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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知青史第十七章

圖文 更新时间:2024-08-30 16:19:58

我的知青生涯 (72) 出民工

我的知青史第十七章(我的知青生涯72)1

1974年春天,縣裡要民工,說是去縣南邊修橋,具體在哪裡我也不知道,生産隊長問我,說:“當民工你去麼?”我久靜思動,早已厭煩了知青小組裡枯燥的生活,就一口答應,行。就這樣,定下了我去出民工。定下來以後,我就到糧站把糧食賣了,好像是賣了180斤,計劃就是六個月,辦好糧食關系。因為我們生産隊吃糧多,每天得賣一斤糧食,别的生産隊吃糧少的一天賣8兩糧食。

4月1日早上,來了一輛大卡車,一個領隊的人把在公社聚集的各個大隊的民工按照花名冊點了名,民工都把行李裝上車,人也忙忙亂亂爬上車,卡車一溜邊關的跑了,到了另一個公社又上來不少人,才算正式的走,過了八溝街,又走了二十多裡路在過了一個大梁以後,在一個靠公路邊的村莊停了下來,駕駛樓子裡領民工的人下來,說:到地方了,都下車。就分派宿舍,都是在老鄉家住,一家四個人,扛着被窩卷兒走了二裡多地到了老鄉家把行李安頓好了,出來四外一撒嘛,地挺寬闊,比我下鄉的地方寬綽多了。房東是個車軸漢子,紅赤臉,五短身材,在生産隊趕大車,家裡有媳婦和三個孩子,大孩子十來歲,小孩子剛會走,他們房子後面是立陡豎崖的暗紅色的石頭絕壁,有一個人工開挖的洞,進深也就兩米來深,左右有兩三米寬,據說以前有喇嘛在裡面修行,那都是老輩子大前年的事了,所以人們管那地方起名叫“喇嘛洞”,現在他們家在洞裡面放柴草。

我們這幫人算是第一連隊,還有一個二連在另一個村子。當天中午,就有連隊的人來招呼去食堂吃飯,我們住的地方離食堂有二裡多地,食堂在一個有七八分地那麼大的一個院子裡,三間小青瓦正房,房子的東牆山搭了一個棚子裡面有煙囪大竈案闆菜墩子,算是夥房,吃飯就在食堂院子裡,自己找地方或坐或蹲或站,沒有桌椅闆凳,吃完了飯就地開會,連長講了講,主題就是我們來修橋,還有什麼紀律規章制度等等,說話很橫,沒什麼水平。連隊有一百二三十人,一個連長,是交通局的正式工人,一個技術員,是交通局的幹部,三個副連長,是民工,在家裡大隊當個不大不小的幹部,這次來當民工就成了連隊幹部,一個食堂管理員,四五個做飯的大師傅,一個衛生員我們管他叫醫生,底下分三個排,一個排有一個排長,兩個倉庫保管員一個記工員。

古語雲: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食堂夥房在我們民工沒去之前就籌備好了,那個一臉奸詐、尖嘴猴腮的管理員,據說在頭一年修八溝街往南的油路時他就是食堂管理員,成天的牛逼哄哄,說話貌似忠厚實則奸詐賊損,而且損得很。從第一天中午、晚上的飯菜就看出來,這裡的夥食不咋地,中午一人兩個一寸多厚、中溜兒大小的碗那麼大的兩塊兒蒸的棒子面兒幹糧,菜是沒油拉水的熬白菜,都四月份了,白菜還好吃得了嗎?晚上沒有幹糧就是一丁點兒小米摻棒子面兒的稀粥就臭鹹菜,那粥稀的,比清水強點兒有限,在鄉下,誰家晚上光喝粥沒有幹糧啊?第二天早上、中午,飯和頭一天中午的一樣,晚上還是稀粥幾大盆,也不能說叫盆,是那種小缸叉(cha三聲)子,無他,就是圖個個大敦實牢棒穩當。

第二天吃過早飯就排隊上工,工地離食堂不遠,到了工地,先選拔能壘牆的技術工匠,一片河灘地上,已經拉來了不少石灰岩石頭,十餘個人幹壘起了一溜兒房框,上面支上房架鋪上油氈當工棚倉庫,用了幾天時間修好了工棚,全體民工就在技術人員畫好線的河套裡開挖橋墩基礎,我們從河套中間開始往北幹,一個連隊挖一個。

當時沒有一點兒機械全是人工,開始都是幹燥的土地,挖下去一米多深就見水了,拉來兩台195柴油機抽水,就讓一個也是民工的人當電工負責抽水,這人三十多歲,聽說是下放戶,說話棱子味,牛逼閃閃,他領着兩個人幹,沒幹兩天,抽水的人不夠用了,因為夜裡得擱人抽水,第二天早上來人好幹活,

結果這所謂的電工就找懂得抽水懂行的人,問了幾個人都不懂,我和别人說過我在拖拉機上幹過,有人就說我懂得,這人就找到我,問:你懂柴油機不?我對柴油機還真是就隻知道點兒皮毛,也沒有獨立操作過,就壯着膽子說:知道點兒,他把我領到基坑邊,一指柴油機,把它搖着了。我一看,那台柴油機是最不好着車的一台,我看他們整過,特别的不好着車,兩三個人輪班兒搖都搖不着,那也得上,讓人打死不能讓人吓死,我在生産隊和别人一起鼓搗過柴油機,都是幫忙,沒有真刀實槍的幹過。一咬牙,拿過搖把子,插上,一手搬着那個減壓的東西,用力一搖,一撒減壓,“嗵嗵嗵嗵”的一通亂響加上一大股濃煙冒出,還真着了,那老小子說:“把皮帶挂上”,這個還真是沒有整過,但是我看過,我還看出來那個皮帶特别緊,不好挂,就先把皮帶的一頭兒挂到水泵的皮帶輪上,右手掐着皮帶左手往柴油機的皮帶輪上一搓,“噌”的一家夥上去了,那人才不說啥了,就把我留下抽水。當時我還想:如果皮帶用手搓不上去,就得找棍子把皮帶生别,也得别上去,說啥也不能讓他小瞧喽,結果沒費勁兒就挂上了,省事了。

抽水這活計不累,就是不能耽誤,一大幫人等着幹活呢。當時挖那個橋墩的基坑,開頭挖的挺大,挖下去一米多兩米來深的時候就往裡收縮,一共設了三層台兒,一層台兒一層台兒的往上倒那個挖出來的泥,那黑泥,臭烘烘的沾鍁,挖一鍁往上一層台兒一扣,把鍁往起一拿,泥還在鐵鍁上,沾的牢牢地,費那個勁就别提啦,幸好我去抽水了,要不然就我當時那個體力,真是吃不消。這體力為什麼吃不消?無他,就是吃不飽,天天的早飯、午飯一頓兩個小幹糧,熬破白菜、破蘿蔔幹子,偶然一頓是黑粉條兒頭子熬海帶,後來下來菠菜,也是一人一頓一小勺,還菜湯比菜多,都是沒油拉水的,吃過幾天,把人餓的都有點兒頂不住了,有幾個人就不幹回家了,我連回家的想法都不敢有,為什麼?别的民工走可以,我就不同了,剛出來幾天就回去,怕是讓人說說叨叨,說我在哪裡也幹不長,我又不想馬上回去過我們知青那枯燥的生活,就隻好在那裡生靠。

一個星期吃兩頓白面幹糧,也是那麼大,還不如棒子面的頂事呢。就這樣,人們天天的吃不飽,就那麼挨着,那時的人太老實了,沒有人敢說什麼。過了有兩個多月吧,要過五月節了,在過節的前兩天,食堂買了四扇白條豬肉,放在外屋地上的荊笆上,我們幾個人有點事兒在那裡等着,那個尖嘴猴腮的管理員仰面朝天的躺在炕上和人吹牛逼:“去年我在油路當管理員,買了不少帶魚,上頓帶魚下頓帶魚,把民工吃得都吃膩歪了,說,管理員,你快—弄點兒青菜吃,帶魚都吃得夠夠的了,那家夥,魚、肉随便吃,都吃膩歪了,扔的到處都是”。我們幾個看到地上那麼多的豬肉,好幾百斤,尋思怎麼也能吃兩頓吧?大夥就盼着五月節快些到來。五月節那天的中午收工時,人們的腳步分外走的歡實,每回從工地排隊回來,隻要走過鐵路的一個涵洞,就都放了羊了,人們撒丫子就跑,今天還沒有到涵洞呢,隊伍就亂了套,一窩蜂的蹿起來,争先恐後的跑。那天中午開飯以前,管理員就對大夥說:“今天吃扣肉,擎好吧”。一人兩個饅頭一碗菜,看那菜,上面肉皮不少似的,都以為底下的肉也少不了,性急的人用筷子一扒拉,肉呢?肉皮上連着半指來寬的肥肉膘,底下是黑粉條兒加海帶絲,不光沒有瘦肉,就連肥肉也沒有多少,一吃,甜甜的。我這人那時候吃不得一丁點兒肥肉,而且瘦肉裡有鹽才能吃,肉裡放糖算是沒治了,就到夥房要了一把鹽放到菜湯裡面,那也不行,隻吃了幾口粉條海帶絲就扔那了,後來大院兒的牆根轉遭兒都是扔在那裡的菜碗,都剩的堆兒耷的,真是應了管理員的那句話:扔的到處都是。過了一個五月節就吃這麼一頓所謂的扣肉,其餘就沒有見過一個肉星兒,鬧了半天夥房把菜裡面放了紅糖,過後那個管理員還吹呢,一碗放了那麼大的一塊兒紅糖,一邊吐沫四濺的說着,一邊用兩隻手圈在一起比劃。咱們北方人吃不得肉裡放糖的菜,他是真不知道呀還是故意的糟踐人呀?如果是甜菜比如糖醋什麼肉、玻璃肉等等,那沒得說,可是這……,要說這人損的真是:屋裡鑽出筍來——損(筍)到家了。後來我們幾個人一碰頭,有人說夥房把好瘦肉、排骨、豬後鞧和十多袋子白面都裝車拉走了,被連長送局裡領導一些,自己拉家裡兩袋子白面一角子豬肉。說的這人和那個民工連長是一個生産大隊的,白面、豬肉就是他幫着運回家的。

民工們在忍饑挨餓的日子中艱難的度日,活計還特别的累,那罪兒受的就大了去了,就“馬尾提豆腐——别提了”。一晃又快到八月節了,在八月節的頭兩天,在晚飯的時候一個副連長講話,說:眼看就到八月節了,八月節中午吃大米飯炖豬肉,咱們把話說在頭裡,八月節那天,家裡不要來家屬,來了家屬也不管飯,以前就有這種情況,一到過節了,就有家屬來,就是看改善生活了來的(當年輕易的見不到大米的)。我當時還想,誰大老遠的跑你這來吃飯?我就想到我們村遠了,可是還有離家近的民工呢,我就沒想到。

到了八月節那天,中午果真是大米飯炖豬肉,豬肉炖得還可以,可能那個管理員見人們上回反映忒大了,這次就沒有紅糖蒸“扣肉皮”。

我萬萬沒有想到,中午排隊去夥房的途中,我弟騎個自行車來了,讓我暗暗地吃了一驚,前天副連長剛說這事,我家就來了人,好像我家的人專門在連隊改善夥食來蹭飯是的,我當然不會去求連隊幹部或是夥房多給我一份兒飯菜的,我沒有那麼厚臉皮,我家也不是沒有吃過大米飯炖豬肉,我悄悄的把一碗飯半碗菜端着來到院兒外,我讓我弟在院外兒等我呢,在院兒外門口的一個廢棄的碾盤上,把飯菜讓我弟吃,我弟讓了讓我,就吃上了,期間我吃了幾口,我說我吃不了肥肉,當然我弟也知道我不吃肥肉,他就不客氣了,飯菜吃個精光。在快要吃完的時候,那個講話的副連長出來了,見我和我弟在吃一碗飯,就說:來客(qie且音)了?我說是我弟弟,這副連長說:飯不夠吃吧?再盛點兒去。我緊忙說:不啦不啦,副連長說着話就過去了。我不能讓人小瞧我,說我趕在改善夥食的時候讓家裡來人蹭飯,我拉不下那個臉來,我家就是過節這天來人我也不會多吃你們一點兒飯的。

我們從工地收工去夥房吃飯,都是排隊走,路過一個鐵路橋的涵洞,這人在中午的時候還好一點兒,過了涵洞才散了隊伍亂跑,不那麼着急,就是晚上,人們沒等過涵洞就一窩蜂的跑,争先恐後,為什麼?為的是早點兒到夥房好盛那個缸叉子裡稀粥上面那點兒粥皮兒,那稀粥是夥房早就馇好盛到缸叉子裡的,時間長那麼一點兒,稀粥上面結了一層薄薄的粥皮兒,人們為了吃到這麼薄薄的一層粥皮兒,使出吃奶的勁頭往前沖。晚上就是稀粥就臭鹹菜,那稀粥稀的,能照見人影兒,有數的那麼幾粒兒小米,剩下就是棒子面兒,棒子面兒都不舍得多擱,每人能喝三四大碗甚至四五碗,而且那個盛粥的勺子比缸叉子短,缸叉子又大又深,人們盛完粥随手就把飯勺子戳在缸叉子裡,結果飯勺子就連倒帶出溜的跑到粥裡面去了,十來個勺子都見不到了,都掉到粥裡去了,我們叫“勺子跳井”,沒法子就再去夥房找一個飯勺子挨着個的撈,撈出來也不洗涮就接着髒手一抓,不一會兒又全跳井了,天天如是。現在想想,夥房怎麼不預備一個飯盆放勺子呢?

民工喝粥的時候,夥房的人就都在夥房門口那站着瞅,看那架勢,就和養豬場的飼養員看豬吃食兒一樣,我不知怎麼回事,老有這種感覺。我說怪不得夥房不放一個盛粥勺子的盆兒呢,敢情它們就沒有把民工當人。

說了半天盡說吃了,民以食為天麼。

說起來那個活計,全是拼體力,挖基坑,不知河道裡淤積了千百年甚至時間更長的黑紫色的泥,臭烘烘的黏得很,靴子一踩下去,擡腿的話腿就出來靴子留到淤泥裡了,費那個勁就别提了,基坑一挖就是十餘米深,我們抽水的人就得時刻的做好準備,兩台水泵,保證有一台是正常好使的,依仗我在鄉下經常的看水泵抽水,水泵有點兒什麼毛病也能快速的處理。

一天夜晚,我和我們公社另一個大隊的一個姓楊的小夥子值夜班,這個時候早已經使用電動機抽水了,那幾台柴油機在挖好兩個基坑的時候就拉走了。到了半夜12點多鐘,天涼得很,我們上身隻穿一件短袖,很冷,我倆就劃拉了幾塊兒木頭點了一堆火在那裡烤火,一個姓洪的公路局裡的人在工棚遠遠地看到,就過來了,這姓洪的人我們不知道他是個什麼角色,反正平時常在工地,他對民工趾高氣揚的,動辄就訓斥民工一頓,民工對他沒有好印象。他過來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怒氣沖沖地訓斥:誰讓你們攏火的?趕快把火弄滅了!天怎麼那麼冷?還攏火,我看你們……。嘚逼嘚逼的喋喋不休,聲色俱厲。那時候橋墩基礎大部分都已經砌好,一個個的橋墩在河套上等距離的戳在那,就差一個橋墩沒有挖完基礎了,周圍既沒有柴草木料,又沒有易燃物,除了河灘就是橋墩,至于嗎?這個老小子發了一頓淫威回工棚挺屍去了,我們倆坐在被我們熄滅了的火堆灰燼旁默默無語。唉,俗話說: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頭?俗話又說:吃人家飯歸人家管,其實我們吃的是自己的飯,根本就沒有吃他們的飯,但是,在當時的那種環境下,除非你不幹回家了,想在那裡幹,就得受這個窩囊氣,當時的人也太老實了。

活計那麼累,還天天的早上跑操,一個副連長,自以為有軍人做派,口令喊得震天響,訓話厲言厲色,反正他餓不着,這幫民工天天的餓肚子,活計還挺累,那有精神?這副連長就訓話訓起來沒完沒了的,可撈着了,狠狠地過了一把官兒瘾兒,不過這官兒也沒有多大意思。

抽水過後,我們這個排的排長回家了,那個喊操的副連長想找一個人當排長,就去問我:你是青年不?我答曰:我可不就是青年不是老頭兒,他一聽,我不溜須他,轉頭兒就走了,其實是我不想當那個排長,成天餓的三根腸子閑着兩根半,誰有那個閑心給你賣力的管理人去?他就另找一個人當排長,這個排長是個初中剛畢業的小孩子,也是我們公社另一個大隊的,事事他都聽我的,擡沙子我倆一副擡筐,擡多擡少沒有人說什麼。

夏天大概是七月份吧,工地放了一天假,我們一幫人走着去八溝街,其中一個人是台頭山的,聽說是個光棍子,四十多歲,長的很粗壯,據說去過朝鮮,他就和我拉近便套近乎,我就把他領到家裡坐了坐 ,喝點兒水,下午去電影院我又買了兩張電影票看的電影,那天演的是“打擊侵略者”,我在看電影的時候還問他:你在朝鮮也是這麼打嗎?

事情就過去了,在修好這邊兩座橋以後,這人在被放回去了。過了十幾天我回家,我媽說:你上回領家來的那人來借錢,說是越多越好,我哪有錢,他生央求,這麼說那麼說,大娘長大娘短的,我一共就七元錢就全給他了,他還讓我出去給他借,我說沒處借,他保證過幾天還錢就拿着七元錢走了。我一聽,這個生氣,我說:他早就回去了,你怎麼那麼相信人?當時我家的生活挺困難,七元錢是我家十餘天的菜金。這人就此消失。嗐,人心叵測呀,他就看準了我媽心慈面軟好說話才來我家騙的。

幹活的時候還有一個小插曲,一天,我們六七個人抻鋼筋,就是把六個字的盤圓鋼筋抻直,鋼筋一頭兒挂在老遠的一塊兒帶眼兒的鋼闆上,我們四個人在另一頭兒推絞磨,推到了最後的時候最較勁兒,這個時候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子來了,他是保管,剛畢業的樣子,都是交通局裡有人有關系才能當上保管的,他假裝幫我們推絞磨,實際上他使勁兒的往後拉那個絞磨的杆子,我們知道他在使壞,别人都不吱聲,我就說:“這正在較勁兒的時候,多個兔子那麼大的一個勁兒往後使勁都管事兒大了”,大夥“哄”的一聲笑開了。還是這個小子,在我們面前往黃油槍裡面裝黃油,不知他們哪裡使黃油槍。他鼓搗了半天,我一看他就沒有裝進去多少黃油,就說“你裝不進去多少黃油”,他不愛聽了:“裝不進去?我就不信”,說:“看,這不是滿了?”他擰上黃油槍前面帶油嘴兒的蓋子,放開後面卡着的把手,我把黃油槍拿過來,往外一拽黃油槍後面的把手,拽出來一大截子,看樣子就裝進去不到四分之一,我說:“看到了吧?你就裝進去這麼點兒”,随手用手指量了一下黃油槍,他沒話說了,“你會,你來”。我把黃油槍後面的把手拉到家卡上,把前面的蓋子擰下來,用大改錐貼着槍筒使勁的一攪,往出來的空隙抹進去黃油,再攪再裝,幾個回合下來,把黃油槍的前蓋兒一擰,放開後面的把手,遞給他說:“這回你再拽拽把手”,他一拽,一點兒都沒拽出來,這下子他服了,别的人也看了西洋景了。那個時候一般的人接觸不到黃油槍,所以就不懂。

這邊兩座橋修好了,又轉移到三四裡地以外的地方修另一座橋,這期間,因為用不了那麼多人,就打發了一百多人,還剩我們一百多人,因為需要我抽水,就沒有打發我,我也想再幹幾天再回去。這回那個管理員說啦,飯可勁吃不限量,結果怎麼着?夥房不發面,圖省事就拿“面起子”生拱來發面(“面起子”小蘇打的俗稱),蒸出來的幹糧發散,“面起子”的味兒沖得很,而且還蒸得不熟,中間底下都是生的,發紅的堿塊在幹糧上一疙瘩一塊兒的,頓頓如此,那幹糧吃到嘴裡散個拉渣,還不是味兒,吃起來這叫難吃,又沒有稀飯或是湯湯水水的往下送,全仗着唾沫合着往下咽,但又沒有那麼多的唾沫,這飯吃的這叫艱難。

晚上人車稀少,我和那個姓楊的小夥子值夜班,基坑邊上立一根很高的木杆,木杆頂上有一盞大瓦數燈泡,賊亮賊亮的,天已經很涼了,基坑挖下去老深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在燈光下,蚊蟲、蛾子蜂擁而至,基坑裡出現不少癞蛤蟆,個頂個的有大碗那麼大,閑得無聊就拿鵝卵石砸癞蛤蟆玩兒,砸中了,一砸一翻白兒。劃拉一些木頭烤火,木頭少就弄一根黑膠管子,稍稍地吸一點兒柴油噴到火裡,“轟”的一下,火光刹時大作(當時沒有三相電,用柴油機抽水)。

一天後半夜,我倆抽完水在小窩棚裡咪愣了一小會兒,再一睜眼瞅着工地漆黑一片,怎麼沒有電了?看看四周,火車站燈火通明,沒停電呀,備不住燈泡壞啦,不長時間天已經大亮,我坐在基坑邊一擡頭,突然發現對面高高的燈杆子上的燈泡不見了,這就怪了,我倆沒有離開過,也沒見一個人來,那麼高的燈杆,燈泡怎麼丢了呢?見鬼了?走過去一看,燈泡在地下呢,還好好的,細細的一分析,是那天夜裡風大,把燈罩刮得晃來晃去的,我倆咪愣着的時候把燈泡給晃下來了,鬧了一場虛驚。

我的知青史第十七章(我的知青生涯72)2

一天半夜,聽到路對面的莊稼地裡有連續不斷的輕微的動靜,我倆就緊張了,半夜三更的怎麼回事?突然從莊稼地中的小道兒出來一個白影兒,晃兒晃兒的移動,着實吓我倆一跳,小楊說:不會是女鬼吧?就是“聊齋”看多了。因為我們在強烈的燈光下,看四外邊兒看不清楚,白影上了便道往南去了,我們倆背着燈光一看,原來是個人,好像是冶煉廠的工人,穿一身雪白的衣服,你說三更半夜的不睡覺出來晃什麼?還穿一身雪白雪白的衣服,真是:養孩子不叫養孩子——吓(下)人。(當年冶煉廠招工招了不少天津人,咱們本地人不會穿一身雪白的衣服的)

橋兩邊的引橋,兩座橋之間的土方,全是靠人擡上去的,五黃六月毒毒的太陽,人動一動就汗水嘩嘩的,人又吃不飽,勞動時間還随着太陽走,在夏天時間就延長不少,誰和你說八小時工作制?那時,唉,真是,我每當想起那時挨餓的情景,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心中有一萬匹草泥馬在奔騰,就從心裡一萬遍的詛咒那個沒文化還死難揍的民工連長和那個尖嘴猴腮的管理員,皇帝還不差餓兵呢,就那個勞動強度,不讓人吃飽,把人餓的心虛腿顫,自己大肆的往家扛白面豬肉,明目張膽的把克扣下民工的糧食、肉食送禮,真是喪盡天良!那時節公路的工程不多,可撈着摟的機會了,還不可着勁兒的摟?聽以前在機場、水庫當民工的人講:雖然有的時候飯不大夠吃,但是從來沒有餓着過,沒想到我這回民工當的,餓了個眼發藍。

當時雖然橋的基礎、橋墩都是石灰岩花崗岩的石頭和料石砌成,但是當年的材料如鋼筋、水泥等等質量都沒得說,橋建成以後特别的結實,當時就是按“汽十三拖二十”的标準建的,到了二十一世紀,拉一百噸的重卡在上面跑都沒事,不得不說那橋的質量真棒,那都是我們忍饑挨餓揮灑着汗水修成的。當年我們用的沙子都是清水沙,石子、沙子都過磅,混凝土攪拌得均勻(一空兒橋面使用180多袋水泥,都是人工攪拌,一鍁一鍁的折上去的),鋼筋夠粗夠密,打混凝土的時候振動的到位。

基坑挖完橋墩建成,我一看又得擡沙子,就要求回家,說我回去秋天翻地去,連隊當時也用不了那麼多的人就讓我回去了。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時挨餓的情景,尤其是一個小夥子,一天中午在吃完自己那兩小塊兒幹糧以後,靠着夥房所謂的門框其實就是原木柱子,眼巴巴的瞅着夥房籠屜上剩下的幹糧,那種渴望而不可求的、可憐巴饑兒的眼神,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心,那個小夥子長的五大三粗,就夥房的那個小幹糧吃十個八個的都小不摟擻的,不是餓急了誰那麼大的一個人眼巴巴的瞅着伸手可及卻吃不到嘴的蒸發面子?人都是要面子的,看着真是可憐之至。我一想起“出民工”這三個字,映入腦海的就是那個小夥子的眼神,揮之不去永世難忘。

克扣我們民工夥食的人缺大德了,克扣我們民工的人吃了克扣我們的糧食許能活得長命百歲?能活它個千年王八萬年龜一百年的兔子沒人追?

唯一的一次出民工的經曆竟然是餓肚子的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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