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東方周刊》記者李璇│北京報道
電影《哪吒》劇照
很少有人能預測到,預告片裡那個頂着一頭“鍋蓋”劉海、人人嫌醜的“煙熏妝”哪吒,竟然會在暑期電影市場掀起驚人的聲勢。
自上映首日打破内地動畫電影票房最快破億元紀錄以來,《哪吒之魔童降世》(以下簡稱《哪吒》)便連連告捷,連續多日單日票房過億元,不斷刷新着國産動畫電影的戰績。
2019年8月2日,上映僅8天的《哪吒》,綜合票房超越了《瘋狂動物城》,一躍成為内地動畫電影票房榜的冠軍。
當日,片方發布了一款慶祝海報:《西遊記之大聖歸來》《大護法》《大魚海棠》《魁拔》等國産動畫中的人物,以大合照的方式來慶賀中國動畫影史新晉票房冠軍《哪吒》。
在這個原本略顯冷清的暑期檔,《哪吒》的出現,對國産電影有什麼啟示?
變化的不隻是外貌
40年前,動畫電影《哪吒鬧海》裡,面對在天空盤旋施威的巨龍,哪吒斬釘截鐵地對父親說:“爹爹,你的骨肉我還給你!我不連累你!”随後含淚橫劍自刎。
《哪吒鬧海》中哪吒叛逆決絕而又敢作敢當的少年英雄形象,從此定格在了幾代觀衆的心中。即便多年後《哪吒傳奇》《十萬個冷笑話》等動畫對哪吒形象進行了“微調”乃至惡搞,也不過為人們回憶這一經典形象增加了談資。
而在40年後,兩件與哪吒有關的新聞吸引了公衆的眼球。第一,以“哪吒自刎”頭像作為精神圖騰的痛仰樂隊,在《樂隊的夏天》綜藝節目中進入了前五強;第二,電影《哪吒》以黑馬之姿,制造了諸多票房神話。
從某種意義上說,在這個夏天的電影觀衆心中,兩個哪吒形象在反複疊加。
從神清骨秀的仙童到大頭小身的插兜少年,變化的不隻是外貌,故事走向的大相徑庭,才更顯現出創作訴求的代際變遷。
《哪吒鬧海》中,宛若“天選之子”的哪吒,猶如一把冷冽的尖刀,精準狠厲地指向父權與威權的具象化代表——李靖與龍王,與之相應,影片氛圍也由活潑明媚漸漸轉入古典悲劇般的嚴肅端凝。
《哪吒》則以靈珠、魔丸的“雙生”設計切入故事,以哪吒“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成長道路為主線,關注的是哪吒的自我認同。
與《哪吒鬧海》相比,《哪吒》的線索更為駁雜,多條脈絡蜿蜒向前,在影片的不同階段精密地牽引着觀衆,使之生發出程度不一的情感激蕩。最後,哪吒與敖丙冰火對決乃至共抗天劫的豪舉,讓觀衆的情緒再上一層樓。
可以說,畫面的“燃”與矛盾沖突得到化解的“爽”交相輝映,在影片結尾處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展現。
在一放一收的結尾對比之中,40年來觀衆觀影口味的變化得以顯現。
嫁接雜糅行不行
從《哪吒》到《西遊記大聖歸來》《大魚海棠》《大護法》《大世界》《白蛇:緣起》,近年來一些高話題度的國産動畫電影,在故事和風格上大多植根于中國文化,有“中國學派”的遺風。
20世紀60年代至80年代,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在制作《大鬧天宮》《天書奇譚》《哪吒鬧海》《山水情》等動畫影片的過程中,漸漸摸索出了獨具特色的美學體系,形成了聞名世界的“中國學派”。
這些影片大都汲取傳統文化的精華,在古代神話故事、曆史故事中選材,以京劇、剪紙、水墨、工筆等傳統藝術形式來表現,力求形神意的三者兼備。
“中國學派”的成功,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綜合結果,如今已不可複制。
年輕的動畫電影人,仍緻力于讓觀衆在古典風格的畫面裡感受到中國文化的神韻。但他們更樂于将“中國文化”和“異質文化”進行嫁接與雜糅。
比如《白蛇:緣起》,雖然改編自家喻戶曉的神話傳說,但白蛇與許仙生離死别的場景,緻敬的是《泰坦尼克号》的經典橋段。
這份雜糅,也反映在了《哪吒》的風格演繹中。
“迪士尼、手冢治蟲、宮崎駿、押井守、大友克洋、鳥山明、皮克斯、周星馳、馬雲、李連傑……”這是《哪吒》的導演餃子在第一部短片《打,打個大西瓜》末尾處的部分緻敬名單。
實際上,《哪吒》的總體設計頗有古典意蘊,其中《山河社稷圖》“盆景藝術 神筆馬良”的綜合創意尤為亮眼,但影片中不時出現的無厘頭笑料和不夠統一的人物造型,卻還是讓觀衆有“出戲”的錯覺。
如何在影片中營造出統一的美學風格,是動畫創作者仍需思考的問題。
商業化之問
《哪吒》成為“爆款”之後,引發了多維度的讨論。
除了對電影内容、營銷手段、制作内幕、行業提振等方面的探讨,《哪吒》中的親子關系、“獨生子女”育兒指南乃至人物的地域歸屬,都成為人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
其實,在劇本創作階段,《哪吒》的故事便天然地内嵌着院線電影的商業邏輯。
将傳統故事中哪吒“割肉還母、剔骨還父”的“限制級”情節,改為哪吒與敖丙聯手抵抗天命,這樣的設計,無疑更符合當下的合家歡觀影氛圍。此外,《哪吒》裡展現的多層面情感關系,也能最大範圍地滿足各類受衆的觀影需求。
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胡旭東為《哪吒》打出了8分的成績(滿分為10分),在肯定該片“讓我們看到了中國動畫電影商業類型片的發展和前景”的同時,也指出了影片内在叙事的一點不足。
“《哪吒》取消了對具體的父權和威權的革命性對抗,而将‘很燃’的反抗精神框定在抽象的出生與天命範疇中的思路,也削減了作為一個超級能指的哪吒原本具有的多維度批判性張力。”胡旭東說。
事實上,影片内容的普适性與深度,往往不可兼得。在一些從業者看來,《哪吒》之所以選取了更為經濟可靠的方式,與近年來不少國産動畫電影在電影市場上“折戟沉沙”不無關系。
同樣的思路,也反映在影片對特效制作效果的取舍上。《哪吒》這一項目為期長達五年,集結了國内20多家公司參與制作,整個項目生産周期的把控,是對中國動畫工業流程标準的一次考驗。
據了解,為了如期上映,在多次嘗試未果後,導演餃子放棄了原有的設計,即在魔丸、靈珠融合之時,畫面中将顯現日月交替、鬥轉星移、宇宙坍縮的特效鏡頭,因而在藝術上留下了遺憾,而這也反映出國内動畫工業體系的諸多短闆。
看過《哪吒》的彩蛋,不少觀衆發出了追問:下一部《哪吒》,又将制作幾年?從這個意義上說,《哪吒》的成功對于整個産業的發展而言,既是鼓舞,也是鞭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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