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站橋頭

1

暑假，讀大學的兒子想打工，接觸一下真實的社會，順便掙點零花錢。

我一聽暗自高興，好小子長大了呵，掙不掙錢不重要，能體會到錢來之不易，對金錢有認識就行。

二十多年前，我高考後就打過工，打工還是有一點經驗的。

我給兒子提出三條建議，一是安全，不幹那些危險活兒；二是靈活，時間可長可短；三是換位，通過打工學會換位思考。

兒子第一個想到的是搬磚。把我說笑了，現在的建築工地，挖溝用挖機，水泥用商砼，磚頭用輕質磚，幾乎工程機械化，依靠人工的工種很少了，上哪找搬磚的笨活呢。

磚沒有搬成，兒子開始琢磨第二份工作了。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兒子說是在網吧裡幹上網管啦，當天就上了崗，從下午4點到夜裡12點，連續8小時。

隻幹了一天，兒子就打退堂鼓了。說是網吧裡抽煙的人多，受不了二手煙味，工作期間基本都是站着，腿都站腫了，這點苦都吃不了，啧啧。

那工資呢？老闆說幹夠一個月才結算，不足一個月就白幹，顯然是被潛規則了。

我趁機給兒子科普了一個知識，雙方事先可以談協議，雖然沒有合同，但事實上形成了雇傭關系，雙方都有各自的權利和義務，都受法律保護，國務院總理還管農民工工資呢。

有了兩次嘗試，兒子還想找第三個工作，我建議當飯店服務員，兒子一想到二手煙、油煙味又不願意了。

小哥送外賣

工也打不成，待着也無聊，到了吃飯時間了，兒子挑肥揀瘦，還要點個外賣。嘿！送外賣不正是年輕人幹的事嗎？

現在的娃兒，最了解外賣，躺在家裡點外賣，在大學校園也點外賣，外賣員把飯送到校園圍牆，學生們從栅欄上取回。

那就幹吧，但又擔心安全保證不了。據我觀察，送外賣是個趕時間的活，騎電動車風馳電掣地跑，怕遲了灑了給差評，所以外賣小哥一邊騎行，一邊發微信，一邊看地圖，存在交通安全隐患，我經常感歎，外賣小哥這是從車輪下掙碗飯吃！

經過申請、注冊、培訓等一系列程序，兒子上崗了，每天跑得不亦樂乎。

2

安頓住了兒子，我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假期打工。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高考結束後，等分數需要很長一段時間。聽有打工經曆的同學們說，集甯、呼市到處蓋樓，搬磚遛瓦不愁找個活。

一天早晨天不亮，坐上走村串街跑出租的柴油三蹦子，一泡黃塵颠簸30裡，到了土牧爾台，再坐從二連到呼市、見站就停的綠皮火車，到了集甯還要掉車頭，晃悠八九個小時終于到了呼市。

從來沒來過這麼大的地方，感覺呼市那個大呀！

打定主意到建築工地搬磚，工作也好找。按照同學的指引，到了新華大街西面不遠的一座橋上，赤手空拳就開始等雇主來。

放眼一望，這座橋上全是“站橋頭”的，那時還沒有農民工這個詞，也沒有打工這一說，就叫“站橋頭”，或叫做營生的。

看人家站橋頭的，在自行車前插個紙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寫着“壘牆”“貼瓷磚”“鋪地磚”“修家電”“修水暖”等，這都是技術活。也有出車帶出人，出租運輸的，有三輪車，有四輪車，還有馬車驢車。啥也沒寫，就一個人站在那裡的，就是戳笨苦的，我就屬于這一類，叫壯工。

一會兒，來了工頭雇主，站橋頭的弟兄們哄得一下圍了上來，大家七嘴八舌，搶着問什麼活，要啥工種，都自告奮勇說自己技術好、價格低，前幾天還在那那幹過。

雇主就一邊介紹，一邊相面，一邊砍價，不一會兒領走一撥人。攬上活的“橋頭哥”臉上放光，一天的營生有了，等于一天的收入也有了。

哎！他奶奶的！原來站橋頭也分等級，也有鄙視鍊，四川的瞧不起河南的，南方的瞧不起北方的，巴盟的瞧不起烏盟的，電工瞧不起抹灰工，抹灰工瞧不起木工，木工瞧不起水暖工，水暖工還瞧不起戳笨苦的壯工！

帶“修”的比啥也修不了的牛一些，有技術的好攬活，最沒技術的就是賣苦力，苦力最不值錢，踢過打過沒人要。一連在橋頭站了三天，從害羞，到主動圍上去問，終于找了一個搬水泥沙子的活，主要是咱不挑剔，有活幹就行。

我跟了一個抹灰工，給人家打下手，主要内容是搬沙子水泥。那個年代，沒有現在的電葫蘆卷揚機，全靠人力一袋一袋地從樓下肩扛到樓上。

我那年體重隻有不到120斤，一袋水泥100斤，一袋沙子也差不多100斤，扛起一袋沙子或水泥，從一樓爬到四五樓，身體直打晃，感覺揪心揪心的累，每天大約背不少于二三十袋。

水泥沙子抗上去後，其餘的工作就是和水泥，随時保證貼瓷磚鋪地磚的供應。這樣的工作足足幹了一個多月。

每天往返工地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車，租住住在東瓦窯那一帶平房的南房，大雜院裡都是外地進城打工的。

每天出工下工兩頭不見太陽，早上路過地攤買一個白面焙子，邊騎車邊就着風吃，隻記得焙子是千層的脆，中間夾着胡麻油酥，三八兩下就沒了。

站橋頭找來的活都是苦力活，暑假打工時間段也學不來新技術，隻能臨時賣苦力，一個讀完高中的學生真是吃不消，每天晚飯吃六七個大饅頭加兩碗菜，還有一點想法。

記得那個假期完成了三四家，都是貼瓷磚鋪地闆磚，在火車站東面鐵路一家，工業大學教師一家，公安系統一家。業主家都很和善，有一戶還送了我一把舊吉他，從此我半生不熟地摸上了吉他。

壯工一天工資17塊，那一個假期掙了大約700多塊。打工結束後回到了縣城，正好遇上高考放榜，考上了大學，這一次打工，成為永久的紀念。

3

兒子假期打工結束了，和我交流了收獲。

他說：送每一單都是一次任務和挑戰，掙100塊錢很難，我知道100塊是多少了，我還學會了點外賣和送外賣的角色轉換。

我說：那年我背沙子水泥，每一袋都揪心一次，知道了苦的味道，如果考不上大學，就得一直背下去，直到闖過那座獨木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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