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視覺中國
2016年5月24日,一篇《懸崖上的村莊》的圖片故事報道裡,孩子們在懸崖上攀爬藤梯的畫面,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或許也正是因為那幾張稚嫩的面孔,和與他們年齡不相符的艱辛,引爆了網友的情緒,一石激起千層浪。 藤梯,曾是懸崖村的标志,而懸崖村的進化,正是從藤梯的消失開始的。為解決村民出行、孩子上學的難題,當地政府投入300多萬元,僅用了4個多月時間,建起了一條2556級台階的“鋼梯路”,從山下直達山上。鋼梯路由數千根鋼管組成,結實、堅固,與懸崖呈60度角,替代了原來幾乎和崖壁平行的十餘條藤梯。藤梯的消失,為懸崖村帶來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因擔心孩子年幼,攀爬懸崖發生危險,某色達體的小女兒某色拉作直到11歲才上小學。今年,某色拉作16歲了。她剛以全班第一的成績,從山下的勒爾小學畢業,進入了昭覺縣最好的中學。和她一起畢業的30多個孩子,有一半都進入了這所中學。女兒的成績遠超達體的預期。在過去,村裡的孩子,能讀完初中去打工,就算不錯了——達體樂觀地認為,女兒将成為家裡第一個大學生。除開個人的勤奮,拉作的優異成績,更多源自她就讀的勒爾小學的巨變。這所曾隻有1-3年級的破舊村小,因懸崖村的故事被關注。當地政府投入教育專項資金和社會資金1350多萬,按1-6年級完小标準進行建設,于2017年9月投用,成為昭覺縣硬件和師資力量最強的小學。現在的勒爾小學,不僅能滿足包括懸崖村在内,周圍村鎮孩子入學,還因教學質量高,吸引了鄰縣的生源前來就讀。
被“加速”的懸崖村和鋼梯一并接入懸崖村的,還有國家電網、光纜和4G網絡。幾乎像在一夜之間,懸崖村跳出了沒有手機信号、柴火燒飯、煤油燈照明的年代,電燈、電飯煲、冰箱、洗衣機等電器,通過鋼梯,搬進入了村裡人家。網絡的接入,為懸崖村打開了一扇通往外界的窗戶。村裡的年輕人通過直播,向外界展示懸崖村現狀。也有為數衆多的遊客、自媒體人、網紅慕名前來打卡。隻有72戶村民的懸崖村,現在每年要接待10來萬人。這個靠種苞谷和土豆為生的小村子,因為遊客的湧入,催生了一點商業的萌芽。2016年底,懸崖村出現了第一家小賣部和農家樂,到2020年,發展到了十幾家。原本不會講普通話的村民,已經可以和遊客順暢地交流了。2017年,某色達體把家裡改成了農家樂。2018年初,他和村裡的壯勞力們,用背苞谷和土豆的肩膀,從山下扛來水泥,在家門口築了一個20平米的小平台,修起了全村第一個水沖廁所。某色達體過去不喝酒。開始經營農家樂後,有的客人點名要喝苞谷酒,且執意和主人共飲一杯——在他們固有印象裡,彜胞兄弟總是豪爽且善飲的。為了不讓客人掃興,達體偶爾陪上喝兩口,一來二去,也有了點酒量。在此之前,達體沒做過生意。實際上,過去的懸崖村,也沒任何生意可做。和大多數村民一樣,達體一家的現金收入,主要依靠地裡的苞谷和土豆。除了某色拉作,達體還有一個兒子和女兒。大女兒沒讀過書,長大後,嫁到了鄰縣的窮山溝,繼續貧困的日子。為了給兒子某色雄體娶媳婦,達體記不清和妻子背了多少玉米和土豆,順着藤梯下山售賣,最後加上親戚的借款,勉強湊夠彩禮,又在山腳買了個土坯房,把兒媳婦娶回了家。懸崖村沒修鋼梯前,空手下山,來回也要走一上午,“背一背簍玉米下山賣,山下的人能賣100元,我隻能賣90元,因為買家知道,賣不掉的話,我是不可能再背回去的”,提起往事,達體依然有些心酸。開了農家樂後,某色達體一家有了相對穩定的收入。他相信,靠着這份收入,他可以攢夠供小女兒上大學的錢。下山,或許也能找到一份工作,但達體說,在懸崖村生活了五十多年後,除了種地,他沒有一技之長。他聽說懸崖村搬遷後,原址要開建旅遊項目,可以看森林、雲海、大峽谷,還可以遠眺金沙江等。甚至攀爬懸崖村,也會成為一個項目,他可以和村裡的年輕人一起,去當導遊。在告别辛苦的耕作後,達體期待着,成為懸崖村旅遊産業的一員。
“新懸崖村”“懸崖村勒爾社搬遷後,将開始實施旅遊項目建設”,2020年5月10日,涼山州人民政府副州長、昭覺縣委書記子克拉格表示,圍繞懸崖村周邊的特色旅遊項目正陸續推進,一些項目已經建成,并開始接待遊客。這某色達體來說,留守也許是一個好的選擇,他在未來将擁有更多機會。支爾莫鄉鄉長帕查有格介紹,懸崖村之上的大平台,高端旅遊已成雛形:原始森林、雲海、古裡大峽谷、遠眺金沙江……在搬遷完成後,現有的部分土坯房将改造為客房,配套水沖廁所和洗浴間等,這裡将成為一個度假勝地。帕查有格相信,貧困落後的懸崖村已漸行漸遠,而一個美麗、富裕的新“懸崖村”,正在迎面走來。
他們,不曾被遺忘2016年,“懸崖村” 勒爾社引起廣泛關注後,涼山州對全州進行排查,發現有19個類似的“懸崖村”。涼山州首先解決了19個懸崖村所有入學兒童的全日制寄宿問題,同時對道路有安全隐患的村子進行整修,保障村民出行安全。 之後根據19個懸崖村的條件,或納入整體搬遷,或進行道路、居住條件改善,投入扶貧項目,2019年底全面實現脫貧。從2016年底起,新京報和騰訊新聞也開始持續關注另外兩個“懸崖村”,支爾莫鄉阿土列爾村特土社和哈甘鄉瓦伍村瓦伍社。 目前,三個懸崖村100多個精準扶貧戶,已陸續搬遷至縣城安置點,5月底前搬遷完成。“懸崖村”勒爾社修完鋼梯後,2017年,當地政府繼續對瓦伍社有安全隐患的路段進行了鋼梯建設,如今瓦伍社也和勒爾社一樣,擁有了一條安全的鋼梯路。 而特土社因地處地質災害高危區,被納入精準扶貧整體易地搬遷規劃。 4月26日和27日,昭覺縣舉行精準扶貧易地扶貧安置點抽簽分房大會,涉及四個安置點,4057套安全住房,安置了貧困戶3914戶,超1.8萬人,這也是四川省最大的易地扶貧搬遷工程。阿土勒爾村的勒爾組和特土組的84戶精準扶貧戶包含其中。“懸崖村” 84戶精準扶貧戶安置點,位于昭覺縣城附近的城北鄉谷都村、城北鄉普提村兩處。小區為單元樓形式,在現代化和街區式設計基礎上,添加有黃牆灰瓦、鬥拱設計和窗簾等線條裝飾,兼具彜族和漢族的建築特色。搬遷入住之前,安置點已實現通水,通電和通信,能滿足搬遷戶的生活需求。
再見,懸崖村2020年5月3日晚,某色達體家的客廳裡,聚滿了村民。每隔一兩個月,達體會請畢摩(主持宗教儀式的長者)前來“念經”,祛病祈福,這也是村民聚會的一個由頭。而在搬離懸崖村的後,這個場景也許再難重現,這次祈福儀式,多少有點告别的意味。達體的兒子某色雄體,牽着一隻羊來到客廳,畢摩和30多位村民正等待他的到來。祈福儀式開始, 畢摩坐在達體的床上,床頭擺放着新采的樹枝。達體一家人在畢摩右前面一排坐立。畢摩搖鈴念經,一念就是一個多小時。達體希望通過儀式,治療困擾了他十多年的偏頭痛。過去久居山上,他的病沒有機會得到持續的治療,現在已嚴重到上半身左側都連帶着疼痛。畢摩要求達體起身面對門外蹲下,村裡的年輕人提着活雞、抱着羊,在達體頭上方繞圈。随後,達體一家人也接受了同樣的儀式。活動暫告一段落,大家殺雞宰羊,放入一口大鍋,煮熟後開始吃飯。飯後儀式繼續,一直進行到淩晨。第二天一早,達體帶兒子到村裡最高處送别畢摩。畢摩帶着達體給的三隻雞和一點心意離去。幾乎可以預見的是,搬離懸崖村,進入城裡小區生活後,村民們将再難有這樣熱鬧的聚會。下山後的村民,告别的不光是懸崖村,也是幾代人的集體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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