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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溫香在懷》
作者:遊茶茶
文案:
秦婵貴為相府千金,溫婉動人,貌如婵娟,乃皇帝欽定的太子妃
不料大婚前太子暴斃東宮,令秦婵成了寡婦
闵王力排衆議,許她為王妃,秦婵正欲應下,姐姐卻勸莫要嫁他
她聽信了姐姐的話,反倒落得個慘死收場……
重活一世,秦婵對秦妙的惺惺假态置之不理,毅然嫁與闵王霍深
傳言霍深殺人無數,滿身煞氣,她對他終是有些怕的
洞房花燭夜時,霍深問她,心裡有沒有他
秦婵羞紅了臉,怕他拉下臉來發怒,勉強點頭
“乖婵婵。”他聞言,喜不自勝,捧着她的臉親了又親。
ヾ(@^▽^@)ノ 小說正文片段:
陰森牢房内,豆大燈火閃着弱光。
獄門吱呀一聲,有獄卒大搖大擺走過來,身後跟着個披黑鬥篷的人。
秦婵強撐着身子坐起,面頰微凹,衣衫髒破。兩人走到她面前停住。她脊背繃直,捏緊了衣角,嘶啞中夾雜着隐忍的怒意:“你們也不必再來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秦婵本是欽定的太子妃,備嫁三年,隻等着風光嫁與東宮。怎料,就在大喜日子的前一天夜裡,太子竟薨了。經此意外,她沒能當上太子妃,一家子人不得不重新張羅起她的婚事。好在求親之人總歸還是有的,再嫁不是難事。
求親者中,闵王的身份最為尊貴,闵王甚至當衆許她為王妃。秦婵從沒想過,自己還有機會嫁入皇族。她正欲應下,就被勸住。
親姐姐秦妙對她說,忠勇伯府的二爺是個不錯的人選,自幼與她在一處玩的,品貌俱佳,知根知底,往後必能善待她。
秦妙又道,天下誰人不知,闵王兇狠,手段殘忍,沒有一日不殺人的。若嫁了這樣的人,擔驚受怕還在其次,一旦他動怒打人可怎麼得了,誰能受得住。
縱然妹妹受了天大的委屈,王府重地,秦家人如何伸得進手去管。嫁給闵王爺,做他的王妃,表面風光罷了。
秦婵素來最信姐姐的話,聞及此言,她立刻怕了。隻考慮了一晚,她就對爹娘稱,想嫁給伯府二爺。爹娘見她實在不願嫁闵王,到底疼她,也就順了她的意。
又怎料新婚當天,秦婵鳳冠霞帔,伴着鞭炮鑼鼓聲才踏進伯府門檻,朝廷派來的幾隊官兵立時包圍伯府,男女老少都捉來牢裡,還死了人,好端端的紅事變作白事。
太子死時,就有流言稱她是個克夫的,命硬着呢,連皇儲都壓不住她。嫁來伯府當日,她前腳進門,後腳伯府受災,算是徹底坐實了她克夫的名頭。
念及此,秦婵目中隐有淚花,嘴角撇出一抹苦笑。
她真的什麼都不知。忠勇伯府是否貪污受賄,貪了多少,這等事怎會是她這外人能知曉的。她更不知,自己究竟是不是克夫之人,這種巧合連出了兩回,兩回嫁不得,夫家生大變,難道真是命中注定?
在牢中三日,卻比三年還漫長。秦婵瘦得極快。牢房陰濕發黴,沒個幹淨地方,隻能卧在枯草堆中。她一個丞相府的嫡出二小姐,嬌生慣養的日子過得慣了,哪受得了這些。
獄卒沒接秦婵的話,耷拉着眼皮,朝身後人一努嘴,“有話快說,被人瞧見可就麻煩了。”
“這是自然,可不敢給大人添麻煩。待我與家妹叙幾句話,再送些吃食就走。”聲音細柔,赫然是個女子。來的正是秦妙。
秦妙摘下帽子,殷勤着賠笑,又送上幾塊沉甸甸的銀子。獄卒輕掂掌中的分量,微彎了眼,踱步走開。
看清了來人,秦婵眼神倏地明亮,急忙站起來,穿過牢門的縫隙向她伸手,百感交集之下泣不成聲:“姐姐……快救我出去……”
秦妙見秦婵蓬頭垢面,全無平日的體面,歎息着落下兩行淚。
她攥緊秦婵的手,寬慰道:“妹妹别急,爹正在想法子保你出來呢。左右伯府貪墨的事與你無關,與咱們秦家無關,明眼人都瞧得出,你是個最最清白的,料想大理寺不會冤枉了好人。你姐夫也在為你的事奔波,雖說他是個沒本事的閑人,可大小也是個侯爺,朝廷總會有人給他幾分面子。周旋着救你出來,原本不難辦,隻不過……”
聽了秦妙前頭的話,秦婵揉幾下心口,頗感安慰。
“不過什麼?”她的心又提起來。
秦妙一咬牙,沉下聲道:“查抄伯府乃是皇上禦旨,眼下滿京的人都緊盯着忠勇伯一家子,盯着你的眼睛也不少。爹位極人臣,然咱們家到底是新貴,根基不穩,有多少人等着拿捏爹的錯處,他不管不顧救你出去,恐要被同僚參上一本。你姐夫問了幾位交好的大人,他們都道此事難辦,唯恐逆了聖上心意遭猜忌,故不敢放你……可你别灰心,家裡的人沒忘了你,定然要保你平平安安出去的,縱使再耗功夫,也不會不管你,縱使真耗個一年半載的,還有王法天理撐腰不是。你也得好吃好睡,切莫悲傷太過,免得傷了身。”
秦妙取出食盒裡的飯菜點心,擺在她身前,“快吃吧,都是你素日愛吃的。”
秦婵一顆心熱了又冷,忍下泣意,埋頭吃了一陣。秦妙見她樣樣都吃了,又勸了一回,這才離開。
她抱膝坐着,望向秦妙離去的背影,怅惘蜷縮,脊背拱出條清晰瘦削的曲線。
姐姐的話無異于劈頭潑了她滿盆冰水。家裡人想救她,卻困難重重,且無人願意幫忙。忤逆聖意乃是一等一的大罪,怎會有人提着頭犯險。
這場無妄之災不知要再苦挨多久。環顧四周是黑熏熏的破牆,低頭可見手腳上笨重的鐐铐。她仰頭凝視燈台上唯一的光亮,雙目失神,想一死了之。想死,卻不甘心,隻好咬牙強撐,挨過一天是一天。
又過了一會兒,甬道腳步聲漸大,外頭獄門又被推開,邁進個高大的男子。
他束玉冠,着墨色緞面氅衣,蹬紋金雲朝靴,面容隐在昏暗中看不甚清,倒是氣勢逼人,絕非常人可比。
方才那獄卒不複輕慢,點頭哈腰跟在男子身後,指着秦婵所在的牢房道:“王爺,就是這兒。”
小牢房的門敞開,秦婵一眼看見的,是他漠然森寒的臉。來的竟是闵王。
她滿心驚疑,正不知是福是禍,獄卒邊除她的鐐铐,邊道:“闵王爺親自過來,吩咐着放您出去呢,旁人可是沒這個福氣的。”
闵王抱臂側身站在她身前,他身上沉水香的香氣幽幽散了滿室,鬓角一縷發微微晃着,不着痕迹擋住他落在她身上的視線。
他從頭到腳來回打量她幾遍,見她凄慘得不像話,眉頭一擰,氣場愈發駭人了。
秦婵沉浸在感激與喜悅中,喉嚨微澀,正欲道謝,卻聽闵王語氣冷硬,從唇縫中擠出一句:“秦婵,你該嫁給本王的。”
如此,便不會受伯府連累,不會受今日之災。秦婵眸光流轉,經他一提,悔意湧上心頭,還夾着股不知名的情緒。倘若沒聽姐姐的話,而是選擇嫁給闵王,如今的她又該是個什麼光景呢。
闵王毫不避諱,親自前來救她,連父親都不敢做的事,他卻做到了。想來天家子孫,終究是不同的。可是,她值得他這樣做嗎。
除去了鐐铐,她身子頓時輕快許多。正欲行走,腹中猛地絞起,疼得她慘叫一聲,吐出大口鮮血。
闵王瞳孔驟縮,忙伸手扶住她搖擺的身軀。他右手食指嵌寶石的銀戒指無意間觸到她領口血迹,戒指遇血慢慢變黑。
兩人俱是大驚。銀制品遇血發黑,豈不是遭人下了毒?
秦婵的一片脊背唰地涼下來,立時想到姐姐不久前送來的飯菜,那是她今日僅吃過的東西。
闵王早吼了獄卒,叫他趕緊找先生來救命,獄卒駭得腿肚子轉筋,忙應了兩聲飛奔而去。
劇痛連連,秦婵的哭叫聲漸漸弱下來,身子軟軟塌陷在闵王懷中,指甲早深紮進他臂膀裡,口鼻淌了不少血,有出氣兒沒進氣兒。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根本無法思考,唯聽到闵王嘶吼着她的名字,透着濃重的悲戚。随後,這聲音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
啪嗒,手裡的篦子掉落,弄出個不大不小的聲響。秦婵猛然心驚,看向鏡中的自己,杏眼睜圓,朱唇微張。
這是怎麼回事?她不是已經死了?
鏡中人長着一張白瑩瑩的小圓臉,柳眉杏眼,顧盼生輝,溫柔娴靜,隻一眼就叫人瞧出四個字來——大家閨秀。
她錯愕着環顧四周,黃梨木的雕花妝台,蜜合輕紗的床幔,窗邊瓷盆中盛開的白牡丹……這裡竟是她未出閣時所居的閨房。
丫鬟青桃推門而入,見她沒睡,不由得捂嘴笑了,歡歡喜喜道:“二小姐,瞧把您給高興的,竟還不肯睡,明兒太子前來迎親,您可要摸着黑早起抹妝呢。”
秦婵聞言,眸光微閃,手掌按在腿上,漸漸冷靜下來。難道是上蒼可憐她死得冤枉,給了她重活一回的機緣?
她重生了,重生回到太子迎親的前夜,也就是太子薨逝的當天。算算時辰,這消息很快就要傳到秦府來了。
青桃撿起掉在地上的篦子,替她梳好頭發,用撣子輕掃衣架上鮮紅奪目繡紋繁複的嫁衣。
“二小姐素來手巧,自打皇上下旨賜婚,您便見天兒繡嫁衣,這身嫁衣您繡了整整三年,手指頭紮破了許多回,眼珠子險些熬壞了。好在成親的日子盼着盼着,總算盼來了。”
聽青桃念叨着她三年來的日夜期盼,想到接下來就要發生的事,秦婵指尖觸及眼角,不動聲色抹去淚光。
果然,沒過多久,秦府的府門被拍得震天響,外頭一陣兵荒馬亂,小丫鬟跌跌撞撞進門來報,太子薨了。
身為丞相的秦盛之得知此消息,顧不得安慰幾句女兒,立刻更衣出門,去找同僚們議事。秦府的主母,即秦婵的生母阮芳舒,拘着遞消息的小厮确認了好幾回消息,受驚不小,險些昏厥。
她的二女兒溫婉美麗,知書達理,氣質極佳,是滿京大家閨秀中最出挑的,如若不然,太子也不會一眼看中婵兒,還求皇上下旨,将婵兒賜給他做太子妃。
最得意的女兒就要成為太子妃,未來還會是母儀天下的皇後,這是何等的榮耀。阮芳舒沒有一天不欣慰的。
怎的在這關節,竟出了這檔子事!
她恨得雙手發抖,披了件衣服趕忙往秦婵的小院走去,還未走到院門,老遠就聽到院子方向有個女人尖聲道:“婵姐兒,你這就叫有鳳凰的運,沒有鳳凰的命!”秦婵心中咯噔一聲,順着窗間縫隙往外瞧,穿紫紅撒花襖裙,站在庭院中間說話的,正是秦府的二姨娘,周蘭。
明兒是秦婵的大喜日子,周蘭正沒精打采窩在自己屋裡,不想出門見識她的風光的,誰知竟傳來了這麼個的消息,太子早不薨晚不薨,偏生薨在成親前夜。
周蘭暗爽不已,從榻上跳起來,換了衣服風風火火趕到這兒來,守在牆角聽了一會兒,竟沒聽見秦婵的哭鬧聲,當下沉不住氣了,隔着窗與她說些風涼話。
她說完那話,卻未聽見秦婵屋裡有任何動靜,便又道:“難道說姐兒命硬?定了親,相公卻在成親前日去了,莫不是生辰八字裡帶了白虎煞,克夫?”
青桃早氣鼓了臉頰,就要推門出去:“二小姐,周姨娘這說的都是些什麼話,上趕着來埋汰人呢,我這就把她給打發出去。”
秦婵卻微擡了手,示意青桃不必出去,還唇角一勾,笑了。
“二小姐?”青桃見秦婵笑得莫名,心頭有些發怵。
一個姨娘在屋外對她說風涼話,秦婵不僅沒惱,似乎還挺高興,着實反常。她确實是高興的,高興自己得了這天大的機緣,能夠重活一回。
雖說重生的節點不大巧,正趕在太子薨逝當夜,但至少,這會兒她還沒與忠勇伯府結親,前世第二場婚姻的悲劇,她完全可以避開。隻這一點,便足矣。
白牡丹馨香四溢,鏡中人貌如婵娟,前世牢房的痛苦記憶也離她漸漸遠了,秦婵真的很歡喜。
阮芳舒才邁進院門,就聽了周蘭這些話,氣得嘴唇直哆嗦,指着她道:“婵兒生得好福相,八字裡頭更沒煞,怎的到你嘴裡,竟成了克夫之人了?”她氣狠了,手搭在嬷嬷臂上,也好撐着點身子。
周蘭回頭,見是當家主母來了,隻一挑眉,竟也不懼。她聳着肩膀笑兩聲,說道:“太太可别見怪,我素來是個心直口快的人,說話總是難聽了些。可我說的是實話呀,也是心疼咱們婵姐兒,這才深更半夜的不睡覺,巴巴跑來想着寬慰寬慰她呢。她竟隻悶在房裡,一聲不吭的,話也不回我一句,不知做什麼呢,怕不是想不開,拿刀割了腕子?”
阮芳舒正要與她争個對錯黑白,忽聽了這言語,再也顧不得她,忙去拍秦婵的房門。
周蘭往近處湊了湊,脖子斜抻着,等着看屋裡的狀況,也好瞧會兒熱鬧。才來府上那兩年,她自然怕阮芳舒的,阮芳舒出身江南大族,老爺的嫡妻,生育了二女一子,老爺也敬她。
而自己不過是個小門小戶出身的姨娘,沒法子與她比。她每每見了阮芳舒,都像耗子見了貓,腦袋埋得低低的。不過,來秦府時間長了,周蘭生下了兒子,腰杆子硬氣了不說,還發覺到,這主母是個軟乎乎的面人兒,你不動聲色捏她兩下,她亦不動聲色忍了。
人都是欺軟怕硬的。慢慢地,周蘭不怕她了。又兼老爺從不過問後宅之事,阮芳舒更是從不把後宅事告訴老爺,周蘭别提多自在了。
阮芳舒生的兩個嫡女,大女兒還算爽利,二女兒的性子與她如出一轍,面蛋子似的,說話軟聲軟氣的,從不與人争辯。娘兒倆身份再尊貴,也都是受氣包,周蘭是欺負她們慣了的。
青桃打開門,引了阮芳舒她們進來,周蘭撞開跟在最後的兩個婆子,緊趕着沖到屋裡去,生怕錯過了好戲,卻見秦婵好端端坐在妝台前,着一件素白裡衣,滿頭青絲如緞,梳理得整齊,直垂到腰間,面色如常,并無悲傷。
秦婵規規矩矩站起來,給阮芳舒請安,給周姨娘見禮。見到了娘親,秦婵心頭一酸,上前兩步道:“娘,我沒事。”前世裡,娘為着自己的婚事愁得添了白發,自己最後又落得那麼個下場,不知她要如何悲恸呢。是她不孝,害得娘為她擔憂。
阮芳舒見她如此,着實安心了不少,摸着她的小臉,目中含淚:“乖孩子,沒事就好。”
周蘭見她沒哭,連傷心的樣子都沒有,心中不免失落,“婵姐兒,太子薨了,你難道不傷心?半滴眼淚都沒有,竟是個心硬的,傳出去,外頭人可要說你無情無義了。”
秦婵彎唇,沖周蘭回頭,細聲細語道:“周姨娘,不瞞你說,方才我正暗自哭着呢,就聽你在窗外頭說我‘有鳳凰運,沒鳳凰命’,我細細品了品,覺着這話有理。既然我沒這個命,也就看開了,沒再掉眼淚。姨娘,還多虧了你,把我給勸住了,改日可得備了大禮,好好謝你,如若不然,我這眼睛恐就要哭壞了,還得花功夫治。”
青桃站在旁邊聽了,捂着嘴偷偷笑了。
周蘭臉色白了白,背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隻因發覺自己竟駁不了她的話。這丫頭的嘴皮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
阮芳舒淡淡瞥了一眼周蘭,又對秦婵展顔道:“婵兒這麼想就對了,這事與你沒半點幹系。既然無緣嫁太子,再嫁别的好男兒也就是了。”
秦婵但笑不語,目光卻是堅定。
她已經想得明白。人這輩子,結果好與壞,總得自己拿主意才行,也絕不能讓人給算計欺辱了去。
周蘭揪着帕子尋思了一會,這丫頭不可能突然轉了性,方才定是場意外。她又做愁苦狀道:“太太,話也不是這麼說的。您琢磨琢磨,滿京誰人不知咱們婵姐兒是許給過太子的,太子殿下還當衆送婵姐兒一塊貼身玉佩,這事早傳成了一段佳話。如今太子雖薨了,克夫之事暫且不提,可誰願意娶個收過男人定情信物的女子呢?想來再嫁,怕是難上加難呀,真真愁死個人。”
今晚阮芳舒被周蘭氣了三回。平時都還能忍,她也不願折辱了自己,與個姨娘鬥法,沒得失了體面。隻是今日這事,是她二女兒生平之大不幸,她這個做娘的心裡正疼得要死。偏偏這個沒眼力見的周姨娘,總拿不中聽的話來氣人,這要如何忍得。
她變了臉色,正欲發作,卻被秦婵壓住一雙手。秦婵将阮芳舒護在身後,往前挪了兩步道:“周姨娘,你也不必發愁。我縱使找不到夫家,爹娘也會養着我,倘若爹娘都不養我了,我便靠哥哥,哥哥再嫌我,我這不是還有個弟弟麼。我這輩子,總歸是餓不死的。”
聽秦婵提起她的兒子,周蘭方寸大亂,忙道:“我們征哥兒還小,你要靠他如何靠得?”
天底下為娘的心都是一樣,兒子是心頭肉,誰都說不得動不得。
秦婵的話雖不大可能,哪有姐姐等着弟弟養的,可周蘭卻實在不愛聽,她的兒子來日自然要奉養她的,緊接着又道:“婵姐兒這等花容月貌的,又是這麼個身份,想娶你的男子少不了的,你且安心等嫁吧。”
周蘭沒了繼續待在這兒的興頭,慌腳雞似的跑了。
待人走遠了,秦婵忍不住綻出個笑,當真是明媚奪目,人比花嬌:“娘,周姨娘說話氣人不假,卻是個紙老虎,但凡你給她點厲害,或是向父親告上一狀,讓她得點教訓,她都不會猖狂至此。”
阮芳舒瞧了她一會兒,發覺二女兒今日與往日相比格外不同,竟知道護着娘了,也怪她這個娘當得軟弱,連女兒都瞧得清楚,一時不知是喜是悲。
“娘,妹妹說得對,您可不能再由着周姨娘作威作福了,對主母不敬,對嫡小姐無禮,合該狠狠罰她才是。不過是個下賤的妾,若還敢再鬧,便打她一頓攆出府去。”一道黛藍色的身影閃進屋内,秦婵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嫡親姐姐,秦妙。
一年前,秦妙出嫁了,嫁去了信侯府,做了侯夫人。相府千金嫁去侯府,外人聽着自然是門當戶對。若再稍打聽打聽,便知這侯夫人倒不是想象中風光。隻因她做的是繼妻,信侯爺娶她前,早與原配生過了兩雙兒女,原配病逝,信侯爺再娶,這才娶了秦妙。
要說起秦妙這等相府嫡出大小姐的尊貴身份,為何嫁給了侯爺做了填房,原因實在憋屈。秦妙長得不好。
秦妙的臉上,從鼻翼往兩側臉頰延伸,生了密密麻麻的斑點,敷了多年的藥半點沒效果,先生們都說是天生的,祛不掉,要跟她一輩子。另則,她的膚色是淡棕色,而本朝女子皆以白為美,她便又落了個下乘。
這兩點加在一塊,在這滿京閨秀中,秦妙竟成了姿色不佳的求親下選,她能嫁的人家,自然也就不多了。
而信侯府是前來求親中,爵位最高地位最優者,秦妙認定,縱使去做填房,也比嫁個低品的小官強得多,是以執意嫁了。觀她嫁去後一年間的日子,吃香喝辣穿金戴銀的,倒也不差。
秦婵眸色漸漸黯淡下來,藏在袖中的指頭捏得發白。
她忘不了前世死時的劇痛。腸肚絞結,血肉崩裂,每一秒都是錐心蝕骨的煎熬。而這一切,不都是拜她所賜嗎?
☆、第三章
“妙兒,你也來了。”阮芳舒拉她近前,關切道:“這麼晚還來巴巴趕來做什麼,外頭天涼,仔細凍着。”
秦妙比阮芳舒與秦婵都高些,阮芳舒打量她時不免要擡幾分頭。
秦妙笑得清脆,話音也爽朗:“娘,瞧您這話說的,自然是聽到消息,看妹妹來了,怕她想不開做傻事。好在她沒往歪處想,這我就放心了。”秦婵迎上秦妙關切的目光,想起她對自己做過的事,心頭止不住地發涼,抿唇不言語。
秦妙忽地沉下臉色,聲音也低了,對阮芳舒道:“娘,妹妹說的極是,您總是不計較周姨娘過錯,才叫她踩到頭上來作威作福。我已嫁了人,來日妹妹也嫁了,父親哥哥都不常在府上,誰來替您壓她?您且聽我的,尋個由頭給她點厲害,哪怕隻是扣幾個月例錢也好,好歹叫她懼着您些,不過是個妾,下賤的玩意兒罷了,總得叫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秦妙将“下賤”二字咬得重重的,人都跟着陰郁了幾分。
阮芳舒眼圈紅了,她拿起帕子抵在眼角,心中暗怨自己沒用,竟叫一雙女兒替她擔憂,又另想到了什麼,猶豫一會兒,勉強點頭答應了。
秦妙見她應下,心裡痛快了些,扭頭對秦婵道:“妹妹,這一夜鬧騰這麼久,眼下子時都過了,想必你累得很,趕緊睡下吧。”說罷,秦妙親昵來拉她的手。
秦婵下意識甩開她的手,手臂懸在半空。她來了這麼一下,秦妙阮芳舒連帶着青桃都驚呆了。
感受到氣氛凝滞,秦婵知自己表現得反常,怕她們多想,隻好擠出個笑臉圓話:“我這隻手不知怎的,有些刺癢,怕不是被什麼小蟲子給咬了,再會傳染人便更不好了。青桃,去取我素日塗的藥膏來。”
青桃反應過來,“嗳”了一聲,忙去櫃子裡尋找。
阮芳舒和秦妙的臉色這才恢複如常,又陪着她坐了一會兒,秦妙笑道:“婵兒打小就這般,身上常起些紅印子紅疹子的,長大了好些,可一年裡總有一兩回鬧這毛病。往後我若再遇見了醫術高明的大夫,定要送他到府上來,給妹妹好好瞧瞧病。”
阮芳舒稱是,又稱前幾日才過了夏至,天越來越熱,叫秦婵别見天兒悶在自己屋裡,多往涼亭水榭處避避,明兒再多從冰窖裡搬些冰出來用。母子三個又叙幾句閑話,青桃找了藥回來,替她抹了手,阮芳舒與秦妙這才離開。
秦婵躺下後,青桃吹了燈,輕巧關上房門走了。她着薄紗衣側卧着,單臂抵在鬓下,睜着眼,心亂如麻。
方才秦妙的種種關懷倒不像作假。畢竟是打一個娘胎裡出來的親姐妹,血濃于水不是說着玩兒的。思來想去,毒害親妹妹實在匪夷所思,往日之中,兩人關系也是頂好的。
難道是她想左了?下毒者另有其人?
秦婵又想到,若有人知曉姐姐來牢中看她,尋個機會在飯菜裡投毒來害她,也未可知,由此便并不能斷定是姐姐動的手。
這個想法令她安心,乃至對甩開秦妙的手一事,生出些後悔,若果真是自己錯冤了姐姐,豈不叫人寒心。
隻不過,縱使非她下毒,這一世,她也絕不要聽她的勸,嫁去忠勇伯府受連累,要嫁也要嫁給……
倏地,她腦海中浮現出一雙銳利的眼,眼尾上挑,眸光陰鸷。
還有那低沉清晰的話語——
“你該嫁給本王才是。”
黑暗中,秦婵臉頰微燙,杏眼兒眨巴個不停,翻來覆去地胡思亂想。
除了闵王來提親的那次,秦婵見過他之外,再往前,似乎隻有太子贈她玉佩的那回。
那是她被下旨賜婚一年後的事。當時她随母親進宮赴皇後娘娘的生日宴,宴中随朝廷命婦們往禦花園閑逛時,恰巧遇見了太子與闵王。太子見了她,便上來關切幾句,她拘謹得很,好在答話答得利索,更不曾失了禮數。
而後,太子便将他身上的一塊玉佩摘下,送給了她。闵王隻是站在太子身邊,一言未發。兩人擡腳要走,她這才松了口氣,擡頭看了兩人一眼。太子面上是一如既往地和煦如春風,闵王則繃緊了臉,面色鐵青,當真比閻王殿裡的閻王還吓人,吓得她立時收回了目光。
夫人們在旁邊看了個全,不出兩日,滿京都知道了這事。
她與闵王的交集實在少得可憐。現在想來,她依然想不通那時候闵王為何會救她,對她這麼好。困意襲來,秦婵眼皮子漸漸耷拉下去。
昏沉睡着後,夢裡,那雙眼竟愈發清楚,瞳仁幽不見底,偏又張狂倨傲,連帶着他身上沉水香的香氣都萦繞不絕,熏滿了她整個夢境,還有他撕心裂肺的吼叫……
第二日秦婵醒來時,還忘不了夢裡逼仄難耐的感覺。這一睡,竟睡到了該用午飯的時候。
父親與哥哥已回,阮芳舒打發了小丫鬟來請她用飯。秦婵調整好心情,梳洗一番,換了身月白流蘇裙,不疾不徐往東廳去。
阮芳舒與秦妙已至廳中,菜備齊在桌上,就等揭蓋。秦婵來後,就見父親秦盛之與哥哥秦律沿着直廊走來,兩人皺着眉頭,似在交談什麼要緊事。
幾人行過禮,秦盛之與秦律落座,女人們也坐下,丫鬟将蓋子揭去,一家人開始動筷。
本朝的習俗,女眷可與男子同在一桌用飯,是以眼下用午飯之際,秦盛之的妻子兒女都在場。隻不過姨娘身份低,須得男主人準允才可同坐一桌。
周姨娘未經準允,便不可與他們一同用飯,正在自己房裡吃飯。周姨娘所生之子秦征,已送去父親朋友所辦的私學處讀書,午間不回來的。三姨娘所生之女秦妍尚且年幼,正在學話的時候,吃的東西也細巧,為免麻煩,還是不帶她一同吃飯的好。
用飯之間,一家子人甚是安靜,直到食畢開始喝茶,這才叙些話。阮芳舒抿了口茶,第一個開口問道:“老爺,太子究竟因何而薨?你們别不信,我昨晚聽了這消息,直到現在還覺着是夢呢。”說完,眼圈又紅了。
桌子上的菜已撤下,換上些瓜果擺着,東廳四面無牆,花香袅袅,是個通風納涼賞景吃飯的好地方,眼下正熱,每每午飯過後總要在這繼續留坐一會兒的。
秦律挨着秦盛之坐在他右手邊,阮芳舒坐在秦盛之左側,依次往左是秦妙與秦婵。
秦盛之看了阮芳舒一眼,說道:“太子早有昏厥之症,昨晚行至東宮宮門,忽覺心口脹痛,身邊太監忙去請太醫,就在這麼會兒功夫,太子便疼痛愈烈,嘔血暈倒,太醫到時,太子已沒了氣息。”
一家人默然,各有各的想法。
秦婵早在上輩子就聽過一回這話,自知太子之死與她沒幹系的,她神色如常,撿了顆冰葡萄放進嘴裡,含了會兒嚼着吃了。
阮芳舒隻覺惋惜,好端端地太子妃之位,就這樣沒了,越想越難過。轉念又一想,好在沒在婵兒嫁去後出這檔子事,不然婵兒再嫁豈不難如登天。就這麼着,她眉頭漸漸舒展,竟也想開了。
秦妙極少穿豔麗的大紅大綠,尤愛穿黛藍色,今日也穿了黛藍色的衣裳,隻因這類偏深的顔色與她膚色更襯,她道:“太子薨了,咱們家的大靠山也沒了。父親,家裡的人往後出門去,該如何行事才好?”
秦家不是一般的人家,是丞相之家。這樣的家庭裡,沒有一個不明白審時度勢的道理的。
莫論秦盛之與秦律了,就是秦婵她們母女三個,對那些朝局時事攀親帶故等關節,都要時常問一問,心裡有個數的,謹防出了門說了不合适的話,給秦家招惹是非。
秦盛之斟酌片刻,對秦妙道:“你倒無妨。信侯爺極少參與朝中事,是個愛享清福的。這陣子不論見了誰家的人,你都熱絡些說話,招待周到些也就是了。待家裡拿定主意,再派人告訴你也不晚。”
秦妙稱是。
拿定什麼主意呢?自然是選個新主子效忠這檔子事。
太子一去,皇帝所出還有兩子:二皇子慶王,三皇子闵王。
昨夜确認太子死亡,秦盛之與忠勇伯府董家、吏部尚書陶家、翰林學士夏家等這些原太子.黨的大臣都互探了口風,各家意見都不同,有說二皇子好的,有說三皇子好的,是以秦盛之一時間還不好拿主意。
秦律知他心事,便在一旁道:“父親,闵王于邊關戰捷,正在班師回朝的路上,還有五日到京,到時探探情況,再拿主意不遲。”
秦盛之點頭。
秦婵聽了,心頭一跳,猛然想起昨夜的夢,帕子也捏緊了些。
闵王回京了,不知怎的,她很想去看一眼。
末了,秦盛之對秦婵道:“待太子這事的風頭過去,家裡再替你張羅婚事,你且安心等着就是了,切勿悲傷。”
秦婵應下,站起身送走忙碌的父親與哥哥。
阮芳舒原要讓她再坐一會兒的,可她已經沒心思閑聊,跑回房間摸出兩張桃花箋,給兩位閨中密友寫信,詢問她們五日後可有空閑,若有空,便到流雲閣小聚。秦婵封好了箋,讓青桃交予府裡的小厮去送,分别送往吏部尚書陶大人家,以及翰林學士夏大人家,不出半日就等來兩封回信,信中寒暄後都說有空,定會赴約。
五日後,天朗氣清,碧波微漾,秦婵椅座在流雲閣二層的欄杆邊,縱目遠眺,則見城外青山連綿,低頭則見京城主街道上,行人密集熱鬧非凡。
陶冰真與夏露坐在她身邊,正嬉笑着往水裡投魚食。周圍還有幾群女眷,在閣中或玩鬧或賞景。
這裡風景好,兩旁鋪子又賣的是胭脂水粉钗環衣裳等物,年輕小姐們逛夠了街,再來這歇歇腳,是慣常的事,也有專門來這玩的。時日一長,這流雲閣竟沒有男子進來坐了。
陶冰真最先喂完魚食,她擦擦手心,對看景的秦婵道:“可還在想着你的太子殿下呢?”
夏露笑推了陶冰真一把:“人都去了,你快别提這個。”
然夏露才落了話音,抿唇又一琢磨,忍不住湊近了秦婵問:“難道真的還在想着他?”
秦婵又好氣又好笑,擰了把她的臉:“我都快記不起他的相貌了,想什麼想。”
成為皇帝欽定的太子妃,這事說起來風光,實則背後都是利益牽扯。
父親追随太子,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太子亦有意拉攏,好讓父親永不生二心。于是,太子在秦府的兩個女兒都及笄後,提出要與父親做個親家。
不出意外,太子一眼看中了她,回頭就去求皇上下旨,将她賜做了太子妃。
父親教導過她,高官大族家的兒女,娶嫁都要服務于家族利益,這也是她的命。母親說,夫妻的感情,都是成親後慢慢才有的,太子是個溫存的性子,與她正配,兩個人處着處着也就恩愛了。
三年備嫁,秦婵每天都是盼的,盼着早點嫁過去,做太子妃,做皇後。隻因她聽父親的話,更信母親的話。
然而,太子死了,本以為自己總要有些難過,畢竟是滿滿三年的盼頭沒了。可她聽到那消息時,内心竟出奇地平靜,沒有半點悲傷可言。
秦婵心知她多年所盼,不過是太子妃之位罷了,至于那人是誰,喜歡與否,似乎重要,也似乎不重要。
陶冰真道:“我原本以為,你得哭個要死要活的,見你來信邀我出來,正合我意,早預備下許多話,就等今日來勸你。既然你這麼想,我也省事了。”
夏露笑道:“正是呢,你趕快挑個如意夫君,再告訴我們那人是誰,我們也幫你相看相看,要是尋不着稱心如意的,你就給我當嫂子吧。”
秦婵聽她的話不着邊際,就去撓她的癢癢,也就在這時候,街面騁過一匹快馬,呼喊着叫行人避到兩旁,大軍就要進城了。
三人也不鬧了,都倚着欄杆望外瞧。
此時城門已掀起陣陣飛揚的塵土,依稀可見銀亮的槍頭與盔甲,是闵王率領的大軍回京了。
方才還在喧鬧的街道,霎時間空了老多,百姓們将路讓出,以免沖撞了大軍人馬。不多時,嚴整的士兵踏着铿锵步子走過街道,百姓噤聲不敢言語。
陶冰真眼神發亮,拍手道:“今兒竟沒白來,還有這樣的景可看。”
夏露捂住耳朵,扯着嗓子喊道:“這哪是景,這分明是驚,陣仗好吓人,我這兩隻耳朵嗡嗡的,快聾了。你們要是說話,就大點聲,不然我聽不見。”
饒是如此,夏露仍探着脖瞧個不停,畢竟這種場面于女子而言,實乃難得一見。
待到瞧見個裝束不凡的騎馬男子,她“哎呦”一聲,咋咋呼呼指給兩人:“快看,那個是不是闵王?”
秦婵倒是鎮定,面上從容,她搖着扇子望去,就見夏露指着的方向,一匹遍體油黑的馬上,騎着個背脊寬闊,腰身束緊的年輕男子。
……完^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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