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漁夫一連84天沒有釣到一條魚,但他不肯認輸。終于,在第85天,他釣到一條巨大的馬林魚!為了征服它,老漁夫開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鬥……
老人與海(節選二)
作者:海明威
東方天空中布滿了雲,他認識的星星一顆顆地不見了。他眼下仿佛正駛進一個雲彩的大峽谷,風已經停了。
“三四天内會有壞天氣。”他說,“但是今晚和明天還不要緊。現在來安排一下,老家夥,睡它一會兒,趁這魚正安靜而穩定的時候。”
他把釣索緊握在右手裡,然後拿大腿抵住了右手,把全身的重量壓在船頭的木闆上。跟着他把勒在肩上的釣索移下一點兒,用左手撐住了釣索。
“隻要釣索給撐緊着,我的右手就能握住它。”他想,“如果我睡着時它松了,朝外溜去,我的左手會把我弄醒的。這對右手是很吃重的。但是它是吃慣了苦的。哪怕我能睡上二十分鐘或者半個鐘點,也是好的。”他把整個身子朝前夾住釣索,把全身的重量放在右手上,于是他入睡了。
他沒有夢見獅子,卻夢見了一大群海豚,伸展八到十英裡長,而這時正是它們交配的季節,它們會高高地跳到半空中,然後掉回到它們跳躍時在水裡形成的水渦裡。
接着他夢見在村子裡,躺在自己的床上,那時正在刮北風,他感到很冷,而他的右臂麻木了,因為他的頭枕在它上面,而不是枕頭上。
随後,他夢見那道長長的黃色海灘,看見第一頭獅子在傍晚時分來到海灘上,接着其他獅子也來了,于是他把下巴擱在船頭的木闆上,船抛下了錨停泊在那裡,晚風吹向海面,他等着看有沒有更多的獅子來,感到很快樂。
月亮升起有好久了,可他隻顧睡着,那魚平穩地向前拖着,船駛進雲彩的峽谷裡。
他的右拳猛的朝他的臉撞去,釣索火辣辣地從他右手裡溜出去,他驚醒過來了。他的左手失去了知覺,他就用右手拼命拉住了釣索,但它還是一個勁兒地朝外溜。他的左手終于抓住了釣索,他仰着身子把釣索朝後拉,這一來釣索火辣辣地勒着他的背脊和左手,這左手承受了全部的拉力,給勒得好痛。他回頭望望那些釣索卷兒,它們正在滑溜地放出釣索。正在這當兒,魚跳起來了,使海面大大地迸裂開來,然後沉重地掉下去。接着它跳了一次又一次,船走得很快,然而釣索依舊飛也似地向外溜,老人把它拉緊到就快繃斷的程度,他一次次把它拉緊到就快繃斷的程度。他被拉得緊靠在船頭上,臉龐貼在那盤切下的鲯鳅肉上,他沒法動彈。“這正是我們等着發生的事兒。”他想,“所以我們來對付它吧。”
“讓它為了拖釣索付出代價吧。”他想,“讓它為了這個付出代價吧。”
他看不見魚的跳躍,隻聽得見海面的迸裂聲,和魚掉下時沉重的水花飛濺聲。飛快地朝外溜的釣索把他的手勒得好痛,但是他一直知道這事遲早會發生,就設法讓釣索勒在有老繭的部位,不讓它滑到掌心或者勒在手指頭上。
“如果那男孩在這兒,他會用水打濕這些釣索卷兒。”他想,“是啊。如果男孩在這兒。如果男孩在這兒。”
釣索朝外溜着,溜着,溜着,不過這時越來越慢了,他正在讓魚每拖走一英寸都得付出代價。這時他從木船闆上擡起頭來,不再貼在那盤被他臉頰壓爛的魚肉上了。然後他跪着,然後慢慢兒站起身來。他正在放出釣索,然而越來越慢了。他把身子慢慢挪到可以用腳碰到那一卷卷他看不見的釣索的地方。釣索還有很多,現在這魚不得不在水裡拖着這許多摩擦力大的新釣索了。
“你最好自己也毫無畏懼而信心十足,老家夥。”他說。
自從他出海以來,這是第三次出太陽,這時魚打起轉來了。
他根據釣索的斜度還看不出魚在打轉。這為時尚早。他僅僅感覺到釣索上的拉力微微減少了一些,就開始用右手輕輕朝裡拉。釣索像往常那樣繃緊了,可是拉到快迸斷的當兒,卻漸漸可以回收了。他把釣索從肩膀和頭上卸下來,動手平穩而和緩地回收釣索。他用兩隻手大幅度地一搖一擺拉着,盡量使出全身和雙腿的力氣來拉。他一搖一擺地拉着,兩條老邁的腿兒和肩膀跟着轉動。
“這圈子可真大。”他說,“它可總算在打轉啦。”
跟着釣索就此收不回來了,他緊緊拉着,竟看見水珠兒在陽光裡從釣索上迸出來。随後釣索開始往外溜了,老人跪下了,老大不願地讓它又漸漸回進深暗的水中。
“它正繞到圈子的對面去了。”他說。“我一定要拼命拉緊。”他想,“拉緊了,它兜的圈子就會一次比一次小。也許一個鐘點内我就能見到它。我眼下一定要穩住它,過後我一定要弄死它。”
但是這魚隻顧慢慢地打着轉,兩小時後,老人渾身汗濕,疲乏得入骨了。不過這時圈子已經小得多了,而且根據釣索的斜度,也能看出魚一邊遊一邊在不斷地上升。
一個鐘點以來,老人看見眼前有些黑點子,汗水中的鹽分漚着他的眼睛,漚着眼睛上方和腦門上的傷口。他不怕那些黑點子。他這麼緊張地拉着釣索,出現黑點子是正常的現象。但是他已有兩回感到頭昏目眩,這叫他擔心。
魚兜到第三圈,他才第一次看見它。
他起先看見的是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它需要那麼長的時間從船底下經過,他簡直不相信它有這麼長。
“不能。”他說,“它哪能這麼大啊。”
但是它當真有這麼大,等這一圈兜到末了,它冒出水來,隻有三十碼遠,老人看見它的尾巴露出在水面上。這尾巴比一把大鐮刀的刀刃更高,呈極淡的淺紫色,豎在深藍色的海面上。它朝後傾斜着,魚在水面下遊的時候,老人看得見它龐大的身軀和周身的紫色條紋。它的脊鳍朝下耷拉着,巨大的胸鳍大張着。
這回魚兜圈子回來時,老人看見它的眼睛和繞着它遊的兩條灰色的乳魚。它們有時候依附在它身上。有時候倏地遊開去。有時候會在它的陰影裡自在地遊着。它們每條都有三英尺多長,遊得快時全身猛烈地甩動着,像鳗魚一般。
老人這時在冒汗,但不光是因為曬了太陽,還有别的原因。魚每回沉着、平靜地拐回來時,他總收回一點釣索,所以他深信再兜上兩個圈子,就能有機會把魚叉紮進魚身。
“可是我必須把它拉得極近,極近,極近。”他想,“我千萬不能紮它的腦袋。我該紮進它的心髒。”
“要沉着,要有力,老頭兒。”他說。
又兜了一圈,魚的背脊露出來了,不過離小船還是太遠了一點。再兜了一圈,還是太遠,但是它露出在水面上比較高些了,老人深信,再收回一些釣索,就可以把它拉到船邊來。
他忍住了滿腔的痛楚,拿出剩餘的力氣和喪失已久的自傲,用來對付這魚的痛苦。于是它遊到了他的身邊,在他身邊斯文地遊着,它的嘴幾乎碰着了小帆船的船殼闆,它開始在船邊遊過去,身子又長,又高,又寬,銀色底上有着紫色條紋,在水裡看來長得無窮無盡。
老人放下釣索,一腳踩住了,把魚叉舉得盡可能的高,使出全身的力氣,加上他剛才鼓起的力氣,把它朝下直紮進魚身的一邊,就在大胸鳍後面一點兒的地方,這胸鳍高高地豎立着,高齊老人的胸膛。他感到那鐵叉紮了進去,就把身子倚在上面,把它紮得更深一點,再用全身的重量把它壓下去。
于是那魚鬧騰起來,盡管死到臨頭了,它仍從水中高高跳起,把它那驚人的長度和寬度,它的力量和美,全都暴露無遺。它仿佛懸在空中,就在小船中老人的頭頂上空。然後,它砰的一聲掉在水裡,浪花濺了老人一身,濺了一船。
老人感到頭暈,惡心,看不大清楚東西。然而他放松了魚叉上的繩子,讓它從他劃破了皮的雙手之間慢慢地溜出去,等他的眼睛好使了,他看見那魚仰天躺着,銀色的肚皮朝上。魚叉的柄從魚的肩部斜截出來,海水被它心髒裡流出的鮮血染紅了。起先,這攤血黑魆魆的,如同這一英裡多深的藍色海水中的一塊礁石。然後它像雲彩般擴散開來。那魚是銀色的,一動不動地随着波浪浮動着。
等他跟它并攏了,并把魚的頭靠在船頭邊,他簡直無法相信它竟這麼大。他從系纜柱上解下魚叉柄上的繩子,穿進魚鰓,從嘴裡拉出來,在它那劍似的長上颚上繞了一圈,然後穿過另一個魚鰓,在劍嘴上又繞上一圈,把這雙股繩子挽了個結,緊系在船頭的系纜柱上。然後他割下一截繩子,走到船梢去套住魚尾巴。魚已經從原來的紫銀兩色變成了純銀色,條紋和尾巴顯出同樣的淡紫色。
他把魚緊系在船頭、船梢和中央的座闆上。它真大,簡直像在船邊綁上了另一隻大得多的帆船。他割下一段釣索,把魚的下颌和它的長上颚紮在一起,使它的嘴不能張開,船就可以盡可能幹淨利落地行駛了。然後他豎起桅杆,裝上那根當魚鈎用的棍子和下桁,張起帶補丁的帆,船開始移動,他半躺在船梢,向西南方駛去。
朗讀者:北辰
老漁夫和馬林魚的搏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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