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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手為雲下篇第六百四十一二章

圖文 更新时间:2024-10-04 06:21:14

翻手為雲下篇第六百四十一二章(時輩推遷微雪至)1

這才是真正的她吧……

那人放肆的舞蹈,灼灼的眼神,深深地吸引着座下的淩翼然。

伴着激昂的弦音,踩着歡快的響闆,她突然轉身,對着侯座打起響指,高傲的不似凡女。她嘴角噙着笑,微睇綿藐,眼中溢出亮采。隻一瞬,便點亮了黯淡的大殿。隻一眼,便沁入他心底化為淡淡馨香。

淩翼然不自覺地身體前傾,真的很想攫住這團火焰。可是不能啊,他一再調息,卻依然心跳如鼓,那朦胧微挑的桃花目更顯迷離……

玉尊盛着瓊釀,蕩漾。

香醪入喉,他發出難以滿足的聲響。

她的綢袖滑下,露出一片白璧無瑕。淩翼然修眉一皺,俊美的臉皮浮起薄怒。他眈眼四顧,正瞥見聿甯持觚瞪目。淩翼然微斂心神:可惡,終是查覺了麼。他若有所思地托腮,邪媚的眼眸輕輕顫動:元仲對她有情,倒還不怕。

可未及定心,卻見四座皆驚,衆目迷醉,像是被攫住了神魄。淩翼然匆匆舉目,窺見真相的瞬間,那雙黑亮眼眸像一池暈了墨的湖水,泛出難解的異采。

她,她笑了。

質如清水,燦若月華。

淩翼然捏緊桌角,胸口湧起酸澀的心緒。

她,竟然該死的笑了。

再蒼白的臉皮也難掩她光風霁月般的神采,再豪邁的舞步也難掩她流風回雪般的風情。

心癢而惴惴,淩翼然胸口微微起伏,轉眸斜睨。果然已有人起疑了,而且還是最令人頭疼的那兩個……

………………

北風咽咽,辎車辚辚。盡日寒蕪,王師南歸。

“咳…咳咳……”明黃寶車裡,青王淩準一手執筆朱批,一手持帕掩唇,瘦削的身體不時顫動。

得顯展開青王遞來的黃帕,當中一抹殷紅豔的驚心。此病怕是不治了,這位跟随青王數十載的内侍鼻頭微酸,将刺目的絹帕置于火盆之上。片刻之後,耀眼的明黃便被妖娆的紅舌吞噬。王上,是怕時日無多,這才如此拼命啊。英主不壽,奈何?

嗯?淩準虛起龍睛,就着燭火反複細讀奏章。半晌,他輕輕地合起紙頁,蒼白的手指在絹布封面上遊走:“得顯。”

“王上。”

“秋家還有适婚女子麼?”

“……”得顯疏淡的眉梢微動,思量了片刻,方才答道,“回王上的話,據奴才所知,振國侯膝下有二男三女。前年,秋家三小姐嫁給了容相的二公子,自此之後秋家再無适婚女子。”

錦陽秋氏,原為前朝舊臣。因随青越王淩湛篡位有功,後被封為一等振國侯。而後青越王将嫡女淩寶珠下嫁于秋家長子,秋淩二氏難解的血脈關系就此開始。直至青文王淩默那朝,秋家依舊鼎盛,堪稱青國華族之首。而後在護國公主、秋家掌事、文王姑母淩寶珠的扶持之下,時為成侯的文王第七子淩準登上大寶。秋家長女秋淨娴入主後宮,是為青王後。

當時能與秋氏鼎足的還有兩家,分别是汝平黃氏和洛西蔺氏。繼秋氏之後,黃氏、蔺氏分别送嫡女充陳後宮,是為華妃和淑妃。淩準登位初時為三家左右,朝事不能自決。孰知此人極善隐忍,卧薪嘗膽,利用三家嫌隙,十年之内便扳倒了權傾兩代的三氏,大權在握。奈何秋黃二氏留有後手,兩家在勢微前便開始扶植新生華族。斬草難除根,王臣相鬥的二十幾年,淩準失去了最寶貴的健康,也失去了最愛的女人。

因此,由華族一手恭立的青王淩準恨透了這幫勢力。

也因此,他決心在有生之年,至少在青國除去這個“毒瘤”。

更因此,其實他并不看好與華族盤根錯節的那兩個兒子……

“那…”淩準皺眉垂目,食指在紙沿遊移,“梁國柳氏為何來向秋家求親,還是以國禮?嘶!”他暗叫一聲,指尖被鋒利的紙頁劃出一道口子,血珠滲出,隐隐作痛。

得顯慌忙取來絹布和傷藥,邊為青王包紮邊恭聲說道:“想是梁王得知王上已成虞城之盟的盟主,便令禦賈柳氏來以親事來彌補兩國裂痕吧。”

“可為何柳氏家主指名道姓要娶那秋晨露?秋家又是什麼時候出了個四小姐?”青王曲指敲案,陷入沉思,“咚,咚,咚……”

得顯躬身而立,在心裡默數着:一,二,三……

“得顯。”在内侍長數到第五十二下時,青王終于開口。

“奴才在。”

“飛鴿傳書,讓沅婉速速徹查此女。”

“是。”得顯應了聲,快步走出寶車。

燭火下,淩準拈着指腹上的劃痕,危險地虛起雙目:秋家究竟留了幾手?小七他究竟暗通了幾國?他一想到盟宴獻美,心頭就蹿起一把火:好啊,好啊,連上閣也有你小子的人了!小七你不知道軍權是孤的逆鱗麼?

“啪!”他重重槌案,下颚緊繃。不經意間指尖觸及一片絲滑,他低頭看去,拿起掌下的那本奏章,一目十行地閱下:

上官氏為翼王納,兒臣叩請父王予上官司馬爵位,以正名份。

天重二十三年仲冬,淩徹然上。

小七你的算盤撥的可真夠精的,讨個好處送人,想讓上官密死心塌地地為你賣命麼?淩準拿起禦筆,快速批複:

準,授上官密一等郡公位,賜銀印青绶。

“哼!”淩準彈指擲筆,目光厲厲地看向未幹的朱字。要給就給最高的,孤倒要看看有幾人能恃寵不驕。徹然啊,你固然有幾分小聰明,可卻算不準人心啊。上官密追名逐利,是個十足的勢力小人。待他爬上高位,你當他還會唯唯諾諾麼?

略白的薄唇緩緩、緩緩地勾起:這次孤就讓你明白,什麼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敢碰上閣,後果你很快就會知道。

淩準飲了口茶,随意地翻開下一本奏章,紙上清秀淡雅的字體不禁讓他想起這上折的臣子。他放下精美的茶盞,慢慢地攤開手掌,微黃的燭光為紋理深刻的掌心投下一抹橘色。濃厚的眉頭緊了又舒,舒了又緊,終究在眉間擰成了一個“川”字。

那日在空殿裡,他威壓地按住那人的頭,那身傲氣讓他又喜又怒。喜的是這十六歲的少年竟有如此風骨,且出生寒族,朝廷終有清流湧入。怒的是此人不懼王威,卧龍鳳雛,怕是難以掌控。

而且……淩準凝神垂目,盯着那本奏章發起了愣。盟宴上的那一笑,眼波仿若潋潋初弄月;臨去時的那掌下,纖身好似弱弱春嫩柳。

他究竟是男,還是女?

青王迷惑了,竟沒注意到奏章垂落。一折折紙頁滑下,發出輕輕的、悅耳的聲響。溫黃的燭火越過淩準寬瘦的肩,在長長的奏折上灑下一片陰影,卻難掩那幾個煙霏露結的小字:臣豐雲卿叩上。

疑窦,就此種下……

天重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四,王師回都,舉國振奮。次日,朝事重開,青隆王淩準以勤勉聞名,被譽為當世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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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他麼?”

“是啊,王上禦賜表字呢。”

“哼,不過是一個毛頭小子罷了!”

“十六歲?從三品?”

“衆位請小聲點,小聲點。”

悉悉索索,哼哼唧唧,膩膩歪歪,這些人是市井大嬸麼?微微偏首,不耐煩地斜眼。身後那一幫禮部小官紛紛住嘴,抱着文書四下散走。

無聊,懶懶地收回目光,皺眉看向手中文本:左相董建林之女、素有雲都二美雅名的董慧如被賜婚給了三殿下。按青律,一等侯爵可立正側兩妃,天驕公主自是不說,坐定了主母之位。雖然左相權傾诠政院,放眼當朝,隻有右相能與之匹敵,但怎奈胳膊擰不過大腿,董慧如也隻能冊為側妃。以她心高氣傲的性子,能心甘情願地屈居人下麼?

擡起頭,托腮望遠,更何況為她挪位的前側妃是華妃娘娘的親侄女,并且才為三殿下誕下一子。董慧如上有嬌主,下有悍妾,真是如履薄冰啊。反觀另一美容若水,目光在攤在桌上的那本文冊上遊移,腦内浮現出她野心勃勃的眼眸。我不禁攏眉,對容若水是難提好感。她倒是稱心如意地被指給了七殿下做正妃,且與董慧如定在臘八出嫁。二美同日出閣,前景卻是明暗兩重,可悲可歎啊。

午後的暖陽伴着風滲過蒙窗的細綿,絲絲沁入我臉上的假面。肌膚乍暖乍寒,心頭忽松忽緊,充滿了枯柳搖曳、菊花殘了的哀憐。

“唉!”悠悠歎惋,難以言傳。

“好好的苦着臉做什麼?”身後響起沉沉老聲。

我猛地舒眉,起身行禮:“尚書大人。”

“嗯。”魏幾晏不冷不熱地應了聲,背手走向上座。

這老頭一早上就被左相叫去,直到現在才回到禮部,現在他的臉色頗為怪異啊。那把稀松的胡須一顫一顫,微塌的眼角一抖一抖,莫不是得了什麼病吧。

“豐侍郎。”魏幾晏從袖管裡取出一卷黃絹遞過來,我恭敬接過,打開一瞧,微微怔住。凝神再看,心中春流暗湧,激蕩着翠綠的情絲:他要來了,要來了……

轉眸而視,卻見衆人驚愣望來,芥塵浮動的空中飄着幾張薄紙,一室悄然無聲。

是我的臉上有什麼?擡首觸頰,詫異眨眼。沒啊,再摸摸,指腹劃過飛揚的嘴角,真的沒。斂神收笑,忽見停滞的時空再次流動,幾人面色讪讪俯身撿紙,幾人掩面疾走如避蛇蠍。

真是一群怪人,我收回斜睇,卷起黃絹雙手奉上:“大人。”

魏老頭疏落的長須顫得越發劇烈,布滿細紋的老眼抖得越發誇張,看來病的不輕啊。半晌他快速地抽過黃絹,清了清嗓子:“嗯哼,定侯遞來國書,說是要到雲都過冬。”老目瞥了我一眼,又急急垂下,“豐侍郎你與定侯打過交道,禮侍方面就交給你了,如何?”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真是春雨潤心頭,染就一溪新綠。抑制不住濃濃歡喜,笑容漸漸漾深:“是,下官定不辱使命。”

“嘩~”薄紙再次飛舞,一陣死寂。

魏幾晏指着案上的一疊公文,兩眼發直、鼻翼抖動,身體似在抽筋。

中風!這絕對是中風的征兆,輕步上前,善意開口:“大人,要不要下官去請太醫給您瞧瞧?”

“哼、哼、哼,哼哼。”老頭飛眨雙目,不住清喉,“不用,不用。”眼神似在閃避,“你,把這些公文送到戶部去,然後再到文書院去取新的來。”

“噢。”我依言捧過那疊文書,置身上前,再開口,“大人要保重啊。”

“嗯,嗯,嗯。”老頭閉着眼,敷衍地應聲,“豐侍郎初來乍到,就多去各部熟悉熟悉吧,這裡由老夫坐陣,你就放心的去吧。”

唉?下逐客令了。摸摸鼻子,識趣地快步走出禮部。身後的棉布簾剛剛放下,就隻聽裡面傳來重重歎息:“唉!”腳下一滞,差點摔倒,這歎氣聲語音夾雜,明顯是集體吐氣。

“大人真是英明。”馬屁聲響起。

我緩下腳步,豎耳傾聽。

“是啊,若豐侍郎還在,那今日下官們怕是難以做事了。”

混蛋,盡歪怪!可惱!

“大人派侍郎出去行走真是一箭雙雕啊。”

嗯?有陰謀?從拐角處退回,屏息偷聽。

“讓他去戶部走一趟,那帛修院今日就難以辦公了!”

“哈哈哈哈!”一屋朗笑。

忿忿轉身,疾步而行,當我是禍害?可惡!可惡!

暖陽靜靜地灑下,在肅穆的午門裡投下一片光、一片影。雲都的冬不似北地的冷冽,卻透着沁骨的濕寒。抱着一疊文書,走過連接台閣兩院的千步廊,邁入了右相的勢力範圍。

“你是?”廊角站着一個年輕人,著着與我同色的從三品官袍。

我拱手一揖,亮聲答道:“在下是禮部侍郎豐雲卿,奉魏尚書之命,特來戶部遞送文書。”

“禮部侍郎?”平凡的臉上閃過一絲異色,他揚起極其世故的微笑,邁着四平八穩的步子,緩緩走來,“原來你就是豐少初啊。”他深深一禮,笑容有些紮眼,“在下祝庭圭,字孝先,乃是吏部侍郎。”

吏部掌握着官員升遷,古來即被稱作天官府,是為台閣四部之首。此人年紀輕輕即為吏部侍郎,可見前途無量。而吏部又為七殿下的巢穴,這祝庭圭定是他的心腹。思及此,面上帶笑,心下設防,再一禮:“雲卿剛剛入朝,還不熟悉各殿結構,還請祝侍郎為在下指個道。”

“榮幸之至。”

兩人并行,我小心地與他保持距離。胸前的繩結,已由四品馨結換成了三品魚結,紅色的穗子在北風中打着轉,身上淡紫色的官袍微微飄動。

“少初?”祝庭圭主動開口,他偏過臉,笑得誠懇,“豐侍郎不介意在下直呼你的表字吧。”

含笑搖頭,溫言道:“自是無妨,孝先兄。”

他眉梢微動,定在原地。我停下腳步,回身望去:“孝先兄?”

祝庭圭揉了揉眼睛,快步跟上:“啊,風迷了眼,迷了眼。”

走到長廊盡頭,向右一轉,再行百步,便來到了一處官所前。

“細思堂。”嗯,名字很是符合戶部的職能,國之财資确實要認真核算啊。祝庭圭上前一步,卷起棉簾,沖我微微一笑:“少初,請。”

好讨厭的表情啊,不知為何,我就是對他的笑極度排斥。禮貌颔首,舉步走入。戶部不愧是最辛勞的官所,目光掃過之處,人人俯首閱文,奮筆疾書。

“各位同僚。”身後的祝庭圭突兀出聲,打破了沉靜的氣氛,他指着我介紹道,“這位是新任禮部侍郎,豐雲卿,豐少初。”

“嗒。”“嗒。”一隻隻毛筆擱下,一位位官員站起行禮。

“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雷,雷,一套官話我就聽懂這八個字,是夠雷的。

“大人才情,晚生佩服!”

大叔,你胡子一大把了,不要裝嫩好不好。

“……大人文武雙全,實為大才……”

“真是少年英雄,老夫汗顔……”

“……”

一個一個回禮,舌頭幾欲抽筋,這些人終日數字打交道,今日總算找到人唠嗑,趁機發洩是不是?我滿頭冷汗,虛應着,真是天旋地轉,魑魅齊呼,就隻差叫聲救命了。

“好了,都做事去吧。”沉沉一聲,讓我如聞天籁。四周漸漸安靜,衆人讪讪散開。

我撫胸暗幸,隻見聿甯身著紫袍立在内門,厲色環視。剛才對我圍追堵截的各官紛紛颔首,清脆的算盤聲在室内響起。

“尚書大人。”從懷中抽出三本文冊,雙手奉上,“這是烈侯、榮侯殿下大婚需要的彩禮清單,以及定侯來訪需要的物品清單,還請大人過目。”

“嗯。”聿甯輕輕應聲,有些遲緩地接過,“知道了。”擡起頭,隻見他清亮的黑眸微顫,“冬日冷寒,豐侍郎要多保重。”

“嗯,大人也是。”我輕快颔首,深深一揖,“下官公務在身,就先行告退了。”

“好……”他的語調中似有一絲不甘。

不多想,轉身向周圍行禮:“各位同僚,雲卿這就告辭了。”再向一直靜看熱鬧的祝庭圭拱手,“多謝孝先兄為我引路。”

夾着文冊,剛要跨過門檻,隻聽祝庭圭笑笑出聲:“少初當真謝我?”

嗯?停住腳步:“自然。”

“我有幾位同僚很想認識少初兄啊。”他彎起眼眉,露出太過真誠的微笑,“少初若真想謝我,不如今晚同我們一叙,全當為少初升官慶賀可好?”

真是狡猾,當着戶部衆官的面我能推拒麼?不情不願地應下,又惱又怒地離開,這帛修院果然是虎穴狼窩,來不得,來不得。腳下帶風,使出三成輕功,一口氣跑出七殿下的勢力範圍。

“哈。”遠遠望着台閣所在的淵華殿,長長舒氣。嗯,文書院是在,是在?舉目四顧,腦中回憶出地圖。啊,是在右掖門附近,上閣崇武殿和束閣謹身殿以西。

“西,西。”小聲念叨,向着冬日微斜的那邊走去。

陽光在崇武殿與謹身殿之間曳了一條長長的陰影,我行至背陽處,感到隐隐濕寒,周圍浮動着陰霾的氣息。

繞過殿角,隻見哥哥和幾位将軍恭立廊下,剛剛被封為一等郡公的上官司馬趾高氣昂地甩袖而過,态度甚是傲慢。

“什麼東西?!”待上官密行遠,年輕氣盛的韓德狠啐一口,擰眉怒視,“明明靠是賣女兒換來的爵位,還好意思顯擺!”

“阿德。”哥哥低低輕呵。

“連武所的蕭太尉都對将軍禮讓三分,上官老頭憑什麼……”韓德氣得滿面通紅。

“阿德!”哥哥斜睨沉聲。

韓德撇了撇嘴,終是不甘地退後。

輕步走到韓德身後,幽幽開口:“左參領不必氣憤。”他身體一滞,愣在原處。我背着手,踱到他們身前,“一步登天往往會堕入深淵啊。”

哥哥如刀削般的俊顔露出暖意的微笑:“豐侍郎,你什麼時候來的?”雖為自己人,但韓家軍的年輕軍官還是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哥哥行事小心,不留半分破綻。

眨了眨眼,指向遠處:“上官司馬前腳剛走,後腳我就來了。”

哥哥伸出手幫我理了理微皺的衣領,溫言道:“這幾日還習慣麼?”

“嗯……有些怪怪的。”摸摸微涼的鼻尖,看到他輕攏的眉梢,立刻改口,“不過沒有大礙。”

“真不明白王上為何讓豐大人到禮部當差?”面色沉穩的韓東不解地看來,“豐大人明明更适合武将之職。”

“是啊,是啊。”我重重颔首,“天天閱文,好似坐班房,弄得我全身酸痛啊。”轉了轉頸脖,“将軍怎麼現在就離開武所呢?早退啊,早退。”虛目瞟視。

哥哥薄唇微揚,一臉可親:“成原一戰韓家軍死傷過萬,而備所已經征齊人馬,命我等明日前往近畿大營訓練新兵,因此今日才奉命早歸。”奉命二字咬的很重。

“那将軍可要保重身體啊。”我情不自禁地向他靠近,以袖掩面,壞壞勾唇,“聽說夫人有妊了,真是厲害厲害,恭喜恭喜。”

“你這小丫……”哥哥揉了揉我的頭發,匆匆改口道,“小家夥!”

“哈哈哈!”向後跳了兩步,拔腿就跑,“我還有事要做,将軍回見啊!”

“臘八那天來家裡喝粥。”身後響起哥哥爽朗的笑聲,“别跑,慢點!”

“嗯,嗯,知道了!”随意地向後揮手。

腳下飄飄,一路疾行。太好了,明年初夏韓家又将多一口人,希望嫂子給我生個可愛的侄女。侄女,侄女,閉上眼默默許願。忽然,像是撞上了一堵牆,整個人如風筝般飛起。

“小心!”隻聽一聲大吼,我猛地睜眼,卻見天地橫斜,臉頰幾将貼地。一頂手肘,運氣提身,在空中翻了兩個筋鬥,而後穩穩落地。

彎腰輕拭去衣角的灰塵,眈眼一瞧,眼前多了一雙巨腳。慢慢、慢慢地擡起身,緩緩、緩緩地仰起頭,好高啊!這人背着光,方正的臉上盡是陰影。有點可怕,壓迫感十足。

“對不起!”他深深鞠躬,“都是下官太不小心,沖撞了大人!”

羞愧地看着眼前折腰的巨人:“是我閉目疾行,你并無過錯。”伸出手欲将他扶起,忽見此人擡起頭,眼中含霧,雙唇顫動:“大人真是好心,還安慰下官……”

呃?我,我,我沒看錯吧!一個魁梧的漢子怎麼可能有着小白兔一樣的眼神?不可能,不可能。擦擦眼角,再看去,太恐怖了,真的是一隻巨型小白兔……

眼見此人捂臉欲泣,我急急拽住他的衣袖:“哎,别哭啊,有什麼好哭的。”

溫言相勸,他卻抽的越發起勁。忍,忍,忍無可忍,我咬牙低吼:“不準哭!”

抽泣應聲而止,他抹了抹布滿淚迹的臉頰,袖角印上一片水漬:“大…大……大人。”

看着長如松柏的他,再看看短如灌木的我,分明是小…小……小人麼。清清喉嚨,正聲問道:“你可知文書院在何處?”決不承認,決不承認我迷路了。

“下官剛從文書院出來。”他吸了吸鼻子,咧嘴憨笑,“若大人不嫌棄,下官願為您引路。”

看了看他身上的六品官袍,禮貌颔首:“嗯,那就勞煩了。”

他弓着背脊,碎步走在我身邊,謹守上下之禮。

“直起身吧。”認真地看向他,“你身型高大,如此曲體倒是難為了。這裡偏僻無人經過,就不必拘禮了。”

“大…大…大人……”他一癟嘴,見勢又要哭出。

暗咒一聲,揉了揉額角,連忙打岔:“你叫什麼?在哪裡當值?”

他擡起頭,将淚珠生生憋回眼眶,敦厚笑道:“小人姓何,名猛,字婁敬,乃是束閣監察院的一名台谏。”

“台谏?”挑眉看向性情溫良的白兔兄,“你是言官?”

“是。”他鄭重點頭。

不可置信地來回打量,嚅嚅開口:“你會罵人?”言官最擅口水戰,這位連說話都哆嗦,就更别提上書彈劾了。

何猛羞赧地抓頭:“不會。”聲音弱弱,“下官承蒙嶽父大人庇佑,才得到這麼一個官職。”

“嶽父大人?”

“嗯,下官的嶽父就是監察院的何禦史。”

聞言,瞠目而視:他家泰山就是當朝一品、有“鐵面判官”之稱的何岩?據我這幾日觀察,何禦史為人剛正不阿,不似濫用職權為親屬謀利之徒啊,怎麼?“你…”虛目看向一臉讪讪的何猛,“你也姓何?”

他巨身微僵,露出一絲苦笑:“是,下官是入贅女婿。”何猛垂着頭,加快腳步,側臉覆上一層陰影。

我幾乎是小跑,方才追上埋首而行的他。“招婿入門又何妨,搧枕溫席為高堂。”揚聲長吟,隻見他腳下停住,詫異望來。我舒開眼眉,駐足再念:“唯愛門前雙碧柳,與妻執手敬爹娘。”轉身含笑,溫善地直視。

何猛剛毅的臉上露出淡淡柔光,他撐起雙臂向我一揖:“多謝大人贈詩。”

搖了搖手,閑庭信步地緩行:“何猛啊,你原姓什麼?”

“甄。”他笑笑作答,“小人原為寒族,父姓為甄。”

一個趔趄,差點撲倒:甄…甄猛?穩了穩身子,撫了撫束冠,還是姓何好啊,何猛、何猛,順耳極了。

在一答一應中走了半盞茶的功夫,終于來到了文書院前,這裡還真是偏僻。青磚壘壁,紅瓦做頂,全無其他各殿的奢華氣息。允之,就在這裡坐陣?實在是不符合他的癖味啊,詫異,詫異之極。

“豐大人。”白兔兄搓着手,諾諾開口。

“怎麼了?”偏首看向他,“不一起進去?”

何猛赧然一笑:“文書院多是寒族子弟,他們……”巨型“白兔”搔了搔耳朵,“他們不太喜歡我。”

因為你入贅華族謀得差事麼?顧全他的體面,終是沒開這個口:“嗯,你先回去吧,有什麼事可以到禮部來找我。”

“白兔”猛地擡頭,含着兩泡眼淚,厚唇巨顫:“真…真……真的麼?”

“嗯。”我笑笑颔首,“真的。”

何猛哽咽着,張嘴欲言,卻已難以發聲。他垂下兩臂,雙手緊握成拳,對我久久行禮。半晌,他掩面而去,那背影高的像一座山,直的像一根椽。在華、寒二族日益激化的當下,遊走于天平兩端的他受盡歧視,最是孤單。

“唉!”深深歎氣,轉身走入略顯寒酸的文書院,擡眼便見橫軸上傲如瘦竹的四個大字:清勁之寒。

走進第一間房,隻見一排排書架頂梁而立,身著八品灰色官袍的官員們或是踮腳、或是搭梯,上上下下忙的不亦樂乎。邁入第二進,景象陡變,一張巨型方桌占據中央,數十名男子圍靠在案邊,速讀着身前堆積如山的奏章,而後分門别類地放入八色竹籃。

“請問?”身側走來一名清瘦書生,他不卑不亢地行禮,“大人是何處的?”

“我是禮部侍郎豐雲卿,奉命來取禮部的文書。”降聲作答,生怕驚擾了辛苦作業的衆人。

書生剛要開口,卻聽内室宛轉一聲:“路溫,帶她進來。”

名喚路溫的八品編修掀起門簾,對我恭敬含胸:“大人,請。”

輕步邁入,隻見允之靠在長椅上,就着微薄的冬陽,心不在焉地翻動文卷。他慵懶地轉眸,紅唇輕挑地勾起:“過來坐。”

走近了,這才發現他閱讀的是何文書,瞠目而視:“你…”

他漫不經心地将奏折合上,包着絹布的扉頁上印着灼眼的紅字:密!

這可是各州郡八百裡加急,唯有王上才可批閱的密折,他不但無視戒律,而且還不太起勁地拆閱。不太起勁!可見這種事他已經幹得輕車熟路,毫無刺激可言了。

虛眼相對,他傾身而來,喉間發出沉啞的低笑:“怎麼?怕了?嗯~”

歪過頭,目光在他精緻的俊顔上逡巡:“原來如此啊,怪不得你甘守這間清水衙門。”青王衆子無不是選擇三閣四部四府來發展黨羽,而這位卻選擇待在衆人看來不過是整理各地上書、謄寫各部文案而又不在編制的文書院,且一待就是數年。其實是内有乾坤,他看得比任何人都要透徹,都要深刻。

“喔~”他瞳眸一瞟,唇畔溢出詭異的媚笑,“你又知道了?”

他修長的手指緩緩探來,這次我不閃不避,壓低聲音:“足不出戶便知天下,鬥室之内盡控王朝,允之,你算得可真夠精的。”

暗叫不好,起身便走,行至門簾,隻聽身後傳來暗啞低沉的宛聲:“我隻能保你在外庭無恙,可出了午門,你定要把朱雀随時帶在身邊。”

“嗯。”輕輕颔首。

“少食、少飲、少言,不可讓人近身,切記!”

回望那雙厲厲細眸,微微愣怔……

在微雪紛飛的夜裡,雲上閣朱門飄動着兩盞紅色琉璃燈,明滅的燈火映在聿甯清俊的臉上,滲入他脈脈凝愁的眸中。

他松開我的衣袖,喃喃道:“以後不要這樣笑。”

哪樣?摸了摸冰涼的臉頰。

“大~人~”朱雀又催了。

不知所以地向他颔首,飛步而下鑽進軟轎。

“快!快!”轎外朱雀放聲大吼,“回府了!”

“大人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是我念叨。這種地方您能不來就不來,能脫身就盡早脫身。再說了,你在裡面花天酒地了,可也得為兄弟們考慮考慮啊。我們雖是無焰門的人,練過些武,但畢竟不是鋼筋鐵骨,禁不住凍……”

麻雀,麻雀啊。自動消聲,不聽某人的絮叨。一個人坐在轎中,回想着元仲的話,百思不得其解。咬了咬下唇,掀開布簾。

“您要出了事,殿下就會怪罪師兄,師兄若受了罰……”朱雀跟在軟轎邊,邊走邊說,“若受了罰,我可會恨死你。”他偏過頭,詫異看來,“唉?你探頭做什麼,天寒快伸回去。”

冬夜的京師大道顯得寂靜中透着些許陰沉,一行恍若步入黃泉鬼門,我心顫顫。

“朱雀。”斂神輕喚。

他皺了皺眉,像一個老媽子似的念叨:“大人,請叫我言律,殿下不都提醒過了麼,行走在外……”

“不可暴露無焰門的身份麼,我知道,我知道。”不住颔首,“阿律,你看着我。”

他挑眉看來,我形式化地勾起嘴角,露出微笑:“怎麼樣?有什麼特别麼?”

朱雀神氣活現地看着我:“特别啊,神鲲第一美男子的臉當然特别!”

不管易容幾次,他始終是那麼自戀。眼眉彎彎,暢然一笑。再轉眸,窗邊卻不見那道身影。

唉?人呢?

探出半個身子,回身看去。密雪紛飛的街上,朱雀定定地站着,我連人帶轎漸行漸遠。

“停轎!”急吼一聲,軟轎落下,呆愣的某人瞬間驚醒,使出輕功快速飛來。

“大人!”朱雀一臉忿忿,叉腰怒瞪,“以後不要這樣笑了!”

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再這樣笑,連傻子都能看出你的身份了。”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啥?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朱雀眯着眼,俯身看來:“你知不知道你笑的像什麼?”

“像什麼?”我也很想知道。

“桃花精!”

“桃~花~精~”

森冷的語調在空曠的街上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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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廬蒼蒼雪霏霏,紅塵浩浩情微微。

夜影沉沉白雲冷,看破玄機笑問誰。

精室裡浮動着暖香,毛皮鋪陳的軟榻上,一人翻身而起:“沒查清?”語氣頗為惱怒。

“是。”吏部侍郎祝庭圭垂首而立,惶恐地說道,“一晚上豐少初都沒讓花娘近身,也沒吃什麼酒菜,所以……”

“不愧是九弟的人。”榻上那人冷哼一聲,往日溫煦的眼眸閃過毒光,“孝先啊,你的手段還是太軟了。”

“殿下……”祝庭圭諾諾接聲,“殿下的意思是?”

“查。”簡短有力的咬字,森寒入骨的語音,“不惜一切代價。”

狂風卷雪,猙獰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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