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餘俐蓉 晚上八點 昨天

思悠悠

我的童年是在外婆家的小客廳裡度過的。猶記得那座老房子有一台很老的電視機，長着一個大屁股，不時發出沙沙聲，經常要拍幾下才會播放；又記得有一個插銷式的窗戶，很多鐵鏽，我爬上桌子才能把它打開；但打開後又隔着防盜的豎鐵柱，堪堪可以把手伸出外。

那正是家裡相當拮據的一段時候，外公外婆早已出去賣菜種田，媽媽要去上班。隻有我這個不足五歲的小孩，算是家裡最值錢的寶貝，要鎖在家裡，怕丟了，怕磕着、碰着了。

然而現在提起童年，我卻并不是愁苦，因為大人總有大人的不容易，小孩也總有自己獨自玩樂的方法。電視機、故事書都是我最喜愛的東西。我熟悉電視劇的每一處劇情，記得《格林童話》《一夜零一夜》裡的每一個故事。小小的我在小小的房間裡吸收了知識，與書中的主人公們共同分享快樂，被媽媽并不堅實的手臂抱在懷裡疼愛。現在想來，這也許就是心有所栖的感覺。

搬家後，家裡人都想要賣掉那隻又老又不中用的電視機。我像抱着愛人一樣對它抽泣了一下午。現在想來仍使人忍俊不禁。

年紀稍長，我爸來看我的次數也變多了。我的父媽媽在我還是嬰兒時就離異了。我的童年沉浸于電視與書，在現實生活中并沒有“父親”的概念，家裡也沒有人能主動告訴我。他第一次來我家，讓我喊他“爸爸”，還帶着我出去玩。我當時真是惶恐極了，内心是極不情願和這樣一個陌生的人出去的。可是沒有辦法，我無法拒絕，又不想讓他牽着我的手，拘束極了。傍晚的街上人多而熱鬧，商場七彩斑斓的霓虹燈打在我的臉上，我沒有喜悅，隻有難受。

晚上爸爸送我回家，天很黑又看不到月亮。車開到庭院裡，我就看到了一個人影靠在大門旁，似乎一直在等我回來。我知道那是我望眼欲穿的媽媽。她心裡擔心着我離開她出遠門，又甯願自己默默擔心着，讓我去和爸爸相處。我倏然知道，有一個這樣愛我的人，無聲地等我護我，我應該要勇敢些的。

去年一個江氣翻湧、雨聲不絕的午後，我接到了一通電話，是噩耗。爸爸讓我明天下午參加爺爺的葬禮。我第一次在學校請了假回家去，換上黑衣服去了葬禮，要先送離人下土。送葬隊伍走了整個村子的路，又走到已築好墓的山上去。雨體貼地變小，讓我們完成了流程。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那座山，和山上隻剩一個灰點的墓，隔着水汽和郁郁的樹，發現那真是頂不起眼的一處地方。雨漸漸又下起來，父親走在前面，雨絲染濕了他的衣服，我默默把傘撐到了他的頭頂。一向與父親不親近的我感到心中說不出的感覺，或許是同情。姑姑在旁邊看見了說：“悅帆（我的曾用名）長大了呢……”，聲音是還未恢複過來的哽咽，我聽得心裡發緊，想：這也是成長嗎？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為一個不動聲色的大人。我開心了就要笑，傷心了就要哭；我心裡偷偷想念着許多人，經常戀戀難舍地回頭看；我害怕長大，又向往着長大。

可是，無論如何，時間裹挾着我們不斷地向前走。雨季不再來，我邁着成長的步履、撥開重重暮色一路奔跑。

浙江省諸暨市第二高級中學高一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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