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已經年逾古稀，陪着退休的父親住在農村老家。村子裡的年輕人大都外出務工，留下一些老人，帶着孫兒守在家裡。這樣一來，有的家庭勞動力不夠，自留地就種不過來。對于這樣的機會，母親是不會錯過的。

于是，她總是喊上父親一起，在菜地上勞作。她把鄰居家裡種不過來的荒地，深翻過來。

前幾年，奶奶在世的時候，住在城裡的叔叔和姑媽，每次回到鄉下，母親種下的蔬菜都會讓他們把後備箱塞滿。

後來奶奶仙逝，我們都勸母親不要再種那麼多菜了，因為叔叔和姑媽他們也不像以前那樣經常回家探親了。

母親哪會聽我們的勸告，她依然喜歡種菜。雖然我們看到母親的腰已經直不起來，心痛她種菜時很辛苦。可是作為他們那個年代過來的人，對于土地的感情，是與生俱來。在荒地上種出紅的辣椒、紫色的茄子、綠色的豆莢……母親樂此不疲。

平時母親會大清早起床，她打開菜園子的竹籬笆，去菜園子摘下滿滿一筐菜。這些菜他們老兩口肯定是吃不完的。她把菜運回堂屋前，先分類處理。有一些葉子長了斑點的，就掰下來清洗，再剁碎給家裡養的雞鴨吃。然後再把剩下的分類，自己吃一些，其餘的就送給周圍的鄰居。

母親最喜歡種的就是春天裡挖的土豆，夏天裡摘的辣椒和豆角。秋天時，她會種下小白菜，到冬天就有大白菜吃。

去年夏天的時候，到了暑假母親就盼着我回家。她在電話裡跟我描述，家裡的後園子，辣椒産量高，挂在辣椒樹上像一個個小燈籠。

後來我回到家裡，就跟母親一起去摘辣椒。母親彎着腰，還是像我小時候一樣，不停地念叨：“你摘辣椒的時候，要輕輕地摘，不要毛手毛腳的，一把扯下來，傷了辣椒樹。過幾天太陽一曬，辣椒樹就會枯死。”

于是，我就記住母親的叮囑，放慢手腳，輕輕地摘辣椒。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就摘了十幾斤紅辣椒 。

接下來就擡回家裡清洗晾曬，等辣椒表皮上的水分幹了，我就和母親一起，開始剁辣椒。母親會找來很多油中王的空壺子，把辣椒剁好了，就灌進去。這樣一來，就方便送給親戚朋友。

有一天中午，午睡醒來。我看見母親在儲物間數那些裝辣椒的壺子，然後在那裡自言自語：“大閨女分五壺，二閨女也一樣，滿崽在外地，回一趟家不容易，也要給他多準備幾壺剁辣椒。”

聽了母親的話，我感覺自己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我們三姊妹都沒有陪伴在父母身旁，我們忙于工作，忙于生計，忙于交朋結友。母親雖然時常思念着我們，但是她老人家并沒有計較子女如何回報她的養育之恩。她跟子女之間的聯系，就是那一壺又一壺剁辣椒。當我們吃着這些剁辣椒，或者把這些家鄉特産送給身邊朋友的時候，母親就會覺得自己的勞作十分有意義，感受到翻土耕耘的快樂。

那些原本荒廢的土地，成為一種親情的鍊接。在母親辛勤的汗水裡，長出來的蔬菜，凝聚着母愛與親情，凝聚着一個平凡樸實的勞動婦女對土地的深情。中華民族勤勞樸實的傳統美德，是一筆寶貴的财富。父母一輩，用他們勤勞的雙手種出豐收果實，告誡後人要懂得耕耘；要懂得珍惜親情，家和萬事興；要善待身邊的人，贈予他人玫瑰，也會手留餘香。

今年五一節的時候，女兒從外地開車回家。母親聽到這個消息，欣喜萬分。因為外孫女的後備箱裡，可以盛滿她種下的蔬菜。

蒜苗、豌豆、蠶豆、土豆……滿滿的蔬菜，載着祖輩對兒孫的愛，載着家鄉濃濃的親情，讓孩子踏上返程的路途。

妹妹的兒子在長沙，歸程裡後備箱同樣也塞得滿滿的。

不知道這些90後的孩子，吃到古稀之年外婆彎着腰種下的這些時令蔬菜的時候，是否會記得家鄉的土地，深翻後泥土的氣息？是否會記得自己要赓續愛心，感恩親情？是否會在異鄉漂泊的時候，有了更多的信心去戰勝所面臨的困境！

母親的菜地，有一種生長的力量。當我們走過那些瑣碎的日子，我們會發現，泥土地裡種子的力量，給予我們啟示。隻要有陽光和雨露，我們就要生根發芽，開枝散葉。生命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我們在歲月的長河裡種下理想的種子，圓夢自己的人生。

母親的菜地，有一種親情的歸屬感。當我們無法陪伴在父母身旁，他們就會用一種耕耘土地的方式去度過那些寂寞的時光。土地上長出的蔬菜，凝聚着父母的深情。當我們吃下這些無公害的蔬菜，會覺得生活更豐盈充實。

我們是母親的孩子，是吃着家鄉米飯長大的孩子。母親對耕耘的執着，教會我們很多書本上讀不到的道理。親情是一根長長的絲線，我們是漂泊的遊子，我們的根在故鄉。

母親的菜地，是一本厚實的散文集。我們在跋山涉水的人生征途裡，回望美麗鄉村，心靈深處溢滿感激之情。

文/圖 王正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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