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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其一生的解釋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8-17 11:18:53

1886年仲春,姹紫嫣紅,黃侃出生于成都市金玉街三道會館。黃氏祖上有位名人,便是北宋時期的黃庭堅。黃侃父親黃雲鹄是鹹豐年間進士,學問高深。黃侃四歲讀論語,方一上口,即能背誦。五歲随父遊覽武侯祠,祠壁楹聯甚多,黃侃過目不忘,無一差錯,遂有“聖童”之稱。

九歲随父讀經,日讀上千言。父親告誡他,不要因為有人叫你聖童,你就尾巴翹上了天。現在年少,轉瞬即老,你要愛惜光陰。一日,老家有人攜來一隻綠毛龜,父親同事蔡某調侃道,這是公子同鄉。黃侃反唇相譏,這不是我同鄉,而是你同族。蔡某不解,黃侃說,《論語》記載,臧文仲居蔡,蔡即大烏龜,可見與你同族。衆人聽了,笑成一團。

十一歲,讀畢家中萬卷藏書。

1898年初冬,飛雪飄零,黃雲鹄病逝。黃侃是庶出,父親死後,母親周氏隻分得薄田數畝。衆人都跟周氏說,不要讓孩子念書了,早點放豬養家吧,你也減輕點負擔,少受點罪。但是周氏明白,讀書改變命運,遂賣掉良田延請良師。當時規矩,養師必有酒肉。周氏每天和兒子吃粗茶淡飯豆豉醬,将酒肉奉給老師。

黃侃經常跟老師學習到很晚,等到放學,學堂大門已經關了,隻好跳窗從後門走,山路崎岖,母親每天手持蠟燭在門前等候,回家夜已三更。周氏問黃侃,你知道幹啥才能過上好日子嗎?黃侃大聲回答,唯有讀書而已。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母子倆憋着一口氣,發誓要出人頭地,讓那些欺辱他們,鄙視他們,排斥他們的閑雜人等閉嘴。就在這種隐忍的奮争中,黃侃的性格逐漸變得狂放偏狹,不近人情。宛若山間瀑布,本來流淌在平緩寬闊的大溪中,忽遇陡崖峭壁,飛流直下,頓成激蕩之勢。

1901年,黃侃去縣裡參加秀才考試。中場休息,見場中有人架起鍋煮鴨子,氣不打一處來,便在旁邊默默看着。待到鴨子熟了,他上前一腳,将鍋踹翻。該生眼見煮熟的鴨子倒了,怒極,上前就跟黃侃厮打,衆人趕緊拉開。黃侃說,不管咋樣,你今天鴨子是吃不成了。該生無奈,隻好作罷。

黃侃順利考中,母子揚眉吐氣,在鄉人面前立直了腰闆。黃侃後來說,弄個秀才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隻是弄上之後,鄉人便不敢小瞧我們母子了。

窮其一生的解釋(窮其一生極力反對白話文)1

​​​1905年,黃侃留學日本,就讀早稻田大學,跟章太炎住在同一所公寓,黃住樓上,章住樓下。一天晚上,黃侃内急,來不及去廁所,遂對着窗外,洋洋灑灑而出。章太炎正在窗前讀書,忽聞腥臊撲鼻,不禁高聲喝罵,黃侃反口回罵,二人不罵不相識。罵着罵着,便開啟了學術探讨模式,遂惺惺相惜,有恨晚之慨。

章太炎也是牛逼人物,目空一切,自诩“仲尼出東魯,獨步天下,誰能為偶”。跟黃侃一晤,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說,季剛(黃侃的字)“并世難得其比”。翌年初秋,金風蕭瑟,章太炎說,要不你拜我為師吧。黃侃噗通跪倒,口稱弟子,行拜師大禮。

其實黃侃拜章太炎為師,并非單純尊其學問,還有崇其江湖地位。當時留日諸君,絕大多數都拜在章太炎門下,如魯迅周作人錢玄同等人,不同的隻是有人行了拜師大禮,有人沒有,魯迅就沒有行過拜師大禮。魯迅一直尊章太炎為師,執弟子禮,章太炎去世,還寫了《太炎先生二三事》紀念。但是章太炎晚年列了一個弟子名單,卻沒有魯迅,而有其弟周作人。可見周作人是行了拜師禮的。

這就好比某相聲界小學生開了個相聲學校,收了好多學生,磕過頭列入譜系的才是該小學生徒弟,沒有磕過頭列入譜系的便不是徒弟,隻是跟着學習過一點相聲知識而已。但是出去混江湖,仍然可以稱為該小學生的學生,畢竟是交過學費的。

1908年,周氏病危,黃侃回國盡孝,晝夜侍奉,衣不解帶。母親去世後,黃侃捶胸頓足,哀傷欲絕,跌坐火盆上,屁股燒焦了都不覺痛。後來請好友蘇曼殊給母親畫了一幅像,日日焚香祭奠。章太炎說,西晉阮籍母親去世,阮籍吐血三升,黃侃跟阮籍有一拼。

黃侃治學嚴謹,用力至勤,主攻八部書,即《毛詩》《左傳》《周禮》《說文解字》《廣韻》《史記》《漢書》《文選》,聲稱“八部書外皆狗屁”。他能把《漢書》,《史記》,《文心雕龍》,《文選》,《說文解字》全部背會,還跟人吹牛逼,連《漢書》都不會背,還教什麼書?

黃侃讀書喜歡圈點。他說,讀書就要圈點,不要把書奉若神明,要盡情批寫。他曾圈點《漢書》《新唐書》等三遍,《文選》數十遍,《清史稿》一遍,其餘不可勝計。他非常讨厭讀書時随便翻翻,淺嘗辄止的行為,稱之為“殺書頭”。他在臨終前,還有一卷書沒有圈完,便說,我生平最恨殺書頭,不能留下罵名。遂一邊吐血,一邊堅持将此書圈點完畢。

黃侃非常讨厭有人打擾他讀書。他在南京教書時,有個閑人每天過來閑聊,黃侃不勝其煩,有一天問,你家有收音機嗎?來人不解其意,說道,沒有。黃侃笑了,難怪你每天過來聽我播音。

黃侃告誡年輕人,三十歲前不要寫書,一來學問不深,二來閱曆不足,根本寫不出啥玩意兒,純粹浪費時間精力而已。

黃侃經常說,治學如臨戰陣,結硬寨,打呆仗才是正途,專耍小聰明無益也。他有一天看書入迷,一手捧書,一手拿饅頭,讀的忘神,竟然把饅頭蘸着墨汁吃完了,猶且渾然不覺。

窮其一生的解釋(窮其一生極力反對白話文)2

​​​1919年,黃侃回北大教書。當時胡适,魯迅,錢玄同,周作人等人都提倡白話文,章太炎和黃侃等人卻主張文言文,兩派相争激烈。

黃侃上課,必以抨擊白話文開篇,一節課五十分鐘,一半時間在罵白話文以及提倡白話文的人。一日論文言文好處說,比如胡适妻子死了,家人拍電報讓他奔喪,若用文言文,隻“妻喪速歸”四字即可,若用白話文,就得寫“你的太太死了,趕緊回來呀”十一個字,太費錢了。全場捧腹大笑。

學生們把這事告訴了胡适,胡适說,也不一定吧。比如前幾天有人讓我跳槽,我不想去,若用文言文拒絕,就得“才學疏淺,恐難勝任,恕不從命”十二個字,但用白話文卻隻須5個字,“幹不了,謝謝”,也省一半錢。

又一日,一幫教授聚在一起談論京劇,胡适說,京劇太假,持一根鞭子假裝騎馬,插兩面旗子假裝乘車,應該用真車真馬才過瘾。黃侃忽然插話,那你說演武松打虎該怎麼辦?衆人聽了,哄堂大笑。

胡适曾作白話文小詩《朋友》:兩隻黃蝴蝶,雙雙飛上天。不知為什麼,一隻忽飛還。剩下那一個,孤單怪可憐。也無心上天,天上太孤單。可謂通俗易懂,但是黃侃聞知很不爽,這特麼要是也算詩,那我們寫的算啥玩意。遂給胡适起了個外号“黃蝴蝶”。

黃侃大罵胡适,胡适說寫白話文痛快,其實世界上哪有痛快的事。金聖歎說世界上最痛快的事莫過于砍頭喝酒,胡适為啥不去喝了酒再把腦袋砍了。

黃侃師弟錢玄同也提倡白話文,黃侃便給他起了個“二瘋子”的外号。一次師兄弟二人在章太炎家相遇,黃侃上前就喊二瘋子,錢玄同因在老師家,隐忍不發。不料黃侃接着說,二瘋子,我跟你說,你跟老師學的文言文,你卻搞了白話文,這不是欺師滅祖麼。錢玄同忍無可忍,拍案咆哮,我特麼弄白話文跟你有毛線關系,你個混賬東西。兩人大吵起來,差點動手,幸虧章太炎聞聲勸止。

黃侃多次揚言,錢玄同的學問是趁他撒了一泡尿偷的,并且言之鑿鑿說,當年他們在東京随章太炎讀書,過從甚密。有一天錢玄同拜訪黃侃,黃侃書桌上放着好多讀書筆記,兩人聊了一會兒,黃侃内急,出去方便,回來後發現錢玄同已經走了,同時一冊筆記不見了,問他也不承認。現在他給學生上課的講義,便是我當年遺失的筆記。

黃侃跟錢玄同上課的教室門對門,黃侃故意大聲說起此事,便是要讓錢玄同聽見。錢玄同聞言置之不理,隻是把門關上完事。後來周作人詢問錢玄同此事真僞,錢玄同說,我的确去過他家,卻沒偷過他的筆記。他非要說我偷過,我也沒辦法,由他去吧。

諸如此類有辱斯文的大罵,黃侃屢屢為之,以至于一向斯文低調的周作人都看不下去了,跟人說,黃侃攻擊異己的方法完全是謾罵,跟潑婦罵街沒有區别。

窮其一生的解釋(窮其一生極力反對白話文)3

​​​1918年盛夏,熱風習習,錢玄同來到紹興會館,找到正在埋頭抄古碑的周樹人。他翻看着那些死氣沉沉的古碑抄本問,你抄這些有什麼用?周樹人唯唯諾諾的說,沒什麼用,打發時間而已。錢玄同又問,那你抄這些有啥意思呢。周樹人說,也沒啥意思。錢玄同說,我們正在搞白話文,你來投稿吧,反正閑着也是閑着,總比你抄古碑有意思。周樹人說,那我試試。

過了幾天,當錢玄同再次出現在紹興會館時,周樹人給了他一篇稿子,題名《狂人日記》,署名魯迅。

胡适曾說,當年的白話文運動搞得如火如荼,其實說起能寫,首推二周。錢玄同也說,周氏兄弟的思想,是國内數一數二的。

其實魯迅錢玄同胡适陳獨秀李大钊等人都是在文言文中淫浸多年的高手,文言文造詣都是一流水平。他們為啥要不遺餘力的提倡白話文呢?根本原因便是要開啟民智,讓識文斷字成為全民普及的學習工具,而不是少數人賴以謀求富貴榮華的壟斷資源。

魯迅說,錢玄同多年來深感吾國文言不一,緻令青年學子不能以三五年之歲月,通順其文理,以适于用。而那些醉心于文言文的妖孽謬種,竟然還想着戕害青年。他們用典故,講對仗,龌龊不堪。死抱住《文選》不放,自以為高明。我以為青年要進步,就得少看甚至不看中國書,多看外國書。

胡适說,​白話白話​,明白如話。普通民衆人人會說話,但絕大多數都不認字,更不會寫。文言文便是他們追求知識最大的障礙。隻要把寫字搞的跟說話一樣簡單容易,降低學習門檻,民衆才能有效便捷的吸收各種知識,國家才能快速發展強大。

任何一種新生事物的出現,必然伴随着質疑和反對。現在計算機寫作已經成為大勢所趨,但在剛出現時,質疑聲音層出不窮。許多曾經名動一時的大作家出來反對說,用筆寫得慢,精雕細琢,能寫出好東西,用計算機寫,一天整好幾千字,全是垃圾。其實用什麼寫隻是工具,寫出正經玩意才是王道。王小波在1993年就用計算機寫小說,全是經典之作。同時期那些用筆寫的,也沒聽說有幾個整出大作的。

司馬遷用刀刻,李白用毛筆寫,魯迅用硬筆寫,王小波用計算機寫,都能寫出好東西。所以用什麼寫不重要,關鍵是寫出什麼東西。

黃侃也是死鴨子嘴硬,他也知道白話文寫作是大勢所趨,文言文必然會被曆史淘汰。他後來跟學生說,你們要學白話文,不會寫白話文将寸步難行。我這輩子也就隻能寫文言文了,但是你們要學白話文。

黃侃喜歡文言文,這是個人選擇,無可厚非。但他反對别人用白話文寫作,這就不好了。陳寅恪一生都用文言文寫作,現在我們看到的所有關于他的著述都是文言文,他就不喜歡用白話文。他說,我要為傳統文化守燈。但是陳先生從來沒說白話文不好。有人曾問魯迅,你為啥要寫白話文,魯迅說,因為看的人多,來錢快呀。

奇怪的是,黃侃怼天怼地,怼遍所有白話文高手,唯獨沒有怼過魯迅。照說魯迅才是新文化運動的旗幟,是最能寫的。怼倒魯迅一個,頂怼别人十個,畢全功于一役,何樂而不為呢。我覺得原因有二。

第一,魯迅惹不起。黃侃也是欺軟怕硬的家夥。他在武昌中山大學教書時,校長名叫石瑛,身材魁梧,發起脾氣不惜動粗,黃侃就不敢惹,跟人說,遇到石瑛,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石瑛教訓他,他也乖乖聽着,不敢還嘴,還自嘲,打不過人家,有啥辦法呢。他要惹魯迅,估計便是“罵不過”。魯迅一生筆戰群儒,什麼現代派,創造派,新月派,統統放馬過來,見一個打一個,到最後連一個像樣的對手都沒了,感到深深的寂寞,“荷戟獨彷徨”。林語堂說,從地上撿塊石頭擲狗,亦樂。估計黃侃也知道這位師弟不好惹,遂避而遠之。

第二,黃侃和魯迅是一類人。都是出身仕宦之家,都是家道衰落飽嘗世态炎涼,都是奉母至孝,都有魏晉名士氣,都在講求“真性情”,兩人可謂惺惺相惜。黃侃沒有怼過魯迅,魯迅也沒有怼過黃侃。雖然黃侃也是文言文的守護者,但是魯迅隻怼林琴南等人。

窮其一生的解釋(窮其一生極力反對白話文)4

​​​1935年,黃侃五十大壽,章太炎親手寫了一副壽聯:韋編三絕今知命,黃絹初成好著書。上聯典自孔子,贊譽他勤勉治學;下聯典自蔡邕,鼓勵他日後著書。黃侃一見對聯中嵌有“黃絕命”三字,大為驚恐,以為不祥之兆。此年重陽,黃侃登高賞菊,吃螃蟹,喝黃酒,盡興而歸,晚上腹如刀絞,吐血三盆,三日之後,一命嗚呼。章太炎聞知噩耗,恸哭不已,連呼“天喪予,天喪予”。

黃侃絕非浪得虛名,錄其四首詩作結,頗有李杜氣。

《節侯》:江鄉稻熟蟹扔肥,秋煖無煩詠授衣。況有桃花映籬菊,不妨節候偶乖違。

《晚成》:蕭瑟回風振晚林,流連殘日下遙岑。秋光如此彌堪戀,無奈樓前又暝陰。

《春盡》:朱明已至綠陰稠,始向郊坰補楔遊。喜見危紅藏葉底,有花仍可說春留。

《秋日》:歌散重城月堕煙,瓦盆一醉且恬然。燈前蟋蟀翻無語,萬壑松風正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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