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化漫談“衣食住行”系列之二
天下是吃不盡的,“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天下怎麼能吃盡呢?
中國古人很聰明,說“民以食為天”時,不說吃盡天下,而說吃遍天下。
有一天,當好空氣、好河流、好土地日漸呈現霧霾、抗生素、重金屬超标,當毒豆芽、毒大米事件頻發,當地溝油從最初的辟謠到後來的被證實跳上衆人餐桌,人們此時感慨“天下之大,不知吃什麼、怎麼吃”,那麼,“吃遍天下”有時不免添了點“吃盡天下”的無奈。
無論是為口福着想還是為生存着想,人們還是發覺随着近年上下一緻對上述問題治理的重視,問題漸漸得到好轉,正常來講,安全地吃這個問題總有基本解決的一天。
變着花樣地吃,則是我們國人極顯聰明才智的領域,這種才智如用在科技創新上,也許美國也得怕怕。活吃猴腦、活煮魚之類,花樣百出,近年很多觀念在變化,對人需講人道,隻是,對動物也得講動物道啊——嗯,動物道這個詞暫時不存在,那就換成人道吧。
每每看到媒體上各種各樣的“吃達人”在各類節目裡看着活蹦亂跳的動物流露出的貪婪、興奮,還一邊告訴大家自己是多麼能吃會吃的吃貨——時代在變,以前流行标榜為人,現在喜歡标榜為貨了——心裡五味雜陳。别說别人了,我是俗人,也吃肉,吃些簡單的三淨肉,縱是如此,也時常覺得自己殘忍,修行不夠,五十步笑一百步啊。
有一種理論,說的是肉食令人更具攻擊性。放諸現實,似乎确然。草食動物普遍溫順些,況乎人?
素菜館在國内普遍不景氣,國人好吃且好面子,食為天,但面子大過天,茹素難,請客茹素被視為不敬,更難。
有一種寺廟裡專為香客準備的素菜為人诟病,做成葷菜樣,色香味俱全,吃者既過了一把瘾,全然不顧滿嘴油膩,又自我覺着吃了一回素,寺廟又多了些香火錢,皆大歡喜。
也算是中國人近年的又一項發明創造了。
本來,生而為人,活下去是第一要務。“吃了嗎?”應該是農耕時代大多數人見面打招呼的第一個問題,這每日首問在今天被“你好”的祝福性肯定句取代,似乎我們變得富足以緻“吃”在人生中的地位有所下降。
其實不然。吃文化在中國無孔不入,潛伏的程度絕對能讓外國人一愣一愣的。你看,謀生叫“糊口”,崗位叫“飯碗”,花積蓄叫“吃老本”,混得好叫“吃得開”,形容女人漂亮叫“秀色可餐”,受人歡迎叫“吃香”,受人照顧叫“吃小竈”,不顧他人叫“吃獨食”,受到傷害叫“吃虧”,嫉妒叫“吃醋”,不肯就範于人叫“不吃那一套”;做事費力叫“吃力”;被人占了便宜叫做“吃虧”;受苦叫“吃苦”,當教師叫“吃粉筆灰”,壓力大叫“吃不消”;充分領會上級意圖叫“吃透“。
人類社會自出現以來,在一片吃聲中前進,時至今日,演變成了七十億人每時每刻共同發出的“吃吃”之音,我們共同生活的星球驚懼之下焉得不山搖地撼。世界公認我們中國人早已将“吃”這種或隐或顯着多少殺戮、暴力的行為發揮至極緻、吃出精緻多變的美學意味。有趣的是,多數國人以此為豪。
中國文化成型演進的過程中,“吃”扮演了怎樣奇特的角色?文豪魯迅甚至認為在他所處時代及之前的中國社會究其本質就是人吃人的社會。吃人的肉固然可怕,更可怕的是吃人的良心。孟德斯鸠在《論法的精神》裡讓我特别印象深刻的是他關于地理與國民性的論述,我認為這可以延伸為生活與國民性的正相關聯系。
在中國吃文化裡最不能忽視的一個詞應該是“弱肉強食”。剝離這個詞,甚至會嚴重到無法恰當解釋人類社會擾攘争鬥與諸多文化現象的地步。在達爾文的理論體系裡,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本質上講就是殘酷的強盜邏輯。很不幸,叢林法則運用在人類社會裡居然擾亂了本有的平衡,而由于敬天憫人的無存,人們大多熟視無睹或認為理所當然,曲解尼采的“存在就是合理”本意聊以自我安慰。韓愈在《送浮屠文暢師序》寫道:“弱之肉,強之食。”可見,“弱肉強食”由來已久。這邏輯的背後隐藏着多少衆生的貪、嗔、癡,曆史長河裡上演了多少生離死别的悲劇?如果認識不到此邏輯的危害,這種悲劇還要上演多久?
有一燈謎很有意思,說的是“兔子請老虎(打一成語)”,答案為:“寅吃卯糧”。“每頓宴請十萬銀元”的時代終将過去,此等吃貨日慚稀少,國人修德修福,長此以往,“寅吃寅糧、卯吃卯糧”日漸成型,兔子老虎歡喜拜謝,領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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