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遨遊世界的長頸鹿 圖|源自網絡侵删

晚上十一點，城市依舊燈光閃爍，一片燈海漫漫。

某大學宿舍。

樓道間的路燈幽幽亮着，幾隻飛蛾撲棱翅膀，追逐着燈光，又是一個甯靜夏夜。

扒開夜的幕布，朝宿舍窺探，一如不滅的灰燼，閃着點點光，鄧麗麗便是其中的一點。

周末，舍友都出去嗨皮，有男友的陪男友，沒有就和好朋友一起去玩。

隻剩鄧麗麗一人，留守宿舍。

拉上床簾，鄧麗麗拿出深藏的指甲油，烏梅紅、玫瑰金……豔麗得張揚，絲毫不像自卑到塵埃裡的女孩。

她小心翼翼地往指甲上塗抹，留下一朵傲然立于雪地的梅花。

水晶指甲敲開微信，列表的消息多停留在半周前，與母親的聊天停留在上上個月月底，母親一下把整個學期的生活費都打到她的卡裡，聯系的必要性也沒那麼迫切了。

她不知道别人是怎麼和父母相處的，至少不會像她一樣，疏離得如同陌生人。

她性子一向孤僻冷傲，一如一潭死水，掀不起波瀾，和别人交往客客氣氣，“謝謝”“不好意思”常挂在嘴邊，不苟言笑，始終和人保持着适當距離。

卻又渴望人群，進不來，出不去。

當她打開微博時，一下子跳出99 條消息。

手機讓平凡普通不惹人注意的鄧麗麗找尋到一方自由天地，寡言少語的人到了網上，侃侃而談，指點江山。

拇指飛快移動，鄧麗麗刷刷刷就打出幾行字發過去，嗆得對面的人那叫一個啞口無言。

這是鄧麗麗每天的必修課，白天安靜的女孩到了晚上猶如狼人變身，兇狠殘暴，眼露精光，恨不得把網絡上的“黑子”吃得骨頭不剩。

奈何這幫敵人似狗皮膏藥一般，黏糊糊的甩不掉，鄧麗麗抿抿嘴巴，手上動作更快了。

“舌戰群黑”完畢，她輕籲一口氣，靠在枕頭上，巨大的勝利感于一瞬間襲來又一秒鐘而去，隻剩虛空。

仿佛小孩子吹的肥皂泡，越吹越大越吹越大，在陽光下飄啊飄，七彩斑斓，忽然啪的一聲裂掉，空留兩滴肥皂水。

切屏、點進QQ，沒有消息沒有好友動态，退出，她随手點開一個直播。

這是她熬夜大戰的第五天，年輕的血液奔騰不息，讓鄧麗麗恣意揮霍，永無倦意。

才一點十二分，早得很，鄧麗麗關了床頭燈躺在被子裡。

手機在黑暗的時間裡發出柔和而瑩白的光，吸引了幾隻不知名的小飛蟲，飛撞到屏幕上。

她皺了皺眉，伸出大拇指猛的一下就把一隻蟲摁死，一個小小的黑色的還濕潤着的斑點。

食指在屏幕中間抹了那麼一下，斑點便被彈走了。

直播裡的女人咧着一張大紅唇，透過手機屏幕發出的白色光，陰慘慘的，抹了血一般。

女人越講越激動，直播間左側的彈幕火山噴發般往上竄，可想而知手機另一端人群的狂歡。

雖相隔萬裡，可網絡購物的狂歡将鄧麗麗和他們相連，手機為他們提供了一根根無形絲線，鄧麗麗無疑也是這狂熱人群中的一份子，被操控着，提線木偶般。

她猩紅着一雙眼，大拇指快速有節奏地點擊手機屏幕，長細指甲與屏幕親密接觸，哒哒哒。

哒哒哒，聲聲急促。

一隻，兩隻，三隻，小蟲猛的撞到屏幕上。

哒哒哒。

鄧麗麗分不出這究竟是指甲觸碰屏幕發出的聲音，還是蟲撞向手機的聲音。

一大群的蟲，缭繞着，泱泱一群，如雷雨前的雲，密布天空，沒有風，沒有太陽，一切都靜止了，隻有蟲無處不在的吟叫，從房頂，從窗縫，從門口，四面都是，嗡嗡嗡，嗡嗡嗡，好像老家沼澤上空的蚊子。

嗡嗡嗡，鄧麗麗感覺自己置身于一架正在工作的機器中，電動馬達震得人喘不過氣來。

她用力晃了晃頭，眼前哪有什麼小蟲？

隻有一方屏幕幽幽亮着。

玲珑剔透的指甲綴着點點猩紅梅花，映着熒光，仿佛下一秒就碎開。

一隻小飛蟲撲打着翅膀，繞着梅花轉了轉。

“梅花”一擡一按，飛蟲便成了屏幕上的一朵花兒。

夏天多蟲，尤其是晚上，樓道間的燈吸引了一群飛蛾，撲棱着翅膀，啪啪啪，不斷地朝光來，又不斷地被高溫燙到。

這種小飛蟲喜光，一屏熒光，猶如一塊磁鐵，上面趴滿了細細碎碎的小鐵屑。

鄧麗麗隻覺得惡心，有密集恐懼症的她一巴掌蓋下去，屏幕晃了晃，幾隻小蟲掙紮着，抽動着小小的一條腿。

一隻蟲的屍體正好位于那個女人的嘴角邊，像極了古代媒婆嘴邊的一顆痣，滑稽可笑。

鄧麗麗搶了一些東西，無聊地退出直播間，點開一個APP，退出，又點進另一個，退出……

時間粉碎于重複的動作之中。

手機右上角顯示着03：21，時間不早了，可鄧麗麗仍睡不着。

眼前星星閃現，一片紅光，淡青色的河流，正一鼓一鼓有節奏的跳動，欲噴湧而出，濺她一身水漬。

她猛的頓了下頭，從睡眠中驚醒，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突跳，兩個眼珠子撐得又大又薄，像球場上砰砰砰彈跳的籃球，下一秒就要掉出眼眶似的。

瞌睡慢慢從腳漫上來，昏昏欲睡，她卻無法真正觸摸到睡意。

就像隔着手機屏幕，她無法真正置身另一端的快樂，自己尋找的又是什麼。

那些小蟲，奮不顧身為的又是為什麼，虛無缥缈的光罷了。

靜默的黑夜，夜遊的飛蛾，展開透明的翅，一如遊弋水中的魚，舒展着美麗的魚尾，飄逸靈動。

空氣攪動，黑暗攪動，氣流在狹小的空間掀起曠闊大漠上空的龍卷風，飛沙走石，天昏地暗。

鄧麗麗恍惚間看見一雙巨翅，透明而又優美的翅膀，是一隻蛾，晃眼的光，一瞬之間，歸于黑暗。

唯有倒扣的手機，白熾燈一般的光，等待着被吞噬、撕裂。

“本台最新報道，X大一女生昨晚猝死……在此提醒廣大市民朋友，熬夜傷身……”

作者：遨遊世界的長頸鹿，對一切事物都抱有好奇心，文學世界的學步者。

圖片：源自網絡，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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