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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精通茶藝術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7-20 19:06:43

夫人精通茶藝術?  在遂川山區長大的我,打記事起,就喜歡喝母親做的茶,我來為大家科普一下關于夫人精通茶藝術?下面希望有你要的答案,我們一起來看看吧!

夫人精通茶藝術(筆荟母親與茶)1

夫人精通茶藝術

  在遂川山區長大的我,打記事起,就喜歡喝母親做的茶。

  清明前幾日,農事正吃緊,母親卻放下煩雜瑣事,挑晴好的日子,看林子裡的霧散了,擡腳出門,背上竹簍,飛快摘下一葉一芽,直到上午十一點多收工。一大背簍茶葉,沉實,倒進一隻幹爽的圓形大竹匾,抖散開來,放廳堂深處晾一晾。我和姐姐四隻手,采的鮮葉不及母親的一半。

  天剛擦黑,攤開的葉芽兒已微卷,有點打瞌睡的樣子。母親抱捆幹透了的青竹片進竈房。早吃過夜飯,熱水洗過澡,母親換上一件天青色苎麻衫子,斜襟鑲一排盤扣,花骨朵兒似的,右下擺留小縫兒開衩。大水缸裡舀井水淨手,反複三次。紮起藍布方頭巾,比身上的衫子顔色深許,點撒朵朵雪白梅花,腰間圍條黑色裙帕。拍拍身上的灰塵,井水洗鍋,換洗三遍,倒出來的已是清水,囑我燒起小火,炒茶青。

  母親雙手攏茶葉,天女散花似的,均勻撒向鐵鍋四壁,蒸熏。待鍋裡冒起一股煙,水汽四溢,十指叉開,熱氣中穿插攪動,飛快地抓起,抛撒。五六分鐘,反複翻炒百十次。她的額頭滲出汗珠,一層緊一層,不時努嘴示意我拿白毛巾給擦擦。茶煙迷漫中,葉芽兒變得軟和,滾燙。抄起,順入駝背簸箕,擱大水缸木蓋闆上,一頭抵住土牆。雙手攏茶,将茶芽揉搓成團,緊一緊,打開,再揉,來回揉撚七八分鐘。茶汁沾染手指焦黃,漸變暗黑,茶香散溢,每一個葉芽兒瑩潤濕滑,微微卷曲,清水裡洗過澡一樣,再次入鍋。

  這是第一次炒青(又叫殺青)、第一次揉青,去水分,初成形。炒青時,火速要勻,稍旺,猛火上來,熱鍋燙傷茶葉,出的茶帶焦苦味,白忙活;火忽大忽小,溫度不夠,鐵鍋裡漚久了,茶青炒死,泡出來的茶湯色混濁,不香;揉青時,動作要快,力度稍大,得沉下腰,憋住氣兒,全賴手感,巧用韌勁兒。

  母親是極有耐心的。坐在竈膛間燒火的我,也極力耐着性子,盯着她手勢,瞧着她臉色。兩枝竹片兒沖起明火,竹青出一身汗,清水溢流,鍋底下嗞嗞地響着,竹瀝飄逸清香,滲透茶中,絲絲入扣,令茶香益加清明。松枝、香樟、楓樹,絕不可做制茶的燒柴,它們的香太濃烈,沖撞了茶香,脂油、楓香的怪味兒,品茶的人嫌怪得緊。十四五歲的姐姐,幫母親收攏茶青,清理簸箕,見縫插針搭把手。

  二次炒青,手勢更快,火略小些,鍋已熱起來。起鍋後二次揉青,越發小心,用巧勁兒,手要快,心要靜,一着急下死力,半幹的茶芽,咯嘣兒斷了,出不來整個兒蠶蟻似的茶形,泡出來成碎沫兒。也不可漂浮着,手上不着力氣,那樣一次成形的茶芽兒,松松散散,不緊緻,不好看,存香時間亦短。母親十指尖尖,抛撒揉撚,太極雲手飛舞,一雙赤腳點地,小碎步不亂,腰身閃轉騰挪,呼吸勻稱心平氣和。

  一片片葉芽兒卷得結實,一根根銀針兒似的,彎曲的尖兒上披一層細白絨毫,瑩潤生輝。溫暖的茶香熏得母親醉了,紅熱的臉龐滿是笑意。拈一粒茶,送嘴裡,貝齒輕咬,脆,香,甜。炒完三四小鍋,一起再入鍋,不再添柴燒火,以竈膛餘溫烘焙。母親坐在矮凳上,斜倚竈台歇一歇。待茶葉足幹,出鍋,攤放幾個小團箕裡,蓋上一張糙米色細葛布,放廳堂木架子上晾着。兩大背簍十幾斤鮮芽,母親勻分七八次,一小鍋一小鍋炒,忙活到次日淩晨兩三點。做出的兩斤多手工茶,到墟鎮就被識貨的老主顧搶走了——價錢,當然是全墟場最高的。

  清明、谷雨前後四十幾天,做出的新茶從披滿白毫變一身新綠,價錢也一路跌下來。谷雨後的粗茶留下幾斤,自家一年四季喝,管夠。母親賣了十幾斤上好的茶(最好的賣五塊多一斤,那時一百斤稻谷差不多五塊錢),進賬的一半給姐弟幾個交學費、買紙筆。剩下的,夏天給姐姐扯件花衫子,買雙新涼鞋;姐姐和母親一般高了,逢墟時不能總光腳丫,穿綴滿補丁的衣裳——那是她辍學後跟着母親上山砍柴的慣常打扮。我隻盼着姐姐換下來的“新衣裳”,她個兒蹿得快,嫌短了。記得母親一件天青色斜襟衫子,唯一沒打補丁的,已洗得泛白,肩背處薄得透明,做好茶當即換下,洗淨,烘幹,明早上墟場賣茶時,還穿上。

  烘幹的茶,晾它一兩個小時,即涼即裝,防潮、留香。小心輕掇,放入黑陶罐,瓶口用牛皮紙封緊,壓上蓋子,擱在遠離雜物、通風避光的大廳高桌上。茶是極嬌氣的,極愛幹淨,身邊若有油、鹽、肉食以及盛放飯食的氣味,一點一點吸入,日子久了五味雜陳,再好的茶沖泡出來也變了味兒。母親有時竟找不到一個像樣兒的陶罐,便找來一張牛皮紙,一遍一遍擦淨,留給爺爺吃的好茶,一斤分四小包,扯根麻繩紮緊、捆牢、疊起,懸挂堂屋大廳上首橫梁下——屋裡有風,雨打不着,遠離諸物,悠悠蕩蕩。年底,還剩下一小包,取來泡一壺,酒紅色的茶湯,醇香濃酽,成了上好的紅茶。是日日浸染其中的山間水汽,還有南方清涼空氣作的法。開春做出來的一款綠茶,湯色如翠玉,清亮透明,甘甜芬芳;時光裡發酵半年,漸變紅茶,品來香味醇厚,口中回甘。紅茶利于消食醒酒,輕微胃疼腹脹的,連飲三杯,便覺輕松暢快。沒有一身手工制茶絕活,未得自然貯藏綠茶經驗的人,難得體味自然之手此番神妙造化。

  烈日下,光腳丫踩着滾燙的石子,臉上熱汗淌流,胸口火一樣燒灼,渴得冒煙,撒野的我們一支響箭似的射進屋,扳住茶幾上一隻雪白瓷壺(壺身纏枝紅梅),張嘴銜住揚起的壺嘴兒,“咕咚咕咚”灌飽一肚皮涼茶,清涼滲入五髒六腑,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舒坦了。

  暖瓶裡的熱茶,是大人們愛喝的。半大孩子肚裡藏火,冬日霜雪天喝冷茶,冰涼透骨,心裡凍得一緊,咧開嘴笑。一隻圓肚矮錫壺,一隻白瓷高筒壺,丢一把粗茶,清早滾開的井水,盛滿,放涼;天還沒擦黑,兩把壺倒轉一提,滴水不漏。

  酒後飲綠茶,可得當心,醉酒再加醉茶,可不是鬧着玩的,暈暈乎乎,二三日難醒轉。我小學畢業即離開山裡,到縣城、省城讀書,後分配回鄉鎮機關工作。某次到湯湖鎮看朋友,喝完三大碗客家米酒,口渴,接連豪飲幾杯濃茶,看那湯色清綠,茶香誘人,貪嘴,倒床上整宿睡不着。次日起身,仍滿臉绯紅,神色恍惚,醉眼迷離。此番經曆,終生難忘,平時第一次認識湯湖溫泉山狗牯腦茶。此時方知,原來母親年輕時做的一手上好綠茶,就是遂川狗牯腦茶。十幾年辛苦操勞,她做茶賣得好價錢,貼補家用頂半邊天。兩三年後,兩個弟弟也中專畢業參加了工作,逢年過節回家,給母親懷裡塞幾個大紅包。

  父親十二歲讀完小學,跟着祖父走上“挑腳”的路——每年清明谷雨前後,一對漆過桐油的圓籮筐,挑起新出的茶(用油紙包緊),從村西頭爬山過埂,經熱水洲,上石門嶺,沿一條石闆山路——清朝末年修建的湘贛茶鹽古道,經炎陵至桂東縣城售賣,回程捎帶煙葉、鹽。煙葉是湘東山地出産的,鹽是廣東販過來的海鹽。這條一百五十多公裡長的古道,間或有茶亭,于向陽山嶺蹲坐——大多用杉木搭建,也有石屋子,四壁以長方麻石砌成,屋頂遮蓋杉樹皮、芭茅草。守茶亭的多半是山民,老單身漢;大戶人家月供米、油、鹽,房前屋後種茶、菜蔬;山上柴草腐了一層又一層,山泉水就在腳下,手腳勤快的,應有盡有。習慣深山獨居的老漢,過的簡直是神仙日子。

  義人守護的一間接一間的“十裡涼亭”,給苦于奔波的來往過客遮風擋雨,休整安歇。深山暮晚,霧氣籠罩,十步之外皆是空茫,若有猴子、野兔、狐狸出來走動,或有人路過,都是稀罕的。過往行腳挑夫,歇歇汗,喝口熱茶,吹吹山風,天南地北話江湖,驅散山林寒氣和孤寂。樂意住一宿的,正好有伴兒,燒火煮飯,烹茶,一齊動手,四海之内皆兄弟。兩三個人擠一床被褥,一杯熱茶、一口熱飯,暖心、暖胃。

  在穿越深山密林的這條古道上,母親當年從湖南桂東嫁到江西遂川西部山區,是從這條茶鹽古道走路來的。父親沿路山村歇腳,遇見母親。她頓生好感——能做得一手好茶的人,不差。忽略了他的個頭小,臉黑,皮糙,更不曉得他脾氣暴,——這茶原是祖父的老手藝。父親粗手大腳做的茶,總是大火燒焦的味兒。

  母親老了還想着後山圓岽上的幾十棵老茶樹。穿過老屋後竹林下的小路,繞過楓樹窩,爬上渾圓的山頂。圓岽上兩畝多灰黑質沙土松軟肥厚,當中一條小路,辟開兩片半圓形茶園,一百來棵茶樹,是祖父從湯湖狗牯腦茶山摘回茶籽,埋土育苗分栽成林的。每隔五六年,入冬時,母親将茶樹齊兜斬除,覆蓋雜草泥土。隔年上春,齊刷刷冒出一茬新茶,芽頭肥美翠嫩,老茶林一次次燦然若新。

  母親老了,老茶樹枯了。

  在廣東漂了二十幾年的姐姐回家了,她接過母親的茶園,将後山岽整個兒修整一新,全種上了新品茶苗。春天裡娘兒幾個招呼着回鄉下,趁清明前的好太陽摘新茶,我來把火,母親端坐竈前,眼睛盯着,姐姐一招一式學做茶。姐姐從小看着母親做茶。幾年下來,新出鍋的茶,和母親當年做的一比,分毫不差。

  今年春,與幾位愛好攝影的朋友來到江西坳——湘贛茶鹽古道核心地段,正值萬畝高山雲錦杜鵑烈烈燃燒,如霞似錦。過界碑,往溪谷深處古道邊,在一處石屋遺址伫足徘徊:三隔間小屋石牆傾倒,斷牆殘壁内枯木纏滿老藤,人來,幾隻老鴉驚起,嘎——嘎叫着飛離枝杈。斜倚長滿青苔的石門,空山人靜時,此處宜有狐仙,與君嬉戲;眼前遊人如織流水般淌過,時空荒蕪,料想當年挑茶擔的父親或曾在這古茶亭歇腳,十八歲的母親一身紅妝,行路到此也曾喝了口熱茶;春風浩蕩中,鼻翼仿佛攀爬一絲絲茶香,不絕如縷。

作者:唐詠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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