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言四句都不押韻,不是詩歌。
古體詩與近體詩之争在于平仄格律,現代詩與古詩之争在于長短形式、文言與白話之争,但是在押韻這個問題上,是詩就押韻,這個是沒有争論的。
不要看現在那些簡單分行不押韻的散句,那些東西寫得很好,很有意思,是文學的新形式,稱之為金句也好,段子也好,但是不是詩了。
形式比詩稍微散一點,就有個新名稱——散文詩。散文詩既不是散文,也不是詩,還多多少少有押韻的存在,但是已經另分門類。取個新名字很容易,不要把思維困在“詩”上。
詩是抒情言志的韻文。押韻是詩的基本特征,要否定、突破這一點是可以的,但是就不是詩這種體裁了。
古詩不講,就算是天馬行空的現代詩,明裡暗裡還是有韻腳存在的,雖然是多變的,平仄同押的,但是一首詩,肯定是有韻的。這一點不用懷疑的。
這個問題問得很好。相信大多數人在讀到這首詩的時候都有這個疑問,然後被老師或者大人用各種理由糊弄過去,大多數人就忘了。
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
來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一種比較内行的解答是這首《雜詩》是古體詩,所以不押韻。
但這是不對的,如果是詩歌始蒙階段春秋戰國以前,說到詩句偶爾不韻是講得過去的,但是《詩經》就已經是相當成熟的詩歌形式了,在經過魏晉聲韻學飛速發展後,在唐朝格律詩已經完整形成,還寫出不押韻的“詩”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不是古體詩隻是對押韻的韻腳有限制。格律詩必須使用平聲韻,而古體詩平仄通用。
所以說《雜詩》是古體詩是對的,但是因為是古體詩就不押韻,這是邏輯錯誤的。
這首詩其實是《雜詩三首其二》,我們來看整組詩:
其一
家住孟津河,門對孟津口。
常有江南船,寄書家中否?
其二
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
來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其三
已見寒梅發,複聞啼鳥聲。
心心視春草,畏向玉階生。
我們不看内容,不講平仄,隻看韻腳。其一“口”為平水韻“二十五有”,而“否”是個多音字,在這裡明顯是有沒有的意思,讀作“fǒu”,同屬“有”部,所以雖然是仄聲韻,但是是押韻的。
再看其三,“聲”、“生”兩字平聲,押平水韻“八庚”部。
一組詩,頭尾兩首都押韻,而中間一首卻借古體詩的名義不押韻,這不論在詩歌昌盛的大時代中還是王維文采飛揚的個人風格中,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這首詩一定是押韻的,至少當時在王維口中是押韻的。
第二種更高端的解答是這首詩是奇數句押韻,“君自故鄉來”中的“來”和“來日绮窗前”的前同屬“小言前兒轍”,是押韻的。
什麼是“小言前兒轍”? 是十三轍之外的兩道用兒化音節構成的轍,是比較寬的押韻。
什麼是“十三轍”?就是指“十三道大轍”。
什麼是“十三道大轍”?是在元代用于北曲的韻書《中原音韻》上,明清時期在民間發展出來戲曲演唱押韻規則,所謂之《北平十三轍》。但是這套押韻方法在詩詞曲的傳統界一直受到抵制,大抵原因就是因為是普通話的範兒,同時過于寬泛。
提供這個解答方案的文學博士知識很豐富,敢于大膽假設,不過有點想當然了。
第一,奇數句押韻不叫押韻。
第二,成于宋末,上承《唐韻》、《廣韻》的《平水韻》尚且分析不出《雜詩》的韻腳,用完全不同于中原語音的北方話十三轍來分析唐詩更加不靠譜。
第三種解釋是本人個人看法。
正如前言,《平水韻》的成書是南宋,雖然和唐韻一脈相承,但是幾百年語音是有些微變化的,但是從《唐韻》的193部合并成《平水韻》的106部,押韻韻部區别應該說是越來越寬松的。
而在這種情況下,《雜詩》的韻腳字“事”、“未”依然不押韻,這隻說明一點,方言發音區别。
王維使用了即使《唐韻》也不記錄在案的方言發音。而在這種語音中,“事”、“未”是同一個仄聲韻。
這是不是削足适履?我們詳細來看看這種說法有沒有理由。因為本人非聲韻專家,不考《唐韻》,還是從《平水韻》來分析。
“事”屬于平水韻“四寘”部,而“未”屬于平水韻“五未”部,明顯不同韻。
如果我的假設成立,那麼絕對不止這兩個字有這種現象。我們來看這兩個韻部的其他常用字的大緻發音。
發沒發現問題?“醉”、“淚”、“睡”、“墜”等等這些在現代漢語中與“未”字韻母相同的字在平水韻中與“事”同在“四寘”部。
這說明什麼呢?說明在搜集整理增補《切韻》成《唐韻》的過程中,孫緬的口中這些字的發音是有區别的,但是在王維的口音中,這些字的韻母是一緻的。
當然,也許孫緬區分這兩個韻部隻是源于聲母的不同,但是後人在修改韻書的時候并沒有對這兩個韻部進行合并,造成這兩個韻部的字按照韻書來看一直不押韻。
而“事”字的發音也在後世中越走越遠,直到如今的普通話中與“未”字完全不同了。
詩,一定是押韻的。
至于因為語音變化引起的不押韻,在詩文中絕非少數。
《雜詩》也是如此,不能成為我們今天很多人寫不押韻的東西又自稱為詩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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