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冬雨五首：重陰潤九野，小雨紛微微，枯木逢沾濕，欣欣欲向榮

冬天的雨未必都是凜冽的。在陰雲籠罩的冬天，或者未必真能釀成鵝毛雪花，又未必總會是雨雪交雜的惡劣，在寒潮來臨的間歇，積陰成雲，更多的是偶爾會降下霏霏冬雨。

實際有陰雲密布的冬天，未必會太冷，因為雲是保溫被，隔絕夜晚空氣的熱度散失。往往冬雨會有一種春雨微寒的感覺。這樣的雨，是對冬天的泥土和作物，有積極的作用的，緩解土地秋冬的幹旱，給冬麥和冬天的蔬菜以水分滋養，并不亞于春雨。

而雨也讓幹燥的空氣濕潤，更能傳遞梅花的香氣。

所以這樣的冬雨，清涼而溫柔。冬季到台北來看雨，不如立足郊野，仰頭去感受最自然滋潤的冬雨，比大城市更環保。

“江南殊氣候，冬雨作春寒。

冰雪期方遠，蕉絺意始闌。

未妨溪草綠，先恐嶺梅殘。

忽發中原念，貂裘據錦鞍。” 北宋 ·蘇轍冬雨二首 其一寒雨（1080年）

41歲的蘇轍因為哥哥蘇轼的烏台詩案牽連，從京官貶谪到江西做稅官，在這裡度過了五年。這南方潮濕溫潤的冬天，确實讓他頗不适應。因為這冬天的雨太溫柔。

江南氣候和别的地方不一樣，這冬天的雨，隻是給人春寒的感覺。

想下雪，那是遙遙無期的事，因為現在才開始換掉夏秋的夾衣，開始正式穿上冬天的棉襖。

這霏霏冬雨，根本不會讓溪邊的小草因為寒冷而枯萎，相反它們綠得生機盎然。

我隻是擔心這樣的雨，最容易催開嶺南的梅花，也正是這如春天的雨，最容易讓梅花盛極而落吧，這裡哪裡像冬天，一點冬天的寒爽勁都沒有。

讓我忽然想起北方，北方此時，河流冰凍，大雪封山，正是可以快馬貂裘打獵的時候啊。

我比較同情蘇轍，因為他在北方住了多年，早已經适應了快意的白雪冬天，在這裡，雖然氣候溫潤，但是冬天也太溫柔，這溫柔還帶着骨子裡涼飕飕的那種寒冷，反而比在北方更覺得陰冷。這也是網上每年流行的氣候段子，冬天到底是東北冷，還是武漢冷？

濕氣重的長江中下遊的冬天，體感上可能比北方更有一種入骨的寒涼。

“忽忽時序改，白日藏光輝。

重陰潤九野，小雨紛微微。

蒼山寒氣深，高林霜葉稀。

事至當複遣，且掩荒園扉。” 南宋 · 朱熹《冬雨不止（《默齋遺稿》卷上作遊九言詩）》節錄

忽然冬天就來了，太陽隐藏在雲外，到處陰雲一片。

那低垂的雲彩，飄飛成小雨微微，無聲無息滋潤着冬天的田野。

遠遠看去，那蒼山都缭繞在煙雨當中，而樹林上的樹葉已經很少了。

這樣籠罩四野的細雨，讓人什麼都做不了，隻能關上庭院的門，在家裡消遣。

那麼這樣連綿的冬雨，對泥土是非常有好處的，因為就那樣綿綿不絕地潤澤着泥土，沐浴着秋收之後的原野。此時土地進入休整期，這些雨水慢慢進入泥土當中，分解落葉綠肥，讓土地松軟膏腴。

所以冬雨也最潤，潤的是土地，而并非春雨可以直接潤到作物和花草上，冬雨更溫柔，更有力。

“濕雲連野樹，流水繞孤村。

兩月無來客，終朝閉小軒。

冥冥山氣重，㶁㶁澗聲繁。

認作清明景，紅芳惜不存。” 元 · 曹文晦《用韻歎冬雨回集大三首 其一》

這是寫冬天雨景的濕潤和寂寞，很有冬天的感覺。

那濃重的雨雲連着遠樹，一切都在濕冷的水汽裡。而煙雨中的流水繞着小小村落。

蒙蒙時雨，藹藹陰雲，這樣的天氣，将雪還雨，道路泥濘，所以親戚朋友們都不走動，真是閑得寂寞啊。

在這被煙雨缭繞的山村裡，可以感受到那種寒雲缭繞在山頭的厚重，甚至可以聽出因為這連綿的雨，連山中的泉水流動也熱鬧起來。

如果不是日曆寫着這是冬天，這簡直像春天清明節左右的景色，唯一的就是清明節有杏花開成溫潤的紅色，這裡卻還等着梅花慢慢打苞開放呢。

實際上陰雲細雨的冬天沒有想象的冷，相反，冬天最冷的時段，是大風寒潮期間和雪晴之後，前者寒風迅速帶走空氣中的溫度，而雪後的天晴，往往化雪會流失空氣中的熱量，天空沒有雲被，反而夜晚更冷。

“三冬無白雪，細雨滴空階。

宛似鄉園外，荒煙傍水涯。

寒威猶未斂，芳潤已潛生。

枯木逢沾濕，欣欣欲向榮。”明 · 盧龍雲《冬雨二首》

這兩首絕句因為是同一個人同一時期的作品，在這裡歸為一首吧。

這是南方的冬天，一整個冬天都沒有白雪，隻有細雨落在屋檐上，又從屋檐滴落。

實際上傳統冬天在長江中下遊流域或者以南看不到雪很正常，因為下雪往往集中在農曆的正月和二月。這已經是傳統的第二年的春季了。雖然在現代氣候學上，農曆的正月和二月依舊是冬天，甚至是最冷的冬天。

盧龍雲的老家是廣東佛山，更是常年無雪，這比故鄉更北的江南的冬雨，讓他思念起仿佛的故鄉，故鄉的冬天沒有這裡冷，但一樣是煙雲缭繞着綠水青山。

這裡的雨，比故鄉的雨寒冷，但是那花草已經開始暗暗萌發。

那落了葉子的枯樹，在這樣的雨裡，開始煥發生機，有很多都開始冒芽，欣欣向榮。

是故鄉溫潤的冬天，讓他相信這裡的冬雨也是春來的前奏，還是因為他本人怕冷，用春意來激勵自己，已經不知道，但是這首詩的明麗，在于他認可冬雨的價值，那是最能喚起生機的雨水，給了冬天的草木以重新向榮的滋潤。

“鐘殘漏盡五更天，绮閣吟詩尚未眠。

一陣暗香風送到，梅花窗外雨綿綿。” 晚清 · 費墨娟《冬雨夜坐》

都說冬雨寒冷，但是那是你心中沒有詩意。

這個女子冬夜不眠，正在忙不叠地學詩寫詩了。她和香菱一樣苦讀用功，渾然不知道油燈之下，時間流走，窗外已經是五更天。

按道理這也累了吧，該打哈欠睡覺了。結果一陣風吹開了窗簾，吹進來陣陣梅花的香氣，往外頭一看，一夜細雨，催開了冬天的寒梅，特地給了她一陣最爽心提神的花香。

她沒有睡，梅花也一樣沒有睡。她在冬夜裡開着詩花，梅花在夜雨裡釀着芬芳。

是梅花守望着她一夜，你有詩出，我有花開，咱們才是歲寒良友，要不今夜再試試？

尋常一樣冬夜雨，有了梅花就不同。

是冬雨催梅，是梅花催詩，這樣的冬天，細雨綿綿，恰是靈魂背景，花人相照，互有驚豔，冷一點又何妨。

都說冬天陰雲陰雨，難以寫詩，如果你熱愛自然熱愛詩，那冬雨昏雲，一樣可以寄托詩懷哦。來，寫首冬雨吧，你的冬天在哪裡去聽雨，看雨，思雨？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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