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晗

元旦來了，關蘭老師畫的圓蛋也出窯了。這些年，畫一顆圓蛋祝福元旦是關老師美意延年的規矩。

今年，圓蛋上的牡丹花不慌不忙地盛開着，露出一張張拈花微笑的臉。更奇的是，牡丹花畔，一頭豬微微昂起頭，豎着耳朵，張望着遠方，對了，明年是豬年。

題詩曰：名花傾城國，翛然洛浦開，不争時下寵，冉冉殿春來。

牡丹貴為國花，富貴嬌媚豐滿吉祥早為世人稱道，可不争和殿春卻鮮為人知。不争是“懶同桃李競春忙”，她始終不願意站在春天大舞台的中間，在百卉凋殘後，在谷雨的長短風裡，殿春枝牡丹才悠然地飄香在人們的堂前屋後。

豬呢，它是十二生肖中最後一個，它快樂地哼哼着，從不挑食從不吵架，它睡到日曬三竿後，腆着鼓鼓的肚子投生在富貴人家。

就這樣，殿春枝、殿後豬在關老師筆下“共同富裕”。

大約在6000年前，豬就被馴化，從此“無豕不成家”。 可以說，從有文字開始，就有關于豬的記載。《詩經》稱之為“豕”；《莊子》稱之為“豨”；《周禮》稱之為“豚”。豬還有一些别稱和雅号：“烏金”、“黑面郎”、“黑相公”、“黑爺”、“烏羊”……

文獻記載，古代有取豬名作人名求吉利的習俗。夏朝寒浞的兒子叫豷，春秋時期有人叫杜溷羅，戰國時期魏國有大力士叫朱亥，秦二世叫胡亥，漢代有人叫陳豨、孟圂，漢武帝小名叫劉彘，魏晉六朝時期有人叫管亥、昌豨、蘇亥、陳豬、孔豚、靳豚、傅野豬豬，唐代有李豬兒……

豬其實很聰明，慢條斯理的身體裡藏着一顆察言觀色的心。對于唐僧來說，悟空就比較頑冥，他殺了很多白骨精幻化的凡人，師父罵他濫殺無辜，悟空便賭氣跑回了花果山。而豬八戒就非常聽話，能夠順着師父的意思來做事，随緣放下，在師父人妖莫辨之時，從不埋怨師父，而是說話讓師父寬心……

“豬入門，百福臻。”古代人以擁有豬頭骨和豬下颚骨的數量作為富有程度的象征，人死後将豬骨作為陪葬品，是對死者的安慰和尊重。

原來，殿後的豬年是個肥年，六畜興旺，五谷豐登！

就這樣，兩個殿後的題材在這個元旦被放到一個圓蛋上。

關蘭老師一直用自家筆墨，寫自家心緒。這一點和牡丹的性格遙相呼應。當年牡丹被貶洛陽，就因為她要開出骨氣開出自我。傳說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武則天乘醉作詩：“明朝遊上苑，火急報春知，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百花懾于诏命，一夜之間競放，惟牡丹忠于自己的節奏，抗旨不開。武則天勃然大怒，遂将牡丹貶至洛陽。唐宮牡丹一到洛陽卻昂首怒放，這更刺激了武後，她便又下令燒死牡丹。枝幹雖焦，第二年春天，洛陽牡丹反而開得更加蓬勃豔麗。不看匆匆流逝的過往，不聽鼎沸的飛短流長，自顧在翡翠簇擁下，獨自魏紫，悄然姚黃。如同關保民公所吟：“谷雨初來未覺遲，英雄出處待機時。春台若問誰王霸，且看東風殿後枝。”

關瓷牡丹，素承隔山筆法，從來都是以骨法為緯，以氣韻為經，兼工代寫，雍容大度，神完意足，自成“殿春逸格”。觀畫，聞香，見拳拳之心，見遼闊之地，見王者之尊榮。

但關瓷牡丹又是“飛入尋常百姓家”的堂前燕，清幽之中有熱烈，幽夜之中有微光，芳香濃郁，應相度人、随即生發。片片晶瑩無不是人間的煙火供養，物我一體、愛己愛人。

圓蛋上幾朵殿春花幽情秀骨，思在天地。一切曆曆如在，一切如隐光月，清如水洗，靜如天籁，可謂“若恍若惚，其中有象”。一切欲說還休的由你來說，一切象外之像由你來繪……瓷畫内外，賓主之間就這樣互動着、補充着、依戀着……“漁歌“互答，此樂何極。

在人人都呼喚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的今天，在五色霓虹的熙熙攘攘裡，還有幾人能懂得“退後原來是向前”的道理呢？還有幾人懂得養一點靜氣、得一分天然，不驕不躁、不卑不亢、不偏不倚的道理呢？還有幾人懂得安放一份等待、珍藏一生關愛、保留一種盼水的心情呢？

韓愈說：“不以富貴妨其道，不以隐約易其心。”在冷冷清清和風風火火之間，在孤獨和繁華之間，關老師進退自如，畫真畫，講真“話”，瓷畫着，也瓷“話”着。

陽光斜斜地照在牡丹花瓶上，關老師喃喃道：“殿後又有什麼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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