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千榮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我上初中一年級第一學期的冬天,剛從師範學校畢業教我們語文的羅厚平老師,為了擴大我們的課外閱讀面,利用中午自習時間每天為我們抄一首古詩詞,并像上語文課一樣進行解讀,現在看來是加量不加價的免費加班。猜測羅老師當時既是“奇文共欣賞”,更是想讓我們多學知識,加深文學素養。第一次抄錄的就是《詩經》中《采薇》裡的這四句名詩,記得教室外面正是雨雪霏霏。羅老師抄完了,給我們逐句講解,引領我們體味詩句深刻的意境,因為字面的意思不難理解,主要是分析詩歌的情景交融,寓情于景。
那時,風華正茂的羅老師比我們班裡絕大多數的同學,隻大個五六歲的樣子。日久天長和我們結下了亦師亦友的情誼,而他放棄午休時間,辛苦給我們加課,為我們的古典詩詞功底打下了深厚的基礎。他為我們抄錄、講解的每一首詩至今我都仍有記憶,諸如岑嘉州的“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白香山的“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等千古佳句我現在依然能夠脫口吟誦。直接影響了我和一部分同學此後的人生選擇。
初三年級的第一學期末,一個雨雪霏霏的下午。父親騎車來到學校,喝酒就臉紅的父親,讓人一眼看出他喝酒了。有幾分酒意的父親把我喊出教室說是要給我轉學。平時也聽父母和在縣城裡讀高中的姐姐商讨過。眼見還有一學期就要畢業,從常規上來說轉學其實對備考不利,但是因為當時的初中升學考試,是複讀生們的天下,如我這樣的應屆新生基本不抱希望。所以轉學目的是為明年的複讀創造條件,因為我即将轉去的鎮中學,比我所就讀的鄉中師資力量要雄厚的多。
父親領着我先去找校長。校長不置可否讓去問羅老師,說是羅老師教了我近三年彼此有感情。在我的引領下,找到了已經榮升為班主任的羅老師。羅老師很客氣地接待了我們父子倆,知曉我父親的來意後,立即給開了轉學證。羅老師非常真誠地說隻要對劉千榮的學習和前途有利他都會全力支持。
在那個雨雪霏霏的下午,我離開了學習和生活整整兩年半的鄉中,也離開了教我兩年半語文課的羅老師以及朝夕相處的同學。那一别,我今生就沒能再聽到羅老師的課。轉學後的我有幸考上高中,羅老師則在我本該讀高二的那一年,辭去當了一年的教導主任,考入省教育學院進修去了。
羅老師學成歸來,被分配到了我曾就讀的高中,隻是我已經因病辍學兩年。和我同屆的同學已經高中畢業,而我的學曆則被定格在高一未讀完。不再讀書的我聞訊後,特地去學校看望老師,那次見面也是在冬天一個雨雪霏霏的日子。
羅老師為我的前途擔憂,認為我不讀書可惜了。他建議我把書讀下去,把落下的功課撿起來,至于我擔心的學籍問題他來想辦法。然而,無論我個人精力,還是我家裡财力都不容我重返校園讀書。羅老師那番勸勉之言,也曾在我内心泛起漣漪,冷靜下來細想卻不現實。次年正月,我追随興起的打工潮,輾轉于各個城市,開始了我的漂泊生涯。離鄉背井二十餘載我很少回老家,當然也沒能和羅老師見上一面。隻隐隐聽說他被調往老家一所職業高中任校長,把一所名不見經傳的職高打理得風生水起,其個人也因此獲得國家獎項。
五年前的冬天,又是一個雨雪霏霏的日子。冥冥之中,上天要安排我和羅老師見上最後一面。我與一位朋友在飯館吃午飯。随手翻閱手機,見在老家當醫生的老班長QQ在線,随口問了一句“吃了嗎?”這麼一聊我才知道羅老師正在上海瑞金醫院住院,我心裡就一沉。看來羅老師病得不輕,否則不會大老遠跑上海來看病,即便身為校長的他不差錢,如果不是得了重病,估計也不會這麼大老遠的折騰。
迎着寒風,冒着霏霏雨雪,我轉轉到了瑞金醫院。當我站在羅老師的病床前,我還是驚訝的半天無言,因為病床上的羅老師骨瘦如柴,讓我想起父親臨終前被病魔折磨的樣子。還是羅老師先喊出我的名字,我才回過神來馬上進行自我否定,不一樣的,羅老師比父親年紀要輕很多。沒有可比性,我這樣自我安慰。
二十餘年未見面的師生說不完的“别來滄海事”病重的羅老師依然在鼓勵我說:“聽祥榮(我的堂弟兼同學)說你在上海闖出了名堂……”怎奈老師身體太弱,怕影響他休息,我極不情願地告辭……次年農曆二月初六,從老家傳來羅老師辭世的噩耗。醫院一别,就此成了訣别。
在沒和羅老師見最後一面之前,我曾經想着把自己在報刊發表的文章掃描後,刻成的光盤,和自己接受東方衛視專訪的視頻給老師寄上一份,但光盤放在那裡就是沒寄,總覺得時間有的是。老師離世了,我不知道該寄往何方?“何時一樽酒,重與細論文?”從此有問無答。
秋去冬來,冷空氣一波接着一波。伴随着寒風呼嘯,又見雨雪霏霏,我總會回憶起與羅老師的那份彌足珍貴的師生緣,感恩他在我人生最困難時刻給我的無私鼓勵,不求回報的幫助。每當此時,心頭便會升起陣陣暖意,沖散冬天暫時的嚴寒,激勵着我走向人生下一個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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