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t每日頭條

 > 生活

 > 石岸書異形

石岸書異形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9-06 05:10:52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石岸書】

對于最新上映的《異形:契約》來說,我們走進電影院,是去看什麼?

廢話,當然是去消費。稍微百度一下就知道,《異形》系列電影既是科幻片,也是恐怖片。類型片總是與一定的消費群體和消費口味對應起來的,《異形:契約》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滿足了這兩種類型片愛好者的消費期待。去消費,絕對值。

石岸書異形(石岸書異形)1

不過八十多歲的導演雷德利·斯科特,絕不會僅僅因為要滿足世界人民的消費欲而去折騰自己的晚年,這一點毫無疑問。他有更大的野心。這個野心簡單來說就是,他要回應萬千表情包的玩家們常提的搞笑追問:我是誰,我從哪來,我要到哪去?

當然了,最令人感興趣的,還是電影裡的“異形”形象,追溯異形的曆史,或許會有助于我們理解這部最新科幻力作。

外星生物大規模入侵電影屏幕的曆史,至少要追溯到冷戰初期的1950年代,冷戰的對立、妖魔化的意識形态,以及這種對立和妖魔化所滲透的恐懼,被成功地轉化到對不明生物的想象之中,于是這些醜陋惡心恐怖的不明生物,某種程度上暗含着美國主流文化抹黑共産主義的意圖,例如《來自宇宙的危險》(It Came from Outer Space,1953)和《塊團物》(The Blob,1958)等。

當然了,對人與非人的分類,在西方殖民主義的文明論話語中就已經被無數次實踐過了。曾經,歐洲人認為非洲人和美洲人(甚至也包括亞洲人)不是“人”,例如,一個16世紀的英國探險家竟然恐怖地把南美洲的印第安人黑化成“眼睛長在肩膀上,嘴巴在胸脯中間。”總之,冷戰意識形态和殖民意識形态疊加在一起,構成了我們理解這些熒幕異形的坐标。

1979年雷德利·斯科特執導的《異形》(Alien)第一部的誕生也要放置在這樣的譜系之中來參照。但是,稍微不同的是,到了1970年代後期,由于冷戰的緩和和資本主義全球化的推展,“異形”所塗抹的這些意識形态色彩也不那麼顯然了,有時,“異形”變得可愛搞笑了,代表性的作品當然要數1977年上映的《星球大戰》(Star Wars)。

這部電影裡有一個場景:在一個酒吧裡,來自各個星球的各種各樣異形聚集在那裡,稀奇古怪醜陋不堪,但卻新奇有趣毫不可怕。在全球化想象中,異形被奇觀化,或者說被後現代化了,這一點延續至今。某種程度上,這種影像暗示着,經由這種全球化叙事,共産主義的意識形态也被裹挾其中,通過奇觀化的方式消融了這種意識形态的異質性。而這種變化,與1970年代後期所展開的資本主義全球化成功地把社會主義陣營裹挾其中進而擊垮蘇聯的世界史進程隐秘呼應。

石岸書異形(石岸書異形)2

《星球大戰》系列與《異形》系列關系密切。1977年的《星球大戰》裡有三類角色:異形、人類和機器人。但三者關系相當融洽,機器人R2和C-3PO都呆萌可愛,忠誠于人類,而異形則與人類“大雜居小聚居”,互相之間習以為常。

1979年的《異形》則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機器人看似忠誠于人類,實則包藏禍心,相當“反人類”,而異形則延續了冷戰中的意識形态化的形象特質,極其恐怖,以人類為食,但異形必須寄生人體才能孕育,機器人又是人類的造物;總之,三者之間相愛相殺,這種複雜關系一下子把《星球大戰》中的圓滿自足的幻想颠覆了,從而開創了迥異的影像風格。

這種獨特的影像風格之所以重要,是因為《異形》暗含着對資本主義本身的批判意味。電影裡最大的幕後黑手是維蘭德公司,這是一家資本極其雄厚的跨國壟斷巨頭,為了公司利益,它不惜以人類生命為代價來保護異形。“異形”的恐怖食人的形象隐喻着資本主義本身。

這不禁讓我們聯想到馬克思主義的“異化”(Alienation)理論:資本主義使一切都異化了,經濟、政治、文化各個層面都處在日益加劇的自我異化之中。于是,異形這個“漂浮的能指”有了雙向含義:一方面異形的影像譜系包含着黑化共産主義的意識形态,另一方面異形又用來批判資本主義本身。其實也可以理解,因為在資本主義全球化時代的想象中,外部批判逐漸消失,一切批判都逐漸轉變成為自我批判。

《異形2》(1986)、《異形3》(1992)和《異形4》(1997)都并非雷德利·斯科特所執導,且本質上并沒有新的開拓。反倒是1982年斯科特執導的《銀翼殺手》(Blade Runner),與他在2012年推出的《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和如今上映的《異形:契約》(Alien:Covenant)關系更為密切。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之交,資本主義的全球化初潮與新興的計算機/網絡工程、生物遺傳工程等新科學攜手同行,此時冷戰結構及其意識形态已經松弛而乏味,資本主義陣營曙光在前、勝利在望。《銀翼殺手》的誕生與此密切相關。這部電影講的是,在全球化和高新技術已經高度發達的未來,人類殺手德克追殺仿生人的故事,最後發現,德克自己也是仿生人。電影中一個關鍵情節,是人如何甄别仿生人,但諷刺的是,甄别者自己其實就是仿生人,這暗示着人與仿生人之間的複雜模糊的關系,于是,“什麼是人,如何定義人”諸如此類的形而上問題,就成為這部電影的内核。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後人類”的問題,這個“後人類”的問題30年後成了我們這個人工智能時代的核心問題。而當斯科特把具有複雜意識形态含義的“異形”和“後人類”問題組合起來的時候,激發了更多可能的想象。

2012年的《普羅米修斯》是異形前傳,講述維蘭德公司派遣的科研飛船去宇宙追尋人類的起源,結果發現人類的造物者試圖用“黑水”(一種能改變基因創造異形的感染源)來毀滅人類,事實上,人類就是造物者利用“黑水”創造出來的。最終人類反抗,造物者被人類誘入異形的魔爪,異形強行寄生于造物者,并孕育出新的異形,即《異形》第一部中的異形形象。而《異形:契約》則又是在《普羅米修斯》的故事發生之後,科研飛船來到造物者的星球,但造物者的星球早就被黑水所感染,造物者的族類被滅絕,科研飛船的到來,隻是又一次狼入虎口的旅途。

石岸書異形(石岸書異形)3

《普羅米修斯》中的異型

整個故事有着宏大的世界觀,值得細細發掘。關鍵點之一是異形、人類和仿生人的複雜關系。由于将《銀翼殺手》的問題意識引入到異形系列之中,《普羅米修斯》和《異形:契約》不但試圖質詢人與仿生人的邊界,也試圖質詢人與異形的邊界,從而徹底動搖我們作為“人”的堅定信念。

兩部電影裡都有一個智慧超群、永不衰朽的仿生人大衛(邁克爾·法斯賓德飾),他逐漸生成了獨立意識,并且認為人類是注定要被淘汰的物種;他借助黑水的力量,從被造物者一躍而成為造物者,他要創造新物種,并不惜以人類和人類的造物者的滅絕為代價;他成了“超人”,他也着迷于創造“超人”,将此視為唯一有意義的事業。大衛是站在造物者的角度來審視人類和異形的,在他眼裡,人類和異形都是“黑水”的造物,他們非但平等,而且異形要優越于人類。

如果說《異形》前4部的主角都是人類女性,而《銀翼殺手》盡管是講述人與仿生人的關系,但主角仍然一度被設定/誤解為人,因而故事仍是圍繞着人類男性和他的視角所展開的故事,那麼到《異形:契約》中,真正主角則成了仿生人大衛,大衛的視角,有力地促進了整個叙事的推進和主題的深化。

主角的轉移,是視角的轉移,也是一種權力關系的轉移,還是一種世界觀的轉移。如果說,《異形》前4部在于暗示人類女性象征的感性、愛是人類之所是的區别性特質,從而高于異形和仿生人,那麼《銀翼殺手》則颠覆了這種判斷,因為仿生人與人類在這一點上并無區别,而到了《異形:契約》裡,人類、仿生人與異形,都被放置在一個平行乃至颠倒的序列中了。

現在,我們可以了解《異形:契約》的“後人類”主題是如何從冷戰意識形态的符碼遊戲中一步步發展出來的。冷戰結構及其意識形态孕育了異形,并賦予異形以複雜的内涵,而随着資本主義1970年代後期以來在經濟、科技和文化上的新的革命,冷戰結構日益松弛并最終瓦解,“異形”形象被成功地置換到新的曆史條件下,并被賦予新的内涵。使冷戰終結的力量,某種程度上也是使“後人類”問題獲得尖銳性的力量。

我們或許會幻想,如果我們把《異形:契約》從“後人類”的問題語境中抽離,移置回冷戰前期,這部電影能否獲得新的闡釋的可能,并激發新的政治想象?那時的人們是否會因為異形與人類的奇特并置而重新思考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關系?

曆史不能假設。況且,在今天,還有什麼是不能消費的?這讓我不禁想起,《異形》系列以女性為主角可以說是彼時第二波女性主義浪潮的成果,而今天,一則豆瓣評論戲谑地說:“我已經不記得上一次看主角團這麼蠢且女主角這麼醜的片子是什麼時候了……”這則評論獲得了全部評論第五多的“贊”。

多說一句,上文提到的1950年代的電影裡,《來自宇宙的危險》中的恐怖的獨眼外星人,成了《怪物公司》(2001)裡的小可愛,《塊團物》中通過食人而不斷膨脹的恐怖的肉球,而今已經成了“球球大作戰”遊戲裡的主角,小朋友和青年人在稚嫩的喊叫和粗鄙的叫罵聲中玩的不亦樂乎。

石岸書異形(石岸書異形)4

,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

查看全部

相关生活资讯推荐

热门生活资讯推荐

网友关注

Copyright 2023-2024 - www.tft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