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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藤周作生命與信仰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7-27 01:37:40

遠藤周作生命與信仰(在沉默中築起信念的石頭)1

《武士》

譯者:林水福

版本:可以文化|浙江文藝出版社2020年1月

遠藤周作生命與信仰(在沉默中築起信念的石頭)2

《沉默》

譯者:林水福

版本:新經典|南海出版公司2013年5月

遠藤周作生命與信仰(在沉默中築起信念的石頭)3

通常意義上,遠藤周作被視為宗教作家,表象是他在自己的作品中孜孜不倦地探讨基督的信仰問題。遠藤周作十歲時,因母親的影響而受洗,這并不符合大多數人對日本作家的整體印象,因此也就成了他難以抹去的标簽。然而,他雖然沒有放棄這一宗教信仰,但某種具象的宗教形式顯然不是他所依怙的對象,而是審視和叩問的心靈對境。

壹 遠藤周作的東方信仰

對宗教信仰者來說,他們為了從人生的虛無狀态中超拔,期望獲得好的生命品質,須從已有的信念出發,讓信念成為一種生活方式。這個信念與經驗世界的認識無關,所以人不需要從懷疑一切開始對信念進行檢驗,隻需憑意志實踐即可。顯然,遠藤周作不屬于這樣的信仰人群,他的創作不是在推廣某種救贖或恩典儀式,而就是從懷疑出發。他感興趣的是,在我們所遇因緣不斷遷流的環境下,超越的信念還有怎樣呈現的可能。

他是一個頭腦靈活的快樂主義者,自承“并非可以實踐禁欲主義的人”,他不會為了實現某種宏大的目标而放棄一部想看的電影,而是選擇嘗試一切、享受一切眼前的愉悅。這并非說他拒絕追求目标,他隻是拒絕接受任何他人規訓、固化的方式,諸如受難或忍耐。對他而言,随着境遇變換,每個具體的不同的人,總有對他而言更好、更合适的辦法達到同樣的目的:“模仿強者的辦法未必總是好的,你的腦海中必定有自己的智慧與方法,就像我一樣,它會讓你與強者一同生存下去。”

日本人一貫崇拜強者,武士道經典《葉隐聞書》,開篇寫道:“武士道即邁向死亡之道。”在他們的觀念中,勇敢高于一切。一個人為了所踐行的道而毫不猶豫地邁向死亡,當然是值得感佩的。這在西方,仰藥的蘇格拉底、釘十字架的耶稣,都是例證。然而,這“道”是什麼,東方武士道與上帝之道有着本質的區别。蘇格拉底、耶稣的道,都帶有超越世間的性質,他們殉道的指向,是終極性的不變的所依。日本的武士道,信仰的卻是儒家的價值觀,新渡戶稻造總結為“義、仁、禮、信、忠、勇、名”,由于“敬鬼神而遠之”,其信仰并沒有超越世間的性質,而是在社會權力結構中指向具體的因而不斷更替的統治者。

信仰的指向不同,其間的誤解、矛盾,也就在所難免。遠藤周作選擇日本德川幕府初期為時代背景創作的小說《沉默》《武士》,便集中探讨了東方語境模式下,超驗的個人信仰如何安置的問題。

貳 《沉默》:17世紀的德川幕府

基督教于16世紀中期在日本傳播,戰國亂世,是新思想賴以存活的環境,這一切終結于德川幕府建立。由于千年的消化融合,神道、佛教,能在大一統的國家意識形态中找到合理的位置,然而基督教還沒上過這一課。信仰基督教,就意味着治下百姓的心靈不能完全納入權力的主宰範圍,而一切颠覆穩定的行為,其青萍之末必然先誕生于異于權力的觀念,禁教也就為幕府勢在必行。

《沉默》的故事,就發生于德川幕府全面禁教的17世紀初。在日本傳教的神父,遭到殘酷迫害。此時,葡萄牙神父費雷拉棄教的消息傳到歐洲,費雷拉的學生洛特裡哥神父偷渡日本,希望査明真相,旋即被捕。幕府一面對信徒用刑脅迫,一面安排棄教的費雷拉勸說。最終,洛特裡哥無法忍受信徒們因自己的堅持而受“穴吊”酷刑,于是踩踏基督像棄教。

《沉默》是西方“約伯記”傳統的東方續篇。在西方,上帝對人的考驗,假手于撒旦,《浮士德》《大師和瑪格麗特》都繼承此傳統。然而,無論德國還是俄國,都是基督教影響覆蓋之地,上帝、耶稣、撒旦在其中出現,理有當然。然而當時的日本,民衆另有神祇,武士信仰權力,上帝在這片土地如何“化現”,本就是問題。

古代日本,權力的力量大過宗教的力量,上帝在這塊土地被剝奪了話語權,從而“沉默”。書中第八章,洛特裡哥踏像棄教,耶稣的面孔本是他心中最美、最高貴的東西,現在,他卻要用腳踐踏這張面容,于是喊出“好疼啊”。幕府翻譯回應說:“隻是形式罷了。形式不都無所謂嗎?形式上踐踏一下就行了。”也即是說,神父的内心到底怎麼想,他的“敵人”根本無所謂,不需要在靈魂深處革命,隻需形式上做出幕府認定的“棄教”之舉,就可過關。神父似乎完全可以内心拒絕,而表面作為一個形式上的棄教者存在。這在東方文化中,叫作“外不殊俗,内不失正,與一世同其波流”。

權力社會可以容忍虛僞,因為權力是人對人影響力、控制力的體現。能夠讓對方不得不虛與委蛇,這本身就是權力強大的象征。而隻要其他人相信了這種虛與委蛇,三人成虎,那麼權力控制便得以成形。可這種内外分裂的“信仰模式”,不是西方神父能接受的。因為,在宗教向度上,如果一個人内外不一,其他人又如何相信他們的言行呢。一旦無法辨别言行真假,終極信仰又如何具有對普通人的引導力呢。而一旦信仰在人心中不具有終極确證的意義,那麼信仰任何事物都行,又何必選擇某一種宗教呢。

據說,日本信仰宗教的人數,是總人口的兩倍。這樣一個看似荒誕的數據,說明就信仰而言,日本人有着過于獨特的理解。即便再寬容的宗教,隻會做到尊重選擇其他宗教信仰的人,但絕不會認可一個人可以同時信仰多種宗教。每個宗教的獨特之處,就是他們不同的見地。正如東南西北不能被合并為一個方向,同時選擇兩個乃至多個方向,那就哪兒也去不了。同時“信仰”兩種乃至多種宗教,本質上等同于一種宗教也不信,“宗教”對于他,隻是一種精神生活的填充物,好比牆上的飾品,盡可以随大流更換。

西方人“誤認為日本人變成了天主教徒”,其實日本人隻是“把我們的神依他們的方式扭曲、變化,制造出另一種東西”。而“把經過美化、渲染的人稱為神,把跟人同樣存在的東西叫做神”,這樣的神也就沒有超越意義,與上帝已沒有關系。當你呼喚上帝時,隻是對着一個被自己貼了上帝标簽的對象,上帝又如何回應你?“呼喚者與被呼喚者很少相互應答”。這是悲劇,但在《沉默》裡,它又是荒誕劇:或者是你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或者,幹脆是你撥錯了電話号碼。《沉默》中的費雷拉神父,正是發現了這一點,從而走向棄教之路。

如果沒有了外在形式,信仰如何安置?費雷拉說,“毫無疑問,即使基督本人也會為了他們棄教。”在這裡,如果基督本人象征純粹的信仰,那麼信仰的核心,就是“為了他們”,而非“教”。隻要“為了他們”這一核心精神在,教的内容即在,而棄“教”或取“教”,都是這一教的内容的不同顯現而已。立足于此,他們就可以另一種形式,在東方重建信仰大廈。

叁 《武士》:叩問内心的坎坷道路

那麼,天然誤解着上帝的日本人,又怎麼辦呢?他們在這片新服務區,拿着傳抄錯誤的電話号碼,能否與上帝相遇?這也是“非自覺”受洗的遠藤周作本人,必然要叩問的問題。

《武士》中的主人公,就是這樣一路彷徨在稀裡糊塗中已經信奉的現世信仰(武士道)與被迫接受卻慢慢融合的宗教信仰之間。剛毅木讷的武士,本欲在德川幕府的和平年代平凡終老此生,但某天接到主上之命,前往西方。為順利完成主上任務,武士在西方接受了形式上的洗禮,卻在回到日本後因入教受到審問。雖然武士辯稱自己是為忠于主上受洗,并無信仰宗教之心,但在一系列的冤屈中,他慢慢發現“那個男人正在改變自己的命運”。最後,武士在心中默默接受了信仰,并被處決。

武士在非自願的情況下接受洗禮,許多日本人在誤解的情況下皈依基督,這一起步便錯的開始,能否最終導向真實的信仰?遠藤周作認為,武士從海外歸來被現世信仰抛棄形單影隻之後,武士首先與之對話的,便是悲慘的耶稣。因為,在人内心的某個角落有一種期盼,希望尋求一種一生都與我們在一起、不會背叛我們、與我們不離不棄的存在。武士“現在不知為何不像從前那麼輕視他(耶稣),也不覺得有隔閡。甚至覺得這個可憐的男子和在轉爐旁盤腿而坐的自己非常相似。”跟可以抛棄自己的外在主上相比,内在于自己的永不離棄自己的存在,是信仰最堅實的秘密和誕生地。

一個西方教士選擇棄教,一個東方武士選擇信教。教士抛棄了他熟稔的所有從西方學來的宗教表象,以棄教信道,武士從被迫安置的宗教名分開始,以真誠凝聚對基督的思考,在孑然一身時與信仰相遇。他們處境不同,但都學會了“沉默”,而沉默本身,或許就是上帝用沉默在東方實現的教導,它先被教士體驗到,并最終被武士聽到。在集體主義的語境下,或許隻有先徹底地走向孤獨,走向沉默,才能體會到真實,而真實,就是在一無所有中築起信念的第一塊石頭。

□吳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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