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芳菲，天光大好，放眼整個京郊桃紅柳綠一片春色。

正是亂花迷人眼，淺草沒馬蹄的踏青時節，如織遊人更是絡繹不絕。

當朝丞相一行在踏青隊伍中很是顯眼，三輛雙轅馬車，随行家丁數十，當前開道的是丞相唯一的兒子，一身錦衣華服，騎着高頭大馬分外威風。

顧吟風眼見前頭就是此行的目的地，連忙側轉馬頭，隔着簾子向車裡小聲揶揄道：“妹妹，平日裡你愛出門也就罷了，怎的今兒出來踏青也不見你露個頭？嘿嘿，哥哥給你帶了個風筝，一會到了湖邊陪你放風筝，如何？”

車裡沒有動靜，顧吟風緊接着又道：“我知道，你定是擔心老爹要責怪你跟着我學壞，不過你放心！我可都打點好了！曹尚書一家也來踏青，我們走的遠遠的，老爹自然不能抛下同僚追着我們到處跑。”

顧吟風又叫了兩聲妹妹還是沒見答複，急忙掀開簾子。

車裡的少女大約十四五歲的年紀，倚靠在裝飾華美的馬車壁上，身下墊了幾個軟軟的枕頭正睡的香甜，睫毛蹁跹投影在她的眼睑之上，瓊鼻櫻唇秀而不媚。

這小丫頭，又睡着了，當真是憊懶出了名的。

顧吟風有些哭笑不得，雖說自己的妹妹不是大家閨秀中最絕色的，但卻在他這個做哥哥的眼中視如珍寶，哪還敢再吵着她的清夢。

當今丞相顧司空也算是個傳奇人物，十五歲便被先帝殿試欽點狀元及第，也是從那時候開始，關于顧司空的謠言就傳遍京師。

有說他是天上的文曲星轉世，有說他曾是先帝在民間的私生子，也有說他是千年一遇的曠世奇才。

然而，謠言并沒有止于智者，而是止于他那一雙兒女。

要問當今丞相的兒子是誰，京城百姓沒一個不捧腹大笑的，這小子文不能吟詩作對，武不能上陣殺敵，偏偏就愛寫戲本子！

每每好戲寫就搬上戲台，百姓總是看的感同身受唏噓不已，一時間也讓他名聲大噪。

顧吟風常挂在嘴邊的話是：世間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想要如意，我偏寫的不讓你如意！

顧丞相的女兒就不像她哥哥這樣讓人耳熟能詳了，百姓隻道：顧家嬌女，芳名長歌，麻臉肥腰，羞于見客。

顧丞相和夫人郎才女貌自然不會生出麻臉肥腰的女兒，然而顧長歌實在憊懶，從來不肯與其他官家小姐打交道，必要的場合也是能坐着不站着，每每出現也總是以一張紗巾覆面，所以外人猜測此女必然又胖又醜。

到了鏡湖，顧吟風叫醒了妹妹，等她舒舒服服的在馬車裡伸了個懶腰方扶她下來：“妹妹小心。”

十四五歲的小女孩兒正還是愛玩的性子，見四周風景如畫，偌大的一個鏡湖倒映着藍天白雲好似另一番天地，有些喜不自禁。

剛要往前跑兩步卻被顧丞相一個威嚴的眼神止住，悻悻然躲在自家哥哥身後。

顧夫人自然護短，反瞪了丞相一眼：“今日不是出來踏青的嗎，哪來那麼多的規矩束着她，你看長歌怕你怕成什麼樣了，瞧瞧她，跟受驚的兔子似的。”

顧吟風在她腦袋上摸了一把：“好一隻小白兔。”

顧丞相歎道：“雖然今日是出來閑遊踏青的，但也要注意儀态，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樣子，蹦蹦跳跳成何體統！”

“是。”丞相家的千金心不在焉的應了一句，看母親招手又躲到母親背後。

“丞相大人好雅興！”

來的不是别人，正是顧吟風嘴裡的曹尚書，天氣晴好他也帶着家眷踏青，在這裡遇到同僚也不算意外。

“曹尚書。”顧司空抱拳向他回禮。

“小女凝香給顧伯伯，顧伯母請安，見過吟風哥哥長歌妹妹。”

顧夫人微笑點頭：“果真體态娴雅，凝香出落的越發漂亮了，将來提親的隻怕要踏破門檻呢。”

曹凝香眉眼微擡，看了一眼吊兒郎當的顧吟風又匆匆垂下眼睫：“伯母謬贊了。”

曹尚書也呵呵笑道：“小女當不起如此盛贊，她也不過還是個小丫頭罷了，我一直視她如掌上明珠，能留幾年是幾年吧，呵呵呵。”

顧長歌見左右沒她什麼事了，便打了個呵欠，想去湖邊坐坐順便補上一覺，剛一轉身卻被曹凝香叫住。

“長歌，你我也好久沒見了。”

衆人又把目光聚焦在這個想要臨陣脫逃的女孩身上，長歌的一雙大眼睛清澈的倒映着所有景物，想了想又把眼睫垂下，側身行了一禮：“姐姐有空到府裡來玩就是，長歌歡迎。”

曹凝香上前拉了她的手笑道：“我可不敢去叨擾你，我娘說你在家讀書，不知讀的什麼，最近我也在讀上《女論語》和《女孝經》，遇到妹妹了何不交流一下心得。”

“心得？”長歌開始用眼神向哥哥求救，後者趕緊将目光移向别處，假裝在看遠處的風景。

“額，最近看的《誅魔錄》倒有趣，姐姐要是想看，我可以借給你看看！”

顧司空重重的咳了一聲，曹凝香卻掩嘴笑道：“當今陛下仁治天下，百姓安樂，何來妖魔一說，妹妹看這樣的書往小了說是個人喜好，往大了說還有損國運呢。”

顧長歌被噎了個半死：“我看我的書，怎麼又和國運牽扯上了……”

“丞相大人貴為百官之首，萬民楷模，丞相大人的千金若不學無術，反倒鑽研仙魔鬼怪這些子虛烏有之事，豈不是影響民心，撼動國運？”

顧吟風一把拉了妹妹的手瞪了曹凝香一眼：“國家大事自有當今聖上主張，曹大小姐這麼關心國運莫不是将來要母儀天下？！”

曹凝香小臉一紅，方才的嚣張再也不複存在，跺了腳極傷心的跑開了。

這邊顧司空又忙着賠不是：“我這兩個頑劣的孩兒讓曹大人見笑了。”

“哪裡的話，是我家凝香被老夫給寵壞了。”

尚書和丞相又一番客套，最後被幾位女眷派人請走。

顧司空轉頭看着自己的那一雙趴在草地上彈石子的兒女，又忍不住唉聲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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