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霞/文

那一年，我與董小姐相遇在新加坡，一起走在了遊蕩世界的路上。她是個喧嚣的姑娘，率真而自由；她總是遊離于群體，從不理會他人的牽挂、不滿和責怪；她是個甯靜的姑娘，面朝大海将路途的風景與内心的感悟展現在她的畫闆上，漫不經心，從容和緩。

（董小姐在作畫）

有一天，夜深，郵輪無聲無息地航行在海上，難以入眠的我，抱了本書去了甲闆，遠遠看到董小姐坐在空茫茫的甲闆上。走到近旁，她擡起眼、突如其來地說:“我喜歡倉央嘉措，你呢?”我心裡說了聲:“我也喜歡倉央嘉措。”可是，面對這個倉央嘉措的超級迷妹，我的心裡糾結了一下，望着面若桃花的她，脫口而出:“我喜歡崔護”。

她張大了眼睛，好像受了驚吓，說:“你心中有曠野山川，滄桑着呢，你不會喜歡小白臉”。我心中還有豺狼虎豹呢，我不僅不會喜歡小白臉，就連長得白都不能忍。可是何以見得崔護是小白臉呢?她說:“崔護為進士及第埋首書齋，終日不見陽光，肯定小白臉呀：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小白臉才寫這樣的詩。”

“不是吧?這首詩充分說明人家崔詩人也是出門溜達的”，但董小姐不認，說:“你喜歡的是‘住進布達拉宮，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薩街頭，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倉央嘉措拒絕講經，拒絕受戒，自由如風。可我也真心喜歡崔詩人，但願他長得不太白”。她繼續說:“倉央嘉措圓寂時也就24歲，我都28歲了，真要遇見……”

在這個姑娘心裡，幾百年的歲月和人佛的距離瞬間成空。

我隻好說:“倉央嘉措喜歡的是姐姐，他喜歡姐弟戀，有詩為證，‘在那東山頂上/升起皎潔的月亮/瑪吉阿米的面容/漸漸浮現心上/黃昏去會情人/黎明大雪飛揚/莫說瞞與不瞞/腳印已留在雪上’，‘瑪吉阿米’在漢語中沒有恰當的詞彙對應，指的是我的情人，沒有生養過我的母親。倉央嘉措被選定為五世達賴的轉世靈童，在布達拉宮坐床典禮成六世達賴喇嘛時14歲。早早離開母親的孩子很容易将對母愛的期盼和對情人的期盼融為一體，令倉央嘉措放下過天下，卻從未放下過的女人，一定比他年長呀，我瞎猜的。佛祖度人我度誰，萬般紅塵隻問天。”

她的眼裡滿是星光閃耀，猶如鑽石。她起身對着深夜的大海喊:“天空中潔白的仙鶴，請将你的雙翅借我，我不往遠處去飛，隻到理塘就回。”這一路，她用倉央嘉措的詩句呼喚着、祈禱着，對着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紅海、黑海、加勒比海、波羅的海、地中海、愛琴海……

姑娘啊，你應該對着青海湖呼喚。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康熙皇帝下旨:“拉藏汗因奏廢桑結所立六世達賴，诏送京師。”據傳倉央嘉措在押解進京途中，行至青海湖時，打坐，圓寂。熱愛他的藏族姑娘們在青海湖畔日夜哭泣，鹹澀了浩瀚的湖水。三百多年後，我曾多次到過青海湖，“世界上最遠的也遠不過隔世的愛，大地山河輕得不堪承擔，每一滴淚都流向大海。”青海湖水一年比一年更加鹹澀了，塔爾寺的經筒轉了近千年。

那年，我和董小姐千辛萬苦到達危地馬拉蒂卡爾瑪雅遺址，一個隐藏在原始森林中的神秘之地，意為“能聽到聖靈之聲”的地方，六座頂上有着神廟的階梯金字塔巍然伫立。據傳，一千多年前，瑪雅王一步步登上70多米高的金字塔，在頂端的神廟與衆神溝通，以獲得超凡的力量，觀察星象，制定神秘的曆法。

董小姐在金字塔前翩翩起舞，像一縷自由的風。天人合一，蹁跹成仙。我凝望她，一直到“靈魂出竅”，一直到淚流滿面。她在跳舞，她在訴說“我行遍世間所有的路，逆着時光行走，隻為今生與你邂逅。”

從此，這個姑娘就一直在路上，她說走就走，浪迹天涯。有一天她終于走到了西藏，她說她再也離不開那片土地了，于是就留在了拉薩。那佛光閃閃的高原，三步兩步就是天堂。

在拉薩，她去尋找黃色的房子，認為塗着黃顔色的房子，就有倉央嘉措的足迹，就有倉央嘉措的愛情留在那裡，“我跌入了世俗之緣/轉經筒轉了又轉/觀音菩薩依舊夜夜觀心/你是誰呀/誰又是你/我隻能愛你一時/卻不能愛你一世/前行還是退步/我在輪回的的路上膽寒”，她覺得倉央嘉措可能駐足過的地方就尊貴、就吉祥。

（董小姐在拉薩）

她還要去拜“姑噜姑咧”智行佛母，傳說中是一位不僅能讓人的生命和智慧像松樹一樣長青的智慧女神，也能讓人産生愛情的佛母。就讓智行佛母賜給她智慧和愛情吧。

殉葬的花朵，開合有度。菩提的果實，奏響了空山。願董小姐在拉薩街頭遇到世間最美的情郎，心與心巧合，默然相愛，寂靜歡喜。紮西德勒！

作者簡介：歐陽霞，中國海洋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應用新聞學。出版有《新聞發現與表達》《新聞采訪與寫作》《新聞編輯學》《報紙編輯》等，主講課程《新聞采訪與寫作》評為首批國家級一流課程。作為中國海洋大學Global University專項學習項目帶隊老師，帶領6名海大學生乘“和平”号郵輪從日本橫濱出發，曆時108天，行程5萬多公裡，環繞地球一圈，遊曆了24個國家，踐行“讀萬卷書，行萬裡路”的教育理念，實現了中國高校師生首次環遊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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