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明知道你的電影要賠錢,我還要投你。就是因為在這個時代,居然有郝傑這樣的人,肯拍這樣的電影,用這樣的方法來拍!你是一個要滅絕的品種,你知道嗎……”導演競演類綜藝《開拍吧》中,陳凱歌如此評價導演郝傑。
節目中,郝傑票房慘敗,現實中,郝傑也已經6年沒有拍片。面對生存和市場的壓力,郝傑決定咬着牙不妥協。
在這個偉大的時代
我得找到自己
郝傑并非電影專業出身,大學讀的是河北大學美術專業。還在保定讀書時的郝傑決定去北京,他寄宿在一個老鄉開的理發店裡,每天坐兩個鐘頭的公交車去北京電影學院蹭課。大學畢業後,他在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進修了一年。
畢業後,郝傑并沒機會執導電影。他一邊做節目編導一邊寫劇本,然後找錢。非常偶然的機會,他在北影廠旁邊找演員,跟一個群衆演員聊上了,對方幫他把劇本送到了維也納大學,一位對農村生活很了解、二十多年沒回國的華僑教授,一看就喜歡上了劇本。第二年冬天,他們帶來這位樓先生的30萬投資。
帶着錢,郝傑回到了家鄉張家口顧家溝村,帶着一群非職業演員拍出了《光棍兒》。掩藏在黃土窠窠裡的村落、從村裡走出來的非專業演員、原汁原味的張家口土話、男人和女人的情欲交纏,讓這部電影像紀錄片一樣真實。
2010年,《光棍兒》參加了在西班牙舉辦的第58屆聖賽巴斯蒂安國際電影節。此後,《光棍兒》獲得了東京Filmex國際電影節評審團特别獎、韓國全州國際電影節亞洲電影促進獎、意大利羅馬亞洲電影節亞洲電影促進獎、第6屆FIRST青年電影展最佳導演獎。在FIRST頒獎典禮上,郝傑說:“我看到的大部分電影,都與我的生活、我的生命體驗無關,在這個偉大的時代,我得找到我自己。我們就是光棍兒,我們就是土,怎麼了?!”這就是郝傑的狂。“當時,我覺得自己離金棕榈不遠了,很快就能代替(陳凱歌)了。”《開拍吧》中,郝傑評價自己當時的心态。
《光棍兒》的生猛為郝傑帶來了影視公司的投資,120萬元。用這筆錢,郝傑用45天的時間拍出了《美姐》,郝傑憑借該片獲得第7屆FIRST青年電影展青年電影競賽單元最佳導演獎,該片同時斬獲最佳劇情片、最佳演員、最佳編劇、最佳美術五項大獎。
與前兩部相比,郝傑的第三部作品《我的青春期》是真正的大制作,萬達影視投資是千萬級别的,該片當年票房1300萬元。“青春期”的豆瓣評分是6.1分,對于首次執導商業片的郝傑,這個分數不算低。觀衆有理由相信,經過與觀衆和市場的磨合,日後,這位導演對于藝術和商業的把控會更加圓熟。
但此後的6年,郝傑再無作品問世。2015年到2021年的6年,中國電影經曆過集體上市、票房過百億、屏幕數量躍居世界第一的高光時刻,也經曆了“陰陽合同”、新冠疫情、熱錢退潮的低谷,郝傑也在此中跌宕。
鑽得太深
結果隻能曲高和寡
那6年郝傑其實很忙,他說,《我的青春期》對他打擊很大。“我以為自己多麼才華橫溢,有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片子,結果,電影上映了才發現票房不行,商業上不成功,藝術上也是。我的三部片子,豆瓣評分,《光棍兒》8.1分,《美姐》7.8分,《我的青春期》6.1分,一部比一部差。”郝傑反思,“我發現對劇作和視聽的表達以及講故事的能力方面,我其實是隻有直覺,内功還要加強。”“青春期”後,郝傑選擇去中戲戲文系進修,從最基礎的根基開始學習,研究什麼是劇本,什麼是戲,什麼是電影本體,什麼是視聽語言,莎士比亞寫得為什麼好。然後看片研究電影語言方面最有代表性的大師作品,在此之上,則是通過學習哲學思考人生。
其間也有人聯系郝傑拍片,他每次都去當地考察甚至帶着團隊實拍,結果都沒成。郝傑感歎:“幹别的事我舍不得花那麼多精力,但是在電影上,我是不計一切代價的,無論是時間還是各種付出,我都願意往裡砸。可是鑽得太深了,以為可以雅俗共賞,結果隻能曲高和寡。”
錢則是另外一個問題,“你鑽得這麼深,節奏就慢,周期就長,對于投資而言,性價比太不劃算。人家拿的是熱錢,跟你談項目時确實有錢,可你說,‘我先去考察調研’,等你回來,人家的錢已經沒了。這就是熱錢,快進快出,你抓不住,錢就投到其他項目上去了。另外,你鑽得這麼深,本身也讓人害怕,人家想要的是商品,你這麼拍能賣多少票房?”
掙脫困境,是郝傑答應錄制《開拍吧》的原因。“愛奇藝說支持青年導演拍片子,你可以自由地創作,另外,‘綠燈會’有陳凱歌坐鎮,能給你做指導。”
現在的電影
觀衆隻能讀出同一個哈姆雷特
6年的磨砺也讓郝傑更堅定地想拍自己的片子,拍“人心的不自知”。
郝傑認為,莎士比亞的四大悲劇之所以經典就是寫出了這種“不自知”。主人公事先所想和事到臨頭的做法并不一緻,因為不自知,他無法控制這種不一緻,因為不一緻,他又會迷茫、自責、失望、痛苦、探究人心、懷疑别人……直到讓自己萬劫不複。“‘不自知’造成的悲劇是必然發生又無可避免的,這才是真正的值得人類思考的悲劇。但是我們現在寫的悲劇是什麼?誰犯了錯誤誰是壞人,誰害了誰,然後導緻了悲劇,這是‘自知’或者人為預設好的悲劇。”
觀衆從兩種悲劇所獲也會不同,“在‘不自知’的悲劇中,因為觀衆個體的感受不同,所以‘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但現在的電影,所有觀衆隻能解讀出同一個哈姆雷特,其實那個人物也隻是個概念化的人設。”
《開拍吧》中,郝傑拍攝的《馮海的夢》表現的也是人心的不自知。女大學生王鳳找村裡人馮海借5萬元當學費,她知道為了這5萬塊錢,她要付出什麼,馮海也知道5萬塊錢,他能“買”到什麼。可是,雙方見面,預想中該發生的什麼都沒發生,結果誰都想抽死自己,馮海恨自己做了紳士, 王鳳恨自己做了聖女……《馮海的夢》當選第一輪“綠燈會”強推影片,卻在觀影會中慘敗, 600位觀衆中,47位看片,票房47萬墊底。根據節目規則,舒淇投資虧損23萬。
第二部,《鄉村往事》,兩輪觀影,入場觀衆為0,最終票房19萬墊底,陳凱歌投資虧損61萬。“特别像一個嘻哈節目,突然闖進了一個山歌歌手,你不能說他唱得不好,但觀衆是來聽嘻哈的。”節目中易小星感歎。
對于郝傑,這個結果相當于“社會又揉搓了他一番”。“你的片子被選為強推電影,你又飄了,覺得自己很牛。結果呢,哐,沒有人看,然後看的人說看不懂或者不喜歡,當然是非常大的打擊。”
《開拍吧》也給郝傑帶來了收獲,不僅是強大的曝光度,還包括電影工業化的體驗。“拍第三部片子,我去了陳凱歌老師的工作室,用了他的團隊,體驗了他的‘飛機大炮’,有了這些工業化的裝備,以後我拍多大的片子都不愁了。”
不過,郝傑承認,現實中自己需要一個像陳凱歌那樣和他心心相印的人。“如果這樣的人不出現,人家想的和你要的根本不一樣,合作結果隻能相互傷害。”
關注
陳凱歌 看重郝傑就是因為他的“不聽話”
《開拍吧》中,前兩部片子命運慘淡,郝傑打算退出,陳凱歌曾用一段話讓他回心轉意,“郝傑就是個不聽話的小孩,你這樣的電影和時代、觀衆趣味是完全相悖的,你的兩次票房失敗,是理所當然的。(觀衆)怎麼會愛看你的電影呢,有多少人懂得你其中的美學,深沉的思考,不懂的。為什麼我明知道你的電影要賠錢,我還要投你。就是因為在這個時代,居然有郝傑這樣的人,肯拍這樣的電影,用這樣的方法來拍!你是一個要滅絕的品種,你知道嗎?你的作為讓我想起一句話,雖千萬人吾往矣,那意思是你們成千上萬人,你們往那邊跑吧,我走我自己的路。這裡面是有豪情的,我還以為你是這樣的人……”
陳凱歌如此看重郝傑的原因,就是他的“不聽話”。“我小時候特别羨慕不聽話的小孩,不聽話的小孩永遠挨打,打完了還不聽話,不會因為打就改了,我也想做一個不聽話的孩子……”但陳凱歌接下來的話是,“可是我不敢,我就在我拍的第一個電影《黃土地》裡面(弄了一個不聽話的小孩),影片将要結束的時候,所有求雨的農民、成人都往一個方向跑,隻有這個小孩逆着來了,這就是我對這小孩的尊重。”
隻是,現實的電影市場還能容得下不聽話的郝傑嗎?
本組文/本報記者 祖薇薇
統籌/滿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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