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看的格林童話香港?如何講述一個(現代)都市的百年滄桑生長史?依了長篇小說的傳統,可以采用“家族史”的方式通常是一個野心勃勃的鄉下窮小子出來打天下,居然就與體面人家聯了姻叙述的線索由此蔓延交錯,穿梭于華廈高樓窮街狹巷社會各行各業各階層,借着金錢、權勢與情欲的主題結構,疊加家國、種族、性别與世代的文化價值沖突,由是編織出芸芸衆生的恩怨情仇、盛衰榮辱、升降浮沉一個都市“人間喜劇”的發育遷變,于焉而“立體地”呈現,下面我們就來聊聊關于小時候看的格林童話香港?接下來我們就一起去了解一下吧!
如何講述一個(現代)都市的百年滄桑生長史?依了長篇小說的傳統,可以采用“家族史”的方式。通常是一個野心勃勃的鄉下窮小子出來打天下,居然就與體面人家聯了姻。叙述的線索由此蔓延交錯,穿梭于華廈高樓窮街狹巷社會各行各業各階層,借着金錢、權勢與情欲的主題結構,疊加家國、種族、性别與世代的文化價值沖突,由是編織出芸芸衆生的恩怨情仇、盛衰榮辱、升降浮沉。一個都市“人間喜劇”的發育遷變,于焉而“立體地”呈現。
乍一看西西的《飛氈》,卷一開始不久,家具行業老闆的獨女葉重生,便嫁給賣荷蘭水的花順記的獨子花初三,你以為下來這卷一卷二卷三,必是肥土鎮上“花葉重生”,花家葉家“家族史”的展開。細讀才知道,花家三代的赓續綿延在書中根本無法視為傳統意義上的“家族史”。“家族史”太沉重太濃烈太斑斓也太立體了,西西編織的是另一類平面織物。花初三某次被葉重生手中的斧頭吓得飛跑,一直跑到德國去學完了考古學才回來,回來答應不再跑了也就相安無事,繼續其為人夫為人父的角色。除了這一大為弱化了的事件勉強可算作“恩怨情仇”,書中的各式人等之間,甚至沒有多少明顯的利害沖突。
《飛氈》,作者:西西,版本:活字文化·譯林出版社 2022年3月
關于“肥土鎮”的“百科全書”
平淡若此,如何支撐一部長篇小說的結構?其實人物并非此書的“主角”,他們之間無沖突的松散關系,反而織就了另一“主角”的基本背景。這主角無以名之,大約可喚作“知識”。
書中“人物”大緻可以分為兩類。一為各行各業的平民,士農工商,無不敬業守恒,孜孜兀兀,終為肥土鎮的繁榮打下基礎;一為不太為謀生計着急的“癡人”,如人稱“花家二傻”的花一花二,或養蜂、或種草,翻書查資料。前者提供了廣泛的都市人類學和地域民俗學的“知識”,從茶樓的“一盅兩件”,到大排檔的炒粉炒飯,從南音《客途秋恨》到早年的“番文課本”,從紅木家具的樣式到當鋪内部的堅固格局。後者在書中的功能便是普及必要的科學新知:昆蟲的種類與習性、地毯的編織與保管、貨币的性質與銀行的職能,乃至小行星的發現與命名、碳十四的測定及其作用。簡言之,西西把《飛氈》寫成了一部與“肥土鎮”有關的“百科全書”。
“百科全書”是西西所喜愛的拉丁美洲作家博赫斯的重要喻象,但在博赫斯那裡,“知識”是“象征符号”與“專家系統”相互作用的結果,是虛構和想像的産物,其權威性是值得質疑的。《飛氈》裡的“知識”卻過于結結實實了,似乎非如此便不能支撐一幅“清明上河圖”式的精細畫面,非如此不足以為肥土鎮居民的瑣碎平凡的感性生活提供一知性的理解基礎,非如此不足以為“地圖上針眼大小”的地域民俗史聯結起遼遠的後現代視野。
肥土鎮的生長史,無疑伴随了這一套源自歐羅巴的“百科全書”式知識系統的全球化過程。反諷的正是在于:這套知識系統将肥土鎮居民卷入現代都市化的進程,一方面為他們的日常生計提供了無數新的挑戰與機會;另一方面卻日漸摧毀着他們的風俗民情。前者體現于花順記荷蘭水作坊的絕處逢生,後者不但體現為叙述者詳盡記錄保存民俗資料的苦心孤詣,更體現為叙述中難以掩映的絲絲懷舊情愫。然而兩者在叙述中的不平衡仍是很明顯的,知識系統的優勢地位借了肥土鎮的繁榮起飛而炎炎煌煌,譬如寫到彩姑的鞋底打“小人”或心鎮的“正宗野味”時,“百科新知”壓倒“民俗舊情”的權威性便經由諷刺的筆墨而俨然呈現。
如果對“知識”這位主角在長篇小說中的尴尬地位作以上方式的解讀是可行的話,你就會對“百科全書”中的某一明顯的不“全”而感到遺憾。譬如經由盎格魯王禦準并獲巨龍國擔保還将持續半百年的“跑馬”,對肥土鎮的經濟民生文化心态的影響至巨,正是探讨多元“知識”沖突交融的大好所在,卻被叙述者輕輕放過,幾乎未匮一詞,殊可惜也。
西西,原名張彥,廣東中山人,一九三七年生于上海,一九五〇年定居香港。著作包括詩歌、散文、小說等三十多種,代表作有《我城》《飛氈》《我的喬治亞》等。二〇一一年獲香港書展“年度作家”,二〇一八年獲美國“紐曼華語文學獎”,二〇一九年獲瑞典“蟬文學獎”。
成年人的童話與寓言
抗衡冷冰冰的現代後現代“百科新知”的,不但靠感性親情和民俗懷舊,更靠與科學飛行并列的另類飛行——“神話的魔力”。百科全書被置于神話的整體框架中來編織,更重要的是,被置于一種返璞歸真的童話語調中來叙述。西西回到《我城》年代麥快樂天真無邪的口吻與眼光,來講述肥土鎮小民百姓的百年日常生活史。一種順其自然的語調,一種相信凡事否極泰來的語調,一種幾乎是信天由命卻又不乏好奇的語調。在這種語調中自是無法安置傳統“家族史”的主題結構諸如國恨家仇之類,甚至講到災難時(洪水、木屋大火、銀行擠兌等),也是九分天災一分人禍,每每淡淡帶過。被三把火燒光了身家的花順記老闆說,隻要人還安在就好。
西西曾一再探讨童話與小說的關系,更以這種所謂“次文類”的叙述方式來消解長篇小說的“史詩”幻覺。但是,甚至小孩子讀的童話溫馨美麗如《白雪公主》《小紅帽》者也難免醜陋的情感乃至兇殘暴戾的事情,反而像《飛氈》這種成年人的讀物可以大膽略去“現實”中的種種“太沉重”。殘忍的事情卻正好是,快樂的肥土鎮童話在在反證了:“快樂是一種今天最缺乏的情緒。”
童話叙述令西西有效地處理肥土鎮百年史中一些棘手的時段。卷三的開頭數節,空間突然跳到子虛烏有的飛毯島,花裡耶回到肥土鎮已見物換星移。花豔顔參加“貨不對辦”的“烏托邦之旅”旅行團,回來才發現真正的烏托邦可能就是生于斯長于斯的肥土鎮。肥土鎮不在地震帶上,卻受了巨龍國廣泛地震區的影響,滿城紛紛讨論防震事宜。這些若即若離的寓言式叙事,令卷三最具知性思考的深度。但“即”與“離”的分寸一向難于把握,飛氈的翺翔有利于我們俯瞰肥土地形地貌,甚至到冰山雪谷一賞北國風景,卻也可能令我們失去關心肥土鎮百年命運的那個“焦點”。
其實,童話也可以仍然直面現實與人生的。西西的“肥土鎮的故事”系列,初時或許産生于“子夜時分馬車變回南瓜”的童話意念。十餘年後,你卻發現,譬如在《肥土鎮灰闌記》裡的憂患與張力,莫非也服食了花一花二用“自障葉”配制的藥糖,在讀者面前愈褪愈淡,愈退愈遠,飄然逸去了麼?
文/黃子平
編輯/張進
校對/柳寶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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