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世界純屬非虛構
“‘虎嗅’那個‘嗅’字我不認識。剛開始,我還跟我媳婦兒說,‘虎臭’找我了。”北京798,一家餐廳的飯桌上,老四直通通地問起自己叫錯過名的媒體,你們具體是要幹嘛?
在心裡,他不可能不知道對方為啥這時候來找他。在一個流量幾乎為王道的時代裡,身為一個流量網紅,不久前,老四剛出演了火爆網絡歌曲《野狼disco》的MV。如今,除了不少影視劇請他客串角色,還有各種商業活動對他銜來橄榄枝,就連脫口秀節目紅人李誕也在他的直播間為他刷禮物。更有媒體稱,他是“東北文藝複興一傑”。
《野狼disco》MV截圖
“讓我們最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有請來自黑龍江的四哥——老四。”一場節目的錄制裡,隻見長相敦實的他走上舞台,手握麥克風,“我叫老四,我在家排輩老四,所以我兒子叫老五。”其實,回到家才是他真正的舞台。在那裡,他又在沒出息的“大豐”、“大豐”能幹的媳婦兒“瑤瑤”、有錢的姐夫“小濤”、溫柔的姐姐“小月”,以及外強中幹的丈母娘與揣着明白裝糊塗的老丈人等等一幹角色裡,自由穿梭——自從2017年,他以“老四”為網名,将拍攝的短視頻上傳到網絡平台,這些視頻裡再普通不過的男女老少就一直由他獨自演繹。
“有沒有暗一點顔色的粉底?”老四戴上老太太的灰白假發,在家準備登場。
“粉都是擦白的,沒有擦黑的。”這時候,他老婆想起一招:用眉筆當腮紅,先塗點在他的顴骨上,再拿手抹勻了。長時間,她是他的攝影師兼化妝師。
“豐啊,咱就本本分分,咱也不沾花惹草,顧好家,培養好孩子,媳婦兒對你知冷知熱就行了呗。”等到“老四的快樂生活”系列中的這集拍完終了,老四對起視頻中的自己贊不絕口:哎呀,這眼神nice,太nice了。
比起演技,更讓他知足的是,你想想我們佳木斯市才有多少人?——六七十萬。可現在粉絲數加起來大概得有200萬左右,等于三個佳木斯市的人口,“作為一個平凡的快遞員,我太滿意了。”
做快遞員時,人們都叫老四——“田野”。
攢夠了,回家去
1986年,田野出生在佳木斯市一戶國營糖廠雙職工家庭。他上小學時,正逢九十年代國企改制,父母雙雙下崗。
“廠子解體之後,很多人為尋求謀生之路,都去外地打工。我父母也一樣,他倆去了北京。那個時候,就沒人管我了。”父母做了北漂後,留下他在家鄉與奶奶一起過活。因為學習成績不佳,他隻上到高一便辍學了。
2003年,在父親的介紹下,田野來到武漢,在一家貨運公司做起了跟車搬貨工,月薪800元。“那可是一車貨,4米長,滿滿兩廂貨。你就拿拖闆挨件搬,搬到地方,客戶讓你放哪兒,你就放哪兒。這樣搬貨,就在客戶打了底,等别人再去送貨時,都埋怨我打這底打得不好,一些技巧是不用的。”他直說,人太能幹了也遭歧視。
在武漢幹了一年後,18歲的田野獲悉到一條新的賺錢途徑。那時,有一做中介的朋友與他透露,自己手上有去日本打工的名額,他如果去了,收入能比國内辛辛苦苦打工高10倍。這讓他動了心,“自己一沒文化,二沒背景,一無所有,在家沒有太好的發展前途,老哥我就一個人出去闖一把吧。”
在日本的老四
懷揣着在異國他鄉,一個月能賺一萬多,“相當于天文數字”的理想,田野“又是慌又是憧憬”地來到了日本琦玉市。在當地,他安排在一家面包廠裡烤面包,每天從晚上九點幹到次日早上八點,全年無休。
“白砂糖、雞蛋50斤50斤的,一袋袋掄進機器裡攪合,人的胳膊都擡不起來。烤爐裡面240度,把面包往裡推時,烤爐與臉之間的熱度大概得在60度左右,屬于高溫作業了。這工作與期望反差太大,但又退不了,進退兩難,隻能硬着頭皮挺下去。”那段日子,他養成了吃納豆的習慣,隻因為圖它便宜。每天,他隻吃兩頓飯,一頓是廠裡提供的工作餐,一頓是他忙完回到宿舍後煮的方便面,“剛去日本時,我有180斤。幹了兩個月,人瘦到140斤。一直出汗,一直幹活,吃不好還上夜班熬夜,那個環境下,人肯定胖不了。”
但最難熬的還是孤獨。他至今難忘,在琦玉,自己每天下夜班回家的路上,遇見的盡是相同的人,“上車之後,總能遇到兩個小姑娘。而且,天天都能看到她們在車裡睡一會兒的情景。一年了,我們從沒說過話。”他說,自己性格原本外向,好交朋友,可因為怕日語說得不好,他不敢與人交流。于是,“越不聊就越孤獨。”
孤獨感日益增強,回家就成為他唯一的念想。“我總是勸自己快回去了,有朝一日肯定能回去的。我規劃過,在那兒攢個三四十萬,就回家鄉買房,這是最大的事。以後再找份工作,結婚。我感覺去日本工作完了,回到國内做任何事都不是事兒。”憑借信念,2008年,田野揣着硬攢下了的30萬塊錢,回到了東北老家。當時,他的這份積蓄在家鄉的小夥伴當中,還是想都不敢想的數字。很快按照原計劃,他買好了房,又幹起了送快遞的老本行。2013年結婚生子,從此過起了平靜安穩的小日子。直到4年後,他偶然在網上發了一段模仿韓國人喝湯的視頻,意外走紅。
把自己喜歡的事當副業
“那是2017年11月16号的中午,那天還下着雪,我買了一條豆腐回家,尋思着喝點湯熱乎熱乎。我剛拿勺一喝湯,就想起韓國一個關于吃飯的綜藝節目,然後就錄了那麼一個視頻。”那條上傳到網上,以“老四”為名發的短視頻裡,他模仿着簡單的韓語,力圖找着對方用餐時的感覺。
“到晚上,我再上網一看,我的天,我的頭像下面突然出現了七八百名粉絲,那條視頻有好幾萬的浏覽量。”感覺不可思議之餘,他又如法炮制,自制了模仿日本人吃飯、說話,生氣等狀的視頻段子,它們發到網上後,他的粉絲量一下子激增到了5萬名。望着不斷上漲的數據,老四的體内猶如注入一股無名動力,那時起,制作短視頻變成了他生命中的重要主題。
“有一天,我與朋友去燒烤店吃飯,旁桌一對男女的對話吸引到我。他們的對話非常有意思,比較裸露,我料定他們絕不是兩口子,兩口子不可能一人捧一瓶啤酒地坐在那兒喝着。”憑直覺,他自制了一段“還原深夜十點半,燒烤店男女對話”的視頻段子。它引起的火爆,又讓他瞄準了創作上的明确方向——他要将生活中,觀察到的有趣細節搬到網上,并且發展成有情節的東北家庭倫理連續劇。他如此陸續發布的上百條視頻,也被網友們戲稱為“在我家裡裝了攝像頭。”
“有人跟我說,你演的’大豐’就是現在的我。我天天感到憋屈,我就釋放不出來,你說我怎麼辦?”老四半是欣慰道,粉絲拿他當成了自己的“感情心理醫生”,覺得他品透了生活,一定能為自己尋求到一個合适答案。“我完全不具備,可他們就認為我肯定行。”
随着老四的知名度越來越高,除了粉絲會向他傾訴生活上的煩惱,衆多商家也主動找上門,提出要将自家産品植入到他的視頻裡。他索性請了兩個月的假,天天貓在家裡創作。
“商家找你做廣告,是為了廣告效應。可你想的是别傷着粉絲。怎麼能不傷着粉絲?就是比平時拍的視頻還要精彩,廣告植入更加自然,讓大家看着不煩,這就更得用心。平時用80%的心,現在要用120%的心。”因為剛接觸廣告植入,心裡沒底的他找到有過媒體從業經驗的朋友,尋求良策。
“主要還是他,他對生活的觀察點不一樣。别人走道,在旮旯說句什麼話,或者唠什麼嗑,是他從中覺得哪裡有意思。”看完老四完成植入廣告的視頻後,朋友說。
“其實,我每次接廣告都會收到粉絲的留言:就喜歡老四這樣的,接廣告都不影響劇情。估計老四也是為數衆多接個廣告,粉絲倍感欣慰的人了。不然免費看電視劇,咱們也不好意思。”在接廣告這事上,老四也不想太貪心,“反正在不違背我與粉絲之間的關系上,多少接點廣告掙點小錢,改變一下家裡生活就行。相信真正支持我的人,也一定會看我好。”
“最大的變化是,以前買排骨,可能得考慮考慮,買一斤還是兩斤?現在買三斤,咱也不用考慮了,而且還要挑精排。”老四根本沒奢望過财富自由的事,能實現“排骨自由”,已經讓他非常知足。
他形容,當下的他已處在放松自由的狀态。這與他對自我清醒的認知分不開,“最大的快樂,是把自己喜歡的事當成副業。”站在大舞台,望着身後顯示屏上顯示的“事業”兩字,他糾正道,“我的主業還是圍繞快遞。”
“你在上班的過程,才能找到自己。該幹嘛還是幹嘛,不用想那麼多。我的起點太低,我就是一個普通老百姓。”兩個月的假期快過完了,“老四”又要做回讓他感到踏實的快遞員“田野”了。有一件事,他貫穿始終,不能讓年幼的兒子發現自己拍視頻。
“他還小,對拍視頻沒有概念。他看到了,會猜測你在幹什麼?為什麼别人的爸爸挺好的,穿西服打領帶,可我爸戴假發畫濃妝,一會是男一會是女,一會又變成老太太?我怕在他内心中,父親的形象一下就沒了。”他一本正經地說。
制片人:裴天懿
文字編輯:Sophia
視頻編導:餘劍
微信編輯:張淑君、林梓
統籌:蔣涵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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