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重溫《請回答1988》，幾乎每一年的冬天都要重溫這部劇，就像在櫃子裡放了一整個春夏秋的棉被一樣，拿出來在陽台上晾曬一下，然後在陽光的溫馨中，安心惬意。

有一天無意中發現，這部至今在豆瓣上占據韓劇評分制高點的經典，也不過出生在近在咫尺的2015年。

現在我們國家的電視劇，太講究情情愛愛，等到真正去講一些遠親近鄰、骨肉親情的時候，很容易又流于婆婆媽媽，要麼是婆媳矛盾，或者原配鬥小三，狗血與撕扯，多了實在叫人起膩。

鄰裡、親子與發小之間的故事，題材稀缺，近十年也不過隻有個《父母愛情》，然則，《父母愛情》終究還是側重于父母，又因為軍旅的關系，普通人的代入感有限。

從這一點來講，韓劇《請回答1988》中，每一幀每一個畫面都被中國觀衆奉為經典，也不難理解。

影視作品，千金難買的依舊是共鳴二字。

懷舊令人怅惘，但懷舊也讓人欲罷不能。

很多人不喜歡寶拉，覺得她暴躁易怒，是整個雙門洞的女霸王。

尤其是看前半部分的時候，她嚣張、霸道，動不動就騎到人見人愛的德善頭上。

妹妹有了新衣服，馬上自己搶過來穿，說一不二；一個看不順眼，扯住德善的頭發就開罵開打；對着弟弟餘晖就是一頓胖揍，試圖在父母面前把自己吸煙的事情賴到了弟弟身上。

整個胡同的孩子們最害怕的也是寶拉，每逢見面必定九十度鞠躬。

就連未來的婆婆、善宇媽媽也公開表示過，看見寶拉心裡就發憷。

但是，整個胡同年齡最大心思卻細膩的金正鋒，卻在寫給午夜電台的信中說出寶拉性格的真相——外表冷酷殘暴，内心卻溫暖如春。

有時候，與人的不善溝通與粗暴，恰是寶拉性格的保護色。

也正因如此，善于在少年時市區父母時，一個人默默蹲在角落哭泣，隻有寶拉上前安慰他，給了他灰暗中的一抹亮色，也讓他從此對寶拉情根深種。

寶拉抱着年少失去父親的善宇時，善宇問她，為什麼姐姐的手這麼冰？

寶拉笑着說，因為我的心很溫暖啊，内心溫暖的人，手都是冰涼的。

但是，這是裡外錯落矛盾的個性，究竟所從何來呢？

受到我國儒家思想的影響，韓國是個長幼秩序十分講究的國家，寶拉作為成東日爸爸和李一花媽媽的長女，還有兩個不太省心的弟弟和妹妹，不僅因為年長，也因為寶拉從小表現出來的高智商，因此從小被給予厚望。

成東日爸爸在銀行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作為油水部門，按道理來說薪水不低，卻因為年輕的時候過分信任朋友，為朋友的貸款做擔保，結果朋友跑路後，每個月的薪水都要被扣一部分，使得一家五口隻能住在昏暗的半地下室，常見看不見陽光，生活費常常還需要一花媽媽去借錢。

從小早慧的長女成寶拉自然也知道家裡的苦處。

盡管高考以後，成寶拉考到了全國第80名，卻為了給爸爸媽媽節省學費，放棄了自己喜歡的法律系，去念了自己不喜歡的專業——數學教育系，隻因為學費比較便宜還有補貼。

她雖然表面上看上去常常對妹妹德善兇神惡煞，卻常常看着妹妹穿了又穿的舊鞋子心疼，一邊上學，一邊也想着去打工來貼補家用。

懂事這種品質，說起來稀缺而珍貴，老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背後卻是無盡的隐忍與辛酸。

雖說成熟來得早或許也是好事，但也許在另外一種程度上，卻隻能用童年的純真與快樂來代償。

一花媽媽說，寶拉從小都是全校第一名，卻從來沒有花家裡的一分錢來參與任何課外補習，可見其用功。

長期的壓力，後來讓寶拉開始背着父母開始偷偷抽煙，就連被前男友出軌，也不知道如何去纾解自己的憤怒與哀傷，隻能用自己”戰鬥“和”冷漠“去掩飾自己的脆弱。

但也正是這樣的寶拉，曾經對善于略帶遺憾的說，其實自己很羨慕妹妹德善，因為妹妹開心的時候撲倒爸爸的懷裡撒嬌，不開心的時候可以抱着爸爸哭泣，而自己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一花媽媽被懷疑癌症的時候，成東日爸爸在外面大哭一場後，回來瞞着所有的孩子，唯獨把寶拉從屋子裡叫出來，對她說了媽媽的病情——“因為你是長女，所以有必要知道。”

在某種程度上，寶拉長女的身份承擔了一部分父母的重量，也變得跟男孩子一樣，不得不将堅強這個品質随身攜帶，像個男孩子一樣充滿了戰鬥的屬性，家庭原因不允許她有個弟弟妹妹那樣無憂無慮的童年，卻也因為這種責任，架起了她與爸爸親密的鴻溝。

就連一花媽媽也常常感到費解，為什麼丈夫和寶拉的關系總是感覺不親近。

盡管每次成東日爸爸都會大聲否認，卻也此地無銀三百兩。

成東日爸爸曾經對二女兒德善說，爸爸今生也是第一次當爸爸，如果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希望女兒你能多理解。

其實這番話，放在寶拉身上也合适。

雖然寶拉知道自己也非常非常愛自己的爸爸，卻因為從小失去小女兒撒嬌打滾的無憂環境，等到想要去與爸爸親近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長大了，也習慣那種淡淡的客氣與疏離。

寶拉決定去複習考試時，爸爸在路邊等待路邊，給她各種藥物。

家裡條件變好了以後，有了螃蟹，蟹腿全部留給父母，大螃蟹都留給了寶拉。

而當爸爸成東日終于退休以後，銀行對爸爸的退休儀式草草了事，寶拉發了好大一通火，叫上弟弟妹妹一起給爸爸做了一個獎杯。

寶拉出嫁前，有一次家裡隻剩下自己和爸爸兩個人，兩個人默默無語，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等寶拉隻好多回房間煲電話粥。等到想起要出來給爸爸做飯時，爸爸已經笨手笨腳地端着一個大鐵鍋，炒好了熱氣騰騰的炒飯。

就像《千與千尋》中的無臉男一樣，把手伸向千尋，自己所能做的，所能給的，都給與所愛之人，卻又無所适從。

父女之間，其實從來都不是疏離，缺的一直都隻是互相理解，是伸向對方的觸角，是語言上的暢通淋漓。

他們性格如此相像，固執倔強，卻又不擅長表達。

寶拉出嫁的時候，給爸爸成東日寫了一封信。

信中說，光說想到爸爸兩個字，都已經忍不住想哭。

兩個都是不大會表達情緒的人，情緒累積的太多了，始終沒有找到一個合适的出口。那些本應該當面說出來的話，不管怎麼心理建設最終也沒能說出口來。

寶拉在門口穿鞋的時候，無意間聽見媽媽抱怨爸爸把襯衫都穿破了也不肯換。

于是打工拿到第一個月工資後，為了讓自己給爸爸送襯衫看上去不那麼刻意，給弟弟送了字典，給妹妹零用錢，給媽媽買了全套護膚品，卻把襯衫藏在桌子底下，低下頭怎麼都拿不出來。

直到爸爸走後，才拿出來讓媽媽代為轉交。

哪知道，最後襯衫還是買小了，盡管爸爸喜滋滋地穿在了身上，卻因為衣服太緊，扣子都給崩飛了。

而在出嫁的時候，寶拉特意給爸爸買了一雙皮鞋，锃光油亮，卻還是買大了，德善不得不偷偷往爸爸的皮鞋根部塞紙巾才能防止走紅地毯的時候鞋子掉出來。

而當寶拉身着雪白的婚紗給爸爸鞠躬緻意的時候，無意間看見鞋子裡面的紙巾，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

兩個人互相這麼愛彼此，寶拉出嫁時，最難過的也是爸爸，但說到底，父親與長女之間，終歸是因着不了解與不善于溝通的緣故，豎起了一道兩個人都無能為力的屏障。

這讓我想起，民謠歌手周雲蓬在自己出版的散文中曾經寫到自己和父親的關系，說起年輕的時候每當回去老家，就要和父親大吵一架，甚至要動手，心裡想着如果地球有邊界，恨不得從家裡馬上逃走，逃出邊界線，再也不要回頭。

但是過幾年回來，又看見父親花白的頭發，好像曾經一切的不理解與怨恨，都已經變得不重要。

成長也許是一次離經叛道的過程，我們從小的時候崇拜父親，覺得父親無所不能，到漸漸發現父親并非想象的那樣英明神武，甚至漸漸對泰山一樣的父權産生了背離心，到我們意氣風發的時候甚至覺得父親說什麼都不對。

就像歌手李健在《父親》這些歌中曾經唱到：“你為我驕傲，我卻未曾因你感到自豪。”

有人曾說，父親的愛與母愛不同，當你在街角跟小夥伴玩耍跌倒，母親一定會噓寒問暖，讓你趴在懷哭個夠，但父愛也是隻是，當你挂着淚珠想要安慰，父親答應一聲然後頭也不回地走掉。

父親不疼愛孩子嗎？并不是，當他走到拐角處，總會悄悄回頭。

至此，終于看懂寶拉與爸爸之間奇怪的疏離感，這種想要走進卻好像永遠隔着一種不可名狀的東西，從小被要求過早懂事、被父親的嚴格深深套牢的童年，也許就是大多數人與父親之間想要表達卻永遠說不出口的話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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