在内的公司第一批員工做了崗前培訓。倆人剛開始談這事兒的時候沒定要教多久,老爺子也實在,給全公司的人講了一個月,那幾乎是永創計量的啟蒙。
後來,公司又陸續聘請了一些技術顧問,王勇是其中年紀最長的一位,在穆江看來,是他們為永創計量注入了靈魂。穆江總愛跟新來的員工提起他們,尤其是王勇,他希望這種傳承能在永創人之間盡可能留得久一點。
穆江有時還會想起另一個夏日的上午,還在上小學的他圍着姑父,看他熟練地把電視機拆開,分門别類地把零件擺放在合适的位置,再以一種規律的先後順序和節奏次第安裝——他能整整看上一天。
那時的他還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現在回想起來,那個場面就像一個磁石,帶着一種精準的美感,牢牢地吸住了他的目光。
“就像計量一樣,多浪漫啊!”他說,“讓我為你講講它。”
(記者 曲立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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