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子香,香廚房,艾葉香,香滿堂。桃枝插在大門上,出門一望麥兒黃。這兒端陽,那兒端陽,處處都端陽。”
但凡國人都知道端午節有諸多習俗,比如包粽子,買艾草菖蒲插門來避邪,飲雄黃酒,賽龍舟,但少有人知道端午也叫端陽,少有知曉過去傳唱有這麼一首歌謠。我喜歡端陽這一說法,有一點煦暖的味道,我喜歡在古舊的歌詞中回味端陽的氣氛,我想在記憶的點點滴滴中領悟端陽對于我們存在的意義。
盼過節其實是期盼美食。雖然老師也會在課堂上講到端陽的來曆,講到楚國詩人屈原,告訴我們楚國百姓為了不讓大魚吞食詩人而把做好的粽子丢入江中的做法,可是對于幾歲的孩子來說實在是有些遙遠而模糊,在校讀書的我最想過節的是胃,最溫馨的是寫完家庭作業後看奶奶包粽子,奶奶會在端陽前三天趕早去菜市場買來新鮮粽葉,把葉片放在瓷盆裡用井水泡濕,再用淘了幾遍的白白淨淨的糯米裝在青綠色的粽葉裡,有的糯米裡加紅豆或綠豆,有的加鹹肉和甜棗,還有的幹脆什麼也不加。裹緊之後,再拿細麻繩紮好。我托着下巴在一旁看着,也想嘗試包兩個粽子,給奶奶當幫手,可奶奶總不讓我插手,讓我安心寫作業。一般奶奶要忙一個下午,在廚房和廳堂之間的過道來回穿梭,留下緩緩移動的背影。從中午吃過飯開始裹粽葉,到四點鐘就能全部包裹,奶奶在廚房鍋竈裡先架大柴把水燒沸,再用文火慢慢把粽子煮熟煮透,整整一大鍋粽子的香氣溢滿廚房,溢滿庭院,溢滿奶奶的臉上。放學歸來的我饑腸辘辘,像小饞貓一樣守在廚房門口急不可待地要嘗個鮮,奶奶怕粽子裡的肉沒熟,就用筷子先挑出兩個甜棗粽子給我,我也不怕燙,扯開麻繩,剝開粽葉,狼吞虎咽起來,兩個粽子下肚後,齒頰生香,連晚飯也不想吃了。
在外求學、參加工作的十餘年間,如果不能回家過節,就和朋友一起去超市裡買一些現成的粽子回寝室煮着吃。工業化的生産使得粽子四季皆有,供不應求,品種豐富繁多,包裝更精緻好看,但是對我而言不過是沒有溫度沒有溫情的食品,是可以無限複制的成品,它可以充饑,但不可以慰藉鄉愁。就像現在大量印刷的春聯固然便捷實用,卻無法替代自己用毛筆寫的春聯,印刷品終歸與心靈隔了一層。長大後的我不再那麼嘴饞,奶奶過世後,我和家人包粽子的心情與興緻沒有了,我凝望煙霭迷蒙的山岚,看到奶奶手上半個多世紀的老繭,渾濁的雙眼,零亂的白發,滿是溝壑的額頭,而是那個想象的矮矮村莊裡,青白的炊煙慢騰騰地升起,遠空有一隻不歸的候鳥。
參加了工作閱曆後,我漸漸把過節理解為追念故國文化,尋找精神圖騰的方式。作家汪曾祺說,民俗是一個民族的集體抒情詩。正是極具文化感的儀式和極具象征意義的物象。使得後世族孫不管相隔多久相距多遠都能獲得共同的歸屬感和認同感,從而深耕腳下土地,仰望闊遠天空。重商主義的時代,萬衆狂歡的背景,人人争着出名謀利益,追風逐浪,冷眼向洋看世界,世相滔滔,沙泥俱下,年輕人似乎很難貼近漢語的創造者,文化的守護人。提及屈原,提及曾經上下求索的人物,往往是一臉茫然,漠不關心。重讀《史記·屈原賈生列傳》,重讀長詩《離騷》,我似乎又走近了屈原那愁痛慘怛的一生,遙想兩千多年前屈子行吟澤畔、懷石投江的場景,頓生一種既遙遠又切近的感覺,既悲怆又溫暖的感覺。他是一盞點了千年的煤油燈,燭照長夜,燭影搖曳,他的名字就像是滾滾江河裡的一朵晶瑩的浪花,他的故事是我們民族生命的遠歌。
精神的傳承是割舍不斷的。我們常說,一個人要知道自己從哪裡來,到那裡去,一個人不能忘本。走近屈原,走近端陽,就帶有一種強烈的尋根情懷。無論時空怎樣改變,社會怎樣變遷,隻有信守漢魂唐魄,才不至于在洶湧而來的大潮中迷失方向,迷失自我,才有可能走得更遠,走出一片更為燦爛的風景。想起一位詩人為端陽寫的一首小詩,讀懂了它才能讀懂自己,讀懂我們這個民族。
“你埋下一壇老酒/酒壇上是一張紅紙/沉沉地寫了一個黑字“魂”/每當汨羅江悲怆的日子來臨/這酒壇就溢出蘆葦的清香/激蕩起亘古不變的激昂/幾千年了/喝了這壇酒的人/都醉成了龍的脊梁/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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