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西長安街上,一幢藍灰色玻璃幕牆的建築矗立在北新華街路口,風格典雅,造型端莊,有如一個巨大而神秘的音樂盒。夜幕降臨,這裡常常是燈火輝煌、樂聲悠揚。
它,就是陪伴了首都市民32年的北京音樂廳。
破土重建的北京音樂廳于1986年投入使用,是我國第一座現代模式的、專為演奏音樂而設計建造的演出場所,也是改革開放初期首都聲效最好的音樂場館之一。幾十年間,這方舞台,迎來了國内外無數音樂大咖,見證了北京古典音樂演出的日益繁榮。北京音樂廳自身的發展,也融入這座城市改革開放的腳步中,彙成一部氣勢磅礴的時代交響。
遊說三任文化部長首個專業音樂廳終建成說起北京音樂廳的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世紀60年代,當時這裡還是老中央電影院,經過舞台修整、添加音罩後,改建為音樂廳,劃歸中央樂團(中國國家交響樂團前身)使用。直到經過上世紀80年代的那次重建,這裡才成為中國交響樂演出的最高聖殿。
▶1986年1月4日晚,北京音樂廳開幕試用。(資料片) 本報記者 胡敦志攝
說起那次重建,不能不提到一個人——已故指揮大師李德倫。他在業界聲望頗高,人又幽默可親,被親切稱呼為“李大爺”。李大爺一生幹過無數足以載入交響樂發展史冊的事,建北京音樂廳就是其中一件。
上世紀70年代末,正值改革開放初期,文化交流活動日漸增多,外國樂團、指揮家來華演出越來越多,李大爺覺得,首都也該有個專門為交響樂而建的音樂廳,于是向文化部打了報告。
蓋一座專業的音樂廳不是一筆小花銷,李大爺知道,一口氣要下來這筆錢不太可能。“沒錢沒關系,我們又不是蓋劇場,劇場花錢多,因為它需要有舞台設備,而蓋音樂廳省錢。”李德倫這麼跟時任文化部部長的黃鎮彙報。黃鎮就問,一百萬夠不夠?“夠了。”李大爺話音未落,旁邊的人沖他直擺手,小聲說一百萬肯定不夠。但老爺子堅持:“夠了!”
曾任中國國家交響樂團演出部主任、李德倫的老朋友田振林說,其實,這是李大爺為建音樂廳想出來的“小計策”,“他想的是,隻要批準了,那就可以動工。隻要動了工,音樂廳就一定能建起來。”就這樣,北京音樂廳有了第一筆啟動資金,并于1983年在原址破土重建。等啟動資金用完了,李大爺就再向文化部申請。北京音樂廳建造期間,文化部長換了三任,他就遊說了三任……
1986年1月,演奏廳可以容納1182名聽衆的北京音樂廳開幕試用。廳内采用了一系列現代化的建築聲學措施,獲得了良好的音質、頻率、特性和适度的混音時間以及均勻的聲場分布。開業之初,李德倫指揮原中央樂團奉獻了系列音樂會,田振林至今還記得當時大家的興奮勁兒,“之前,我們在首都劇場、清華大學禮堂等好多場地都演過,北京音樂廳建好後,那就是咱自家的地兒了。”對專業音樂演出來說,由于不同劇場的聲學結構不同,樂團演出前都要提前走台和調整,時間成本不免增加,“音樂廳聲效好,樂團排練起勁兒,在這兒演出,又踏實效果又好。”
▲如今,每逢周末,北京音樂廳都是燈火輝煌、樂聲悠揚。 本報記者 方非攝
很多老北京人都記得,老中央樂團有一個叫得響的品牌——“星期音樂會”。有了北京音樂廳之後,這裡每周都有演出,李德倫、嚴良堃等著名指揮家親自上陣,演出票10元一張,觀衆熙熙攘攘,成為長安街畔的一大盛景。“李德倫真的是個智慧而充滿遠見的音樂家。”著名樂評人陳志音回憶起李大爺連連感歎:“高雅音樂的大衆化普及當時可能不太看得出效果,但過了幾十年之後,現在看看,那些資深交響樂觀衆,當年都受過‘星期音樂會’的影響。”
見證中外文化交流小澤征爾、梅紐因曾登台在北京,古典音樂一直算不上曲高和寡,隻是,改革開放之初,大多數樂迷隻能聽唱片過瘾。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之後,随着中國改革開放的深入,陸續開始有一些外國音樂家來到北京演出,“那種沖擊力是現在的人想象不到的。”陳志音回憶當年在北京音樂廳看過的演出,形象地比喻,“那種感覺就像藝術家們突然從唱片裡走出來,一個個大活人‘咣’一下來到了你的眼前。”
說起上世紀90年代初小提琴家帕爾曼在北京音樂廳的演出,陳志音到現在都激動得聲音發抖。她回憶說,帕爾曼患有小兒麻痹症,腿腳不是很靈便,但在音樂廳登台時,堅持自己走上台,“這就是藝術家的尊嚴,絕不讓别人扶着上舞台。舞台上,他的琴聲一起,那麼動聽,那麼感人,我一直在流淚。”
正如陳志音所言,北京音樂廳建成後,京城古典音樂舞台有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當年那些隻“活”在唱片裡的世界音樂大咖,都在這裡登台獻藝。世界三大男高音之一多明戈、世界十大女高音之一蒙塞拉·卡巴耶來華,還有“鬼才”鋼琴家伊沃·波格萊裡奇、指揮家小澤征爾,都曾在這個舞台上一展風采。
随着來華藝術家越來越多,北京音樂廳的舞台越來越頻繁地镌刻着中外文化交流的印記。觀衆們也不用再像改革開放初期時那樣,每來一位音樂大咖,都要徹夜排隊才能買上票。
小提琴家、指揮家梅紐因是李德倫和原中央樂團的老朋友,1979年他來京演出還是在民族宮劇場,等到1997年梅紐因再次來華,就是在北京音樂廳登台了。
當時梅紐因已八旬高齡,在音樂廳為國交指揮排練時卻從不落座,一直精神矍铄地站在指揮台上,跟樂團溝通音樂細節。
兩年後的1999年3月13日晚,中國國家交響樂團又在北京音樂廳舉辦音樂會。演出開始前,音樂廳負責人語氣沉痛地說:“昨天,小提琴家、指揮家梅紐因大師去世了,他是中國人民十分熟悉和熱愛的音樂家。現在我建議,為梅紐因大師的去世默哀一分鐘。”現場氣氛凝重,在座觀衆深深感受到,這一方舞台不僅上演了一場場精彩的音樂會,還見證着中外藝術家之間的深厚友誼。
北京音樂廳也是最早向觀衆普及古典音樂觀演禮儀的音樂廳之一。“我們很早就提出來,進音樂廳看演出服裝要整齊,别穿着拖鞋背心就進來了。”田振林說,對中國觀衆來說,交響樂畢竟是舶來品,觀演禮儀也需要引導,比如劇場中不能大聲喧嘩、遲到的觀衆必須在一個樂章結束後才能入場……“這就要從我們自己做起。我們的領位員和觀衆交流時都說‘請’,觀衆也就不好意思不禮貌了。”漸漸地,中國觀衆觀演素質明顯提高,田振林就曾見過,一些觀衆甚至會拿着交響樂總譜來聽音樂會,那一瞬間,田振林心中滿是感動。
尋找市場全新定位一直努力走差異化道路一個劇院,一旦承擔起藝術普及、藝術市場培育和藝術原創的功能,就可能成為一座城市的文化靈魂。
上世紀90年代,北京音樂廳策劃推出的“唐宋名篇音樂朗誦會”“打開音樂之門”等品牌,在演出市場上找到了“雅”和“俗”的結合點,至今仍堪稱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完美結合的典範。
“唐宋名篇音樂朗誦會”盛況空前,台上,演員抑揚頓挫,台下,觀衆席中連掉根針都能聽得見。演出剛一結束,熱情的觀衆蜂擁而上,把演員團團圍住,要求簽字合影。
“打開音樂之門”誕生于1994年,将現場演奏和講解結合,以低票價的形式向學生及家長開放。1998年,北京音樂廳暑期系列音樂會正式冠以“打開音樂之門”主題,在暑期向小朋友們“開門”。當時正值我國青少年學習器樂、聲樂、舞蹈等藝術特長的高峰期,“打開音樂之門”順應了這一潮流,也提升了大衆的藝術鑒賞力。
與此同時,北京音樂廳邁出了改革的步子,成為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市場競争主體。制定嚴格的演出管理制度,開通中國第一個電腦售票系統……一系列改革赢得了觀衆,赢得了市場。當時,全市一年的演出加在一起不過幾百場,音樂廳一年就演400多場,一時成為北京的一種“文化現象”。
進入新世紀,北京的專業劇場和音樂廳越來越多,演出市場的密度和飽和度持續增加,古典音樂演出的盤子也越來越大,國家大劇院、保利劇院、天橋藝術中心等新興演出場館迅速以先進的設施、周到的服務吸引了大批國際頂尖樂團和音樂愛好者。如何在演出市場上走出自己的路?北京音樂廳開始面臨新一輪挑戰。
其實,地處長安街沿線的北京音樂廳從不缺演出,但演出品位如何,考驗着管理者的鑒别能力。就在幾年前,久石讓等電影、動漫音樂會幾乎在北京音樂廳“摞”着演,不同演出商、不同版本輪番上陣,很多觀衆開始感到審美疲勞。
“演出公司不會對演出的藝術價值進行過多考量,在商言商也無可厚非。”北京音樂廳副總經理周佳毅坦言,但對劇場來說,如果項目重複率過高,就會拉低劇場品位,“音樂廳可以不賺這份場租,也要控制類似演出的場次。”
“根據大量的市場調研,我們把自己定位為适合中小型專業演出的場所,比如室内樂。”周佳毅說,一些相對小衆但樂迷黏性比較高的室内樂演出,能充分彰顯北京音樂廳的優質聲效條件。此外,一些在國外比賽中嶄露頭角,但在國内還沒有獲得廣泛知曉度的青年音樂家,也會把回國或來華的首場演出放在北京音樂廳,如範·克萊本國際鋼琴比賽冠軍張昊辰、肖邦國際鋼琴大賽冠軍趙成珍等。
“随着國際化的程度越來越高,觀衆的欣賞水平明顯提高,對古典音樂演出的需求也越來越多元化。”周佳毅坦陳,在挑戰越來越大的市場環境中,固守陳規肯定會被淘汰,“常規的音樂項目大家都在演,音樂廳想推出一些新的東西,讓觀衆更感興趣。”在她看來,走過幾十年風雨的北京音樂廳,一直在努力走差異化道路,為京城文藝演出市場增加新的色彩,為改革開放的時代交響譜寫新的樂章。
來源:北京日報客戶端記者 韓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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