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布谷鳥，驚破午窗眠。

——明·孫傳庭《初夏小憩映碧園》

清晨正酣睡，突然被“布谷、布谷”的叫聲驚醒，拉開窗簾，這叫聲居然來自樓前的那棵廣玉蘭樹上。廣玉蘭的葉子非常茂密，朵朵碩大的玉蘭花遮住了布谷鳥的倩影。“布谷”聲聲，腦海中便浮現出了兒時鄉下麥浪翻滾的田野，夏日那充滿希望的歌謠依然镌刻在童年的夢裡……

田家望望惜雨幹，布谷處處催春種。

——唐·杜甫《洗兵馬》

布谷鳥又叫杜鵑，它啼叫時，正是播種時節。據說“咯咕咯咕”的鳴叫極似“布谷布谷”，于是人們就把這種鳥稱作“布谷鳥”。可在我們這兒，布谷鳥鳴叫及似方言“光棍”的發音，因而鄉下人家都叫它“光棍”鳥。

正如周瘦鵑先生戲言：“每逢暮春時節，我的園子裡杜鵑花開，常可聽得有鳥在叫着‘居起、居起’，據說就是杜鵑，‘居起’是蘇、滬人‘歸去’的方言，大概四川的杜鵑到了蘇州，也變此腔，懶得說普通話了。”

翻讀古詩，布谷鳥千百年前就鳴唱在詩經裡，飛舞在唐詩宋詞中。

鸤鸠在桑，其子七兮。

——《先秦《詩經·鸤鸠》

萬壑樹參天，千山響杜鵑。

——唐·王維《送梓州李使君》

花在月明蝴蝶夢，雨馀山綠杜鵑啼。

——唐·齊己《中春林下偶作》

天意卻愁人意懶，故令布谷苦催耕。

——宋·蔡戡《春郊即事》

四月鳴布谷，家家蠶上簇。

——宋·陸遊《鳥啼》

布谷鳥啼村雨暗，刺桐花暝石溪幽。

——明·王守仁《羅舊驿》

布谷鳥是上天派來催耕的，一年又一年，不辭辛勞，真是鄉下人家的摯友呀。

架犁架犁喚春農，布谷布谷督歲功。

黃雲壓檐風日美，綠針插水霧雨蒙。

——宋·陸遊《農事稍間有作》

布谷鳥是鄉村時令的天使。百花漸落，麥子茁壯成長。布谷聲中，陸遊筆下的鄉村景色令人頓生喜悅之情。

在我的記憶裡，布谷鳥是初夏的信使，那“光棍、光棍”的叫聲是那麼的熟悉而又親切，在這短促的鳴叫中，夏天便拉開了帷幕。

這時節，南風拂面，麥浪翻滾，田野一片金黃。布谷鳥晝夜不停地催促着：“光棍、光棍，鋤地割麥。”在這一聲比一聲急的啼鳴聲裡，父親将鏽蝕的鐮刀磨得鋒利無比，打麥場用的叉扒掃帚揚場掀，準備得一應俱全。

卧聽堂南布谷鳴，隴頭細麥已青盈。

——宋·張耒《福昌官舍後絕句十首》

小滿已過，榴花似火，紅杏新熟，粽子飄香，綿綿細雨洗過的天空，剔透得格外藍。綠影婆娑間掩映着美麗鄉村，田野裡草木茂盛，農作物生機勃勃。清風吹過，一派迷人景緻。

日出布谷鳴，田家擁鋤犁。

——唐·李白《贈從弟冽》

有人說，大自然真是神奇，春種夏收，四時節序，井井有條。就連鳥都熟谙莊稼的生長規律，麥子黃時，布谷鳥在空中盤旋、鳴叫，催促人們趕緊鋤地收麥。

布谷聲中雨滿籬，催耕不獨野人知。

荷鋤莫道春耘早，正是披蓑叱犢時。

——宋·蔡襄《稼村詩帖》

布谷聲中，金黃的麥子在初夏的風裡搖曳，散發出淡淡的清香。農時農事如火如荼，拉開了夏收、夏種的大忙序幕。鄉民們在廣袤的田野中精心地描繪着豐收篇章。

“布谷鳴，農人驚。”（漢代民謠轶句）。布谷鳥鳴叫的時候，那一定是最為熱鬧的農忙時節。

布谷飛飛勸早耕，舂鋤撲撲趁春晴。

千層石樹遙行路，一帶山田放水聲。

——清·姚鼐《山行》

這是清代詩人姚鼐鄉下行沿途所見的美景。詩人熱愛大自然，欣賞鄉村生活，當看到自然景物與農耕場景和諧地融為一體，詩人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記得讀過幾天私塾、識文解字的三爺爺曾說，光棍鳥叫聲急，給鄉裡人緊迫感。光棍鳥叫了,麥子抽穗了,該種高粱了,該種花生了，該秧地瓜了。“光棍”名字不好聽，但它催促咱鄉裡人收割播種，是吉祥的“報時鳥”。

草青布谷過，桑綠新蠶生。

——宋·《張方平南原觀田》

聽了三爺爺的話後,我便留心觀察。确實,每年小麥抽穗時節,布谷鳥便如期而至。它那清越、急促而又略帶哀婉的叫聲,回蕩在鄉下的每個角落,伴随着麥收全過程。

村北村南布谷忙，村前村後稻花香。

——明·方向《詠儋耳二首》

割麥如救火，時令不等人。火爆的太陽一曬，麥子就熟透了。站在田間阡陌上能聽見麥粒脫穗的炸裂聲，飽滿的麥粒用牙一咬嘣嘣響。到手的糧食一刻也不能耽擱，必須盡快收割、進場、入倉。那時，我年紀小，力氣有限，加上太陽暴曬，汗水不停地從額頭上往下淌，眯住了眼睛，濕透了全身，落下滴在麥稭上，但仍同大人一樣，咬緊牙關堅守在麥田裡……

柔桑蔽野麥初齊，布谷催耕雨一犁。

略彴時橫溪上下，薔薇間發水東西。

——宋·釋道潛《遊徑山懷司馬才仲》

幾十年過去了，如今的鄉野，麥浪似海，安谧、空曠、深邃。麥收季節，沒了曾經的人聲鼎沸，笑語歡聲；機器的轟鳴和布谷鳥催時的叫聲裡，村莊更顯安詳，田野依然寬袤。

“布谷、布谷”，布谷鳥的鳴叫不再是“杜鵑啼訴芳心怨”（宋·曹冠《喜朝天》），也不是“鹧鸪苦道行不得，杜鵑更勸不如歸”（宋·陸遊《遊山遇雨》）。

布谷鳥那悠揚的啼鳴，是暖風拂面，是暗香浮動，是和美與共的地久天長，為鄉村增添着靓麗音色。一塊麥田，就是華夏農耕文化的縮影；“布谷”聲聲，人在其間，喜憂皆忘，身心輕盈，神态怡然。

布谷聲聲，飽含着人們對豐收的滿足，蘊含着人們對新生的憧憬和期待。

布谷聲聲，吹響了夏收的集結号，為鄉下人家開啟了豐年序幕。

布谷聲聲，一幅夏收的農家風情畫就濃縮在聲聲珠玑的鳥鳴裡……

-作者-

朱少華，莒南縣人，中學高級教師。喜歡寫作。教學論文、散文随筆、詩歌、剪紙等作品，散見多家報刊及網絡平台。在征文及網絡文學作品大賽中多次獲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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