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故鄉當是你想起來就會熱淚盈眶的地方,憎惡故鄉的人是無根之人。
我喜歡這句話,“故鄉”和“熱淚盈眶”對于遊子來說是一對近義詞。
我的故鄉——溫泉鎮
在遊子未成為遊子,還是小孩的時候,最向往的是遠方,遠方有夢中的一切:王子、公主、繁華的街道、精彩紛呈的故事,就連童話中的壞巫婆都肯定住在遠方。于是想辦法逃離。
我的故鄉溫泉鎮離縣城40分鐘的車程,小時候去到最多的地方是縣城的幺爸幺嬸家,幺爸家的女兒,我的堂妹,有一間真正意義上的書房,裡面有一張真正的書桌,書架上整齊擺放着各種課外書籍,紅樓夢、三國演義兒童版、小學生作文、課堂内外...... 于是這裡成了我寒暑假最期待去的地方。
高中去到位于縣城另一個方向的小鎮就讀,縣城裡排名第二的學校,寄讀。當時覺得可真新鮮,真神奇:原來縣城的另一端還有小鎮呢,在這裡還可以向遠處延長,冒出一些我從未聽過的地名。原來四面八方都有人類聚集地,我們天各一方,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也能各自安然地生活着。
我媽帶我新生報名、買好寝具等用品之後就搭車回去了。這是我第一次離家這麼遠,生活在新奇的遠方小鎮,獨立的、沒有家人在身邊。我很快結交了朋友,來自本縣各個鄉鎮的同學、室友,以為我肯定不會懷念那個因我那壞脾氣的、嗓門大的媽而減分的故鄉。
事實證明,我低估了故鄉的分量。每個月末被允許回一次家的月假,會提前幾天影響我們的學習情緒和睡眠質量;臨放假的周五下午,去擠開往縣城的大巴車,是一場校級性的狂歡,連暈車都不再重要了。隻能在家度過短暫的周末,周天返校的大巴車上,擁擠的空氣裡彌漫着沐浴後的芳香,鼻在、身在,心不在。坐在星期天晚自習的教室裡,滿滿一教室人總是靜不下來的聲音,嗡嗡的,連老師都聽不清楚到底是哪兒發出的聲音,又遠又近。像從深山裡往外走,到達最後一個山垭口,剛能眺望城鎮,城鎮裡的密集空氣、熱浪、嘈雜聲一下全湧過來,惶惶然,不知身處何方。
爸爸很有條理,不喜歡我的包裹一袋一袋地散着。為了多和他們待一會兒,我每次都會往回多走一段路,在爸爸的藥鋪門市上去候車。通常背着一個背包,拎着N個手提袋。爸爸說這樣容易随手就漏掉袋子。他便把東西倒一些出來,重新布局,盡量把大布包和背包裡的空間利用到極緻,減少手提袋的數量。“ 看,這不就裝下了。”
有時候碰上他給人輸液,或是拿西藥、或是抓中藥。我就等着他,也不想早走,賴着他說些不重要的閑雜話。待到實在要去門口候車了,?爸爸在藥鋪裡的辦公桌後半撐着桌子,腿不方便,也不出門來,時不時看你一下,想起了又交代幾句話。“零花錢夠嗎?再拿兩百吧?” “周末放假了,去學校外面吃點好的。”
每次離開,都有奶奶的目送。奶奶半佝偻着身子,站在門口的台階上,在陽光裡虛着眼,留意着路的盡頭,那裡會出現一輛公交車,載着我離開。上公交車了,奶奶還在那裡沖我揮手,說:“路上好生點兒哈,到了記得打電話”
這對母子,一老年,一中年,是我最不舍的人;這幅離别的畫面,勾勒着我心底最初、最深的思念。
我的奶奶
家這個詞,在離開之後才顯得珍貴。
大學去到另一個離家40分鐘高速 40分鐘大巴車程的城市讀書。走得不算遠,算是最近的學校了。即便如此,獨自坐在離家的大巴車裡,看着右邊車窗外,流淌在兩山之間的河流,也不知是河在追随着車,還是車跟随河,比賽似的并肩去往遠方,我還是會頭頂着車窗玻璃,不住地想,離開究竟有什麼意義呢?忍不住羨慕起那些永遠不離開家的人,甚至嫉妒紮根于此的土地、樹木。
再長大一些,又去了更遠的遠方:深圳、成都。
漂泊,除了讓我不再暈車,一定也有其他意義的。城市是工業化、城鎮化的産物,更多機會,更大的上升空間促使人們用腳投票,邁向了那裡。
但無論什麼時候,心都系在故鄉的一小方土地上。它不聲不響地提供着能量。
“故鄉安置不了肉身,從此有了漂泊,有了遠方;
異鄉安置不了靈魂,從此有了歸鄉,有了故鄉。”
有人選擇遠方去安置肉身,有人在故鄉也能安置靈魂。
我大伯、三嬸、爸爸,就是後者,将靈魂安放在故鄉的人。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