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絢爛,妖冶
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大頭老四。他很出名,我們小鎮的大人小孩沒有不知道他的。因為他不僅頭大,還是一個傻子。
他大約一米七左右,身體很結實,如果不說話,不走路,你不會一眼認出他是傻子,隻覺着他是個有點傻氣的農村漢子。
但他一張口,嘴角就下垂,說話語速極慢,且含糊,一字一頓,但能勉強表達自己的意思。一走路,身體會朝右傾斜,腦袋也跟着傾斜。
他不同于其他傻子,他能自己養活自己。
大頭老四沒有家人,他是個孤兒,靠打柴為生。
八十年代初,不光農村,就是鎮上的居民也很少燒煤的,因為貴,基本都是燒柴。要麼自己到山上砍,要麼到集市上買。
大頭老四平時是見不到他的,隻有在星期天鎮上趕集了,你才能見到他。他會從幾公裡外的山裡挑來一捆柴,如果有人預訂了,就直接挑到買主家裡,如果沒有人預訂,就挑到集市專門賣柴的地方去賣。
賣了柴的錢老四會小心翼翼折好,裝在貼身衣服的包裡。小孩子見了大頭老四,會圍着問他要錢買糖吃,老四會嘟囔着說:錢留着讨媳婦,給我找個媳婦,就給糖吃。
小孩子聽後一哄而散。
找媳婦成了老四的心病,見人都要說幫他找媳婦。沒人知道老四幾歲,也沒有人會給他找個媳婦,因為傻子是沒有人會嫁的。
老四依然早出晚歸的到山上砍柴,風雨無阻。
港口的空碼頭,鋼鐵栅欄闆,黑色的鸬鹚坐在燈上。
我們鎮上除了老四還有一個名人,一個瘋婆子 。她住在鎮上附近的村子,是個寡婦,大約五十多歲,喜歡穿一身紅底綠花的對襟衣褲,頭上紮一朵大紅色的綢花。最閃亮的是她有一顆金色的門牙。
她清醒的時候,和村裡的女人無異,地裡,家裡的活,樣樣都很拿手。
可瘋病一犯,拿着一塊紅帕子就跑到鎮上,一邊扭,一邊唱,她的聲音宏亮,尖銳,開口就唱《東方紅》,《唱支山歌給黨聽》,《紅梅贊》,一首接一首,我敢保證小鎮的大多數孩子都是聽着她的革命歌曲長大的。
廢棄的海邊望遠鏡
我八九歲時,我們學校搬來了一戶人家,他們家有一個女孩,叫小霞。因為母親在懷她時,誤食了藥,她生下來就是一個傻子。
她不同于唐氏綜合症病兒,有十五六歲,身體發育得很完善,隻是腦袋很小。她能自理生活,隻是不會完整地說話,隻會說幾個簡單的字。
她沒事就在學校裡轉悠,一見到有人盯着她,不論男女老少,會把衣服掀起,那時我雖小,但也知道女孩子該有的矜持。所以很不喜歡她,見到她就繞道走。
我母親和她關系很好,經常會帶她去我家,給她做好吃的。我不喜歡她,也嫉妒母親對她的好,會很粗暴地把她趕出去,她總是一步三回頭地看着母親。
我外出讀書參加工作,再也沒有見到過她。
後來聽母親說她出嫁了,嫁給了村子裡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後來還生了一個女兒,女兒一直由她的母親照顧。我想有了女兒的小霞一定是幸福的。
穿過烏雲的光
人生走了大半,許多路過的人我不大能記起。但大頭老四,瘋婆子,小霞他們卻鮮活地印在了我的記憶裡。
幼時年少無知,隻是把他們看成傻子,隻一味不喜,嘲諷。不懂得尊重,包容。
如今再回憶并寫下他們,才明白他們雖有缺陷,卻依然堅韌努力地活着,活在自己的理想裡,活在自己的歌聲裡,活在母親呵護和自己為母的幸福裡,活得那麼絢爛,那麼真實。
正如泰戈爾《生如夏花》中的一句詩:生來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不凋不敗,妖冶如火。
願世間的人無論殘缺也罷,健全也罷,都生如夏花,如夏花般絢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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