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花欲燃吖
人活成什麼樣子最悲哀?不是高處不勝寒,也不是低落塵埃,非高官顯赫,也不要貧困潦倒。人真正的悲哀是連自己都活不成,留在人間的作用僅僅是成為别人手中的一個玩物,一個器皿,一個靶子,或者是權利鬥争下的犧牲品。
西門府就是一個微縮的封建社會,宋也好,明也好,女人的存在仿佛是為了陪男人來這人間走一遭,是附屬,是奴役,是命不由人,是身不由己。
院中這樣的人物比比皆是,而丫鬟夏花兒的故事,細讀後,更覺滿紙悲涼。
李瓶兒生下西門官哥後恩寵日盛,西門慶拿将放貸收回來的利息折換了四隻金錠子(也有版本說是金镯子的)送給瓶兒,但是屋内來往恭賀的人一多,難免混亂,西門慶用汗巾包着扔給瓶兒後,就急着出門見客,瓶兒忙着招待來的姐妹也沒顧上孩子。
官哥把玩着那四個好玩的東西,一轉眼,四個金錠子就剩了三個,汗巾也落在地上,另外一枚怎麼着都尋不着。
李瓶兒問奶媽如意兒,如意兒推脫給丫鬟迎春,迎春又賴馮媽媽,大家都忙着推脫責任,鬧大了事就聽到潘金蓮耳朵裡。這厮一聽有八卦,蹬蹬蹬的來到吳月娘和西門慶眼前開始賣弄是非,氣得西門慶火不由得上頭,讓小厮買“狼筋”去嚴查這等雞鳴狗盜之徒。
這一個金錠子價值五六十兩,如果給普通人家過日子,省吃儉用能活好幾年。
于是,晚間西門慶正和李桂姐和吳銀兒在一起交流感情,玳安和琴童兒就在馬廄裡抓着驚恐失常的夏花兒,簇擁着來到西門慶面前,從她腰間掉落的正是丢失的那一枚金錠子,雖然夏花兒口口聲聲說是撿來的,可事到如今,是撿是偷,已經不再重要。
為什麼說不重要了呢?
因為從此刻開始,她從一個偷盜者,變成了西門府大家族争鬥的靶子。
一、“狼筋”是西門慶洩憤的出口,夏花兒必須要得到懲罰
于是琴童把他一拉,倒在地,隻聽滑浪一聲,沉甸甸從腰裡掉下一件東西來。西門慶問:“是甚麼?”玳安遞上去。可霎作怪,卻是一錠金子。西門慶燈下看了道:“是頭裡不見了的那錠金子。尋不見,原來是你這奴才偷了!”
他說:“是拾的。”
西門慶問:“是那裡拾的?”他又不言語。
西門慶于是心中大怒,令琴童往前邊去取拶子來。須臾,把丫頭拶起來,拶的殺豬也是叫。拶了半日,又敲二十敲。月娘見他有酒了,又不敢勸。那丫頭挨忍不過,方說:“我在六娘房裡地下拾的。”西門慶方命放了拶子。又吩咐與李嬌兒領到屋裡去:“明日叫媒人,即時與我拉出去賣了!這個奴才,還留着做甚麼?”
西門慶對夏花兒下手是很重的,這個刑罰是将竹片用堅韌的麻繩或者皮索橫向穿起,行刑者将橫向穿起的繩索使勁收縮,竹片将受刑者手指夾得骨肉皆斷,這一招大概就是《還珠格格》裡紫薇和小燕子受過那種,挺殘忍的。
然而,這不是最狠的。夏花兒之所以要躲在馬廄裡,不是畏罪潛逃,是因為她聽吳月娘說,西門慶已經讓小厮去買“狼筋”,挨個拷打院中奴仆,所以驚慌失措下躲到馬廄裡逃命。
這“狼筋”是何物呢?
書中從小厮口中介紹說是從狼身上取下的筋骨,抽打在人身上,即可将人的手腳都捆在一起掙脫不開,我理解的就是那種“捆仙鎖”,越掙脫越緊,然後勒緊骨肉,總之光想就覺得不寒而栗。
那夏花兒才15歲,未經世事,哪裡經得住這麼一吓,自然慌了。
“狼筋”是真是假因夏花兒暴露而按下不表,但是西門慶之所以用讓小厮去買狼筋,實際上是要洩憤。他心中憋了一口悶氣,因夏花兒偷金而起,卻不是因她而生。
能讓西門慶如此動怒的,自然就是那嘴不饒人的潘金蓮。(诶?你看這貨,陣陣落不下她。)
潘金蓮聽說李瓶兒丢了金子來到月娘房子說:“姐姐,你看三寸貨幹的營生!随你家真的有錢,也不該拿金子與孩子耍。”
月娘道:“論起來,這金子也不該拿與孩子,沉甸甸冰着他,一時砸了他手腳怎了!”
潘金蓮趁機接話:“不該拿與孩子耍?隻恨拿不到他屋裡,頭裡叫着,想回頭也怎的,恰似紅眼軍搶将來,不教一個兒知道,這回丢了金子,虧你怎麼有臉來對大姐姐說。”
小潘陰陽怪氣地就要借丢金一事重挫李瓶兒,她指責瓶兒不該将金子給孩子玩,又酸溜溜地說西門慶專寵,給金子瞞着大家,丢金子想起來折騰大家了。
西門慶氣得将潘金蓮按在炕上要揍,被衆人拉開,那潘金蓮不依不饒地往西門慶命門上罵,大概就是你家有錢有勢也不是這麼耍的,你打死我你得償命。
西門慶讓吳月娘嗔怒一回,又惹金蓮一頓貶損,心中憋悶,這夏花兒就在此時撞上了槍口,無論她是偷是撿,一頓重刑免不了,為的是要堵潘金蓮的嘴,要洩自己的憤,要替瓶兒圓場。
二、夏花兒東窗事發打了誰的臉?
夏花兒是二房李嬌兒的丫鬟,因為盜銀被罰無疑是讓主人面上無光,不過,此時的夏花兒,卻打得是吳月娘的臉。
因為她在審訊的這一刻成了吳月娘和李桂姐暗鬥的關鍵性人物。
且說李嬌兒領夏花兒到房裡,李桂姐晚間甚是說夏花兒:“你這孩子是不是傻,十五六歲也該懂點人事了,你拿銀子讓人抓着打的是你主子的臉。下回這種事你甭管你是撿的還是偷得,先交給你主子,有她替你撐腰哪能讓你落到今天這個局面。”
訓斥完夏花兒又說李嬌兒:“你也忒不長進。要是我怎能容人家打我的丫鬟,你是那好欺負的?你看看孟家的和潘家的,兩家一似狐狸一般,你原鬥的過他了?”
李桂姐又把夏花兒叫過來問:“你出去不出去?”那丫頭道:“我不出去。”桂姐道:“你不出去,今後要貼你娘的心,凡事要你和他一心一計。不拘拿了甚麼,交付與他,教似元宵一般擡舉你。”那夏花兒說:“姐吩咐,我知道了。”
李桂姐是個心高氣傲有些手段的女人,她一眼看出來夏花兒這事上可做文章,她偏要借夏花兒給李家人争口氣,也給李嬌兒留下一個忠心耿耿的人。
于是,她在西門慶耳邊吹了點風,原本要被攆出去發賣的夏花兒就又留了下來,這一舉就将吳月娘徹底得罪。
發賣丫鬟本該是當家主母的威嚴,西門慶盛怒之時,月娘不敢出言勸說,如今,夏花兒卻因為李桂姐的一句話留下來,這不是明擺着告訴人家,誰得寵誰老大,她吳月娘頂着主母的名辦不成事。
三、背靠大樹好乘涼,跟對主子有多重要?
夏花兒是個很不起眼的小人物,唯一出彩的地方就是她的主子是二房李嬌兒,可是曾經風光無限的二娘,自從四五六房進門後,逐漸也成了“邊緣人”,尤其是孟玉樓的進門,一舉将其經濟大權奪走。
夏花兒是一個渺小的存在,因為跟錯了人,讓其存在的價值顯得更加值得人同情和憐憫。
西門慶歸西後,李嬌兒的兩個丫鬟,一個是夏花兒最終還是沒免掉被賣的命運,另一個是元宵給了西門大姐,被陳經濟霸占後死了。
孫雪娥的後半生是凄慘的,自顧不暇,就别提丫鬟了,書中并未表述結局也可想而知。
潘金蓮的秋菊也沒有善終,春梅最後死于色痨,而李瓶兒的丫鬟随着主子的亡故,也被輾轉賣掉,先是送給了翟謙,後來倒台後不知所終。
西門慶所有的妻妾中,唯有孟玉樓的丫鬟蘭香和小鸾一起跟着嫁到了李衙内家,安穩度餘生。
由此可見,在封建社會跟對一個主子是多麼重要的事。
夏花兒跟錯了人,李嬌兒是一個各掃門前雪,一心自保的女人。
在西門慶審問夏花時,李嬌兒慌不叠的插話,連連說自己沒讓她往馬廄去,她做的事和自己毫無關系,急着将自己撇清,身為主子,她隻管自己不管丫鬟死活,這就是大錯。
一個管理者如果不顧下屬的存亡,那麼,他垮台是早晚的事,在這一點上,還是李桂姐看得長遠,所以才說,無論如何不能讓人當衆打你的丫鬟,有事沒事,你領回屋内自己發落。
而孟玉樓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她的小厮和潘金蓮發生了一段故事,她替金蓮掩蓋也是替自己遮羞,主人和下人原本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在這院子裡都是依偎取暖的人,本就拆不開的關系。
《金瓶梅》通過西門慶等人的藝術形象,留給讀者無盡的感悟,或許這才是它的思想光華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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