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地時間21日的全國講話中，俄羅斯總統普京稱，烏克蘭作為一個主權國家的概念從來就是虛構的，它是布爾什維克革命領袖弗拉基米爾·列甯的發明，列甯“錯誤地賦予了烏克蘭一種國家地位感，允許烏克蘭在新成立的蘇聯國家内自治”。這番講話遭到了多方反駁，曆史學者指出，不論從現代烏克蘭的曆史，還是更早之前的烏克蘭曆史來看，這片土地都不能簡單地被劃歸為俄羅斯的一部分。

烏克蘭和俄羅斯的淵源可以追溯到第一個斯拉夫國家基輔羅斯（Kievan Rus），一個由維京人在公元9世紀建立的中世紀帝國。實際上，它的正式名稱是羅斯，基輔羅斯之名是19世紀的俄羅斯史學界為了表明這一時期的國家中心位于基輔而創造的。

坐落在公元9世紀和10世紀蓬勃發展的貿易路線上，首都基輔比現在俄羅斯的首都莫斯科的建立還早了幾百年。公元988年，基輔羅斯當時的統治者弗拉基米爾一世接受東正教的信仰，在克裡米亞城市切爾索内斯受洗，随後宣布東正教為羅斯國教。相同的東正教傳統，以及語言、習俗和美食上的息息相關，讓俄羅斯和烏克蘭在基輔羅斯找到了共同的文化和民族起源。

▲基輔羅斯——俄羅斯與烏克蘭共同的誕生地。

然而，基輔羅斯的繁榮沒能維持太久。随着貿易轉移到其他地方，它的經濟影響力逐漸減弱。相較之下，反而是這裡多樣的地理環境——既有農田、森林，也有黑海沿岸的海洋環境——以及各方征服者的多次占領，創造出了一個複雜的多民族國家結構。

在過去的1000年裡，以基輔為中心的這片土地一再被大國瓜分。最早是13世紀，來自東方的蒙古人征服了基輔羅斯。16世紀，波蘭和立陶宛的軍隊從西方入侵。17世紀，波蘭立陶宛聯邦和俄羅斯沙皇之間爆發戰争，後簽訂《佩列亞斯拉夫合約》，将第聶伯河以東的土地置于俄羅斯帝國的控制之下，東部被稱為“左岸”烏克蘭；第聶伯河以西的土地，即“右岸”，則由波蘭統治。

直到一個多世紀之後，1793年，“右岸”烏克蘭也由俄羅斯控制，在随後的幾年裡，一項被稱為“俄羅斯化”的政策禁止人們說烏克蘭語，并強迫他們皈依俄羅斯東正教。

進入20世紀，烏克蘭進一步分裂。1917年底，東烏克蘭地區建立社會主義性質的蘇維埃政權，成立烏克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而西烏克蘭則在1918年至1920年外國武裝幹涉時期再次被置于波蘭控制之下。1922年，蘇聯成立，東烏克蘭加入聯盟，成為蘇聯的創始國之一。此時根據波蘭和蘇聯簽訂的《裡加條約》，西烏克蘭成為波蘭領土。直到1939年二戰爆發，波蘭被分割占領，西烏克蘭與烏克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合并。

一系列曆史遺産最終帶給烏克蘭社會的是持久的斷層。美國《國家地理》指出，在烏克蘭東部地區，由于它更早地受到俄羅斯統治，該地區民衆對俄羅斯的認同要比西部強烈得多，也更支持親俄領導人。相比之下，西烏克蘭則在波蘭和奧匈帝國等歐洲大國的交替控制下度過了數個世紀，這是西部烏克蘭人更傾向于支持西方政治家的原因之一。東部人口傾向于講俄語，信仰東正教，而西部人口則更多地講烏克蘭語，信仰天主教。

1991年蘇聯解體後，烏克蘭正式成為一個獨立國家。但割裂的曆史和斷層的社會，令“團結”這個詞對烏克蘭而言，異常艱難。如美國駐烏克蘭前大使史蒂文·皮弗（Steven Pifer）所言，“在東部，烏克蘭民族主義不像在西部那樣根深蒂固”，對他們而言，向民主和資本主義的過渡是痛苦而混亂的，他們更渴望恢複蘇聯時代的那種穩定。

烏克蘭問題專家、美國大西洋理事會前研究員阿德裡安·卡拉特尼奇（Adrian Karatnycky）也說：“在所有其他因素之後，最大的分歧，是在那些對俄羅斯帝國和蘇聯統治抱有更同情态度的人，和那些将它們視為悲劇的人之間。”

▲2004年烏克蘭爆發橙色革命。

這些裂隙在烏克蘭2004年的“橙色革命”中顯露無遺。2004年10月，烏克蘭總統大選被爆出存在嚴重貪污、影響選民和選舉舞弊，數千名烏克蘭人走上街頭，反對被指舞弊的總統候選人亞努科維奇（Viktor Fedorovych），而支持他的對手尤先科（Viktor Yushchenko），由于尤先科的競選顔色為橙色，民衆也将橙色作為抗議顔色。又由于尤先科有着鮮明的親西方立場，這場抗議也被認為反映了烏克蘭民衆對于與歐洲進一步融合的支持。

哈佛大學烏克蘭研究所所長謝爾蓋·布洛基（Serhii Plokhii）指出，即便在烏克蘭的生态地圖上，也可以看出這種分隔——在烏克蘭的南部和東部地區，有着廣闊的大平原，那裡有肥沃的農耕土壤，而北部和西部地區則是森林覆蓋較多。布洛基稱，這樣一幅描繪了草原和森林之間的分界線，也就是東西對角線的地圖，與2004年和2010年烏克蘭總統選舉的政治地圖“驚人地相似”。

2014年，克裡米亞被俄羅斯占領并吞并，不久之後，烏克蘭東部頓巴斯地區也爆發了分裂主義起義。在烏克蘭這條動蕩的東西分界線，曆史從來沒有喘息之機。

“普京今天說，烏克蘭在曆史上曾經被納入俄羅斯，這種說法是不正确的。在烏克蘭事務上，他關切的範圍之廣、興趣之深令人震撼。”政治風險咨詢機構歐亞集團主席克裡夫·庫普坎（Cliff Kupchan）說。

《紐約時報》認為，目前尚不清楚普京自己是否相信他對烏克蘭曆史的描述，還是僅僅編造了一個憤世嫉俗的神話，來合理化他下一步計劃采取的行動。不過，他認為烏克蘭隻存在于俄羅斯的曆史和文化背景之下的觀點，至少在2008年時就已經有了。據說，當時普京試圖說服美國時任總統小布什，烏克蘭作為一個主權國家是不存在的。那時，小布什正支持烏克蘭加入北約。

2021年夏天，普京又發表了一篇5300字的文章，闡述了他的許多與本月21日全國演講相類的觀點，包括認為邪惡的西方國家在某種程度上破壞了烏克蘭，通過“強制改變身份”讓它遠離了原本在一個更大的俄羅斯共同體内應有的地位。

不少觀察人士認為，在普京為自己對烏克蘭的計劃進行論争時，曆史的準确性對他來說并不重要。“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普京并不是想參與一場關于俄羅斯人民和烏克蘭人民錯綜複雜曆史的辯論。”紐約大學政治學教授、俄羅斯問題專家約書亞·A·塔克（Joshua a. Tucker）說。他認為，恰恰相反，普京正在為另一個論點奠定基礎，即“烏克蘭目前沒有權利享有那些主權國家的權利”。“這是一個信号，表明普京打算宣稱對烏克蘭的軍事幹預不會侵犯另一個國家的主權。”他補充說。

新聞及圖片來源：紐約時報、NPR、國家地理，部分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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