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家歡樂過大年,媳婦們燣臊子,娃娃穿新襖,男人咥幹面,老漢們谝閑傳。“燣”“谝”“臊”“咥”“爨”……寶雞話中,有許多年味十足的字,這些漢字背後,有的是一段跟年有關的風俗,有的是一道獨具寶雞特色的美食,有的是一種家人團聚的年節情懷,讓我們品嘗漢字裡的西府年味。
彘 備好年豬過大年
“咚咚锵,過年呀,豬( zhī)殺下,面打下,桌子上放個豬( zhī)尾巴,一咂一咂油啦啦。”
西府人把豬念“ zhī”,聽起來好像很土氣,“ u”“ i”不分,其實不然,這裡說的是一個很雅的古漢語字——彘( zhì)。在《說文解字》中有解釋:“彘,豬也。”寶雞民俗專家、市民俗博物館特邀顧問李福蔚解釋,“彘”是象形字,本義指大豬、野豬,下方的“矢”字和兩邊的“匕”表示箭射中了野豬,現在說的彘範圍擴大,泛指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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爨 媳婦淋的醋真美
爨(cuan),簡化字中筆畫最多的漢字之一。《廣雅》中記載,爨,炊也;《說文·爨部》載:“爨,齊謂之炊爨。臼,象持甑;冂,象炊門口;廾,推林納火。”它的本義為燒火做飯。
其實,爨還是一個姓氏,其作為古烏蠻、白蠻的大姓,魏晉南北朝時,由今雲南東部地區統治集團爨氏大姓演變而成。東晉至隋唐時,爨氏分為東爨、西爨兩部 (均在雲南東部 ),大抵以曲靖至建水為界,而寶雞地區也有爨姓後裔。全國第六次人口普查顯示,寶雞地區爨姓有近百人。在寶雞,有不少寸姓和炊姓是從爨姓改姓而來,讀音還是念 cuà n。
但對西府人而言,爨還多了一層含義:油鍋一熱,巧婦把切好的肉放入鍋中慢慢翻炒,待文火将肥油煉出後,一勺陳醋順着鍋邊滑入,一股香氣撲鼻而來……這種味道,被形容為爨香爨香。
齊己《寄山中叟》詩雲“紫蕨紅粳午爨香”,韋莊《西塞山下作》中也留下了“爨動曉煙烹紫蕨”的佳句。這裡的爨與西府方言中所表達做飯時的香味相合。
你若問,爨到底是何種味道?這誰也說不清楚,隻知道,這種味道伴着年節發酵出無限的吉祥。俗話說,“二十六,來剝肉”。這一天,老百姓殺豬宰羊,根據食用需要,将肉切剁成大小不同的塊備用。忙碌一年的西府人,無論在哪,烹調這些肉塊時,都忘不了那一勺醋和辣椒。“不管走得多遠 ,也忘不了媽媽做臊子面的爨味。”這是一位異國遊子歲末之際留在微博上的感慨。爨,是一種複合的味道,淡淡的,西府人離不開,也戒不掉;爨,是一種發自秦人骨子裡的味道,濃濃的,如同秦人的性格一般,血性、豪邁、堅毅……
新春裡,食物的香味彌漫在每一桌年夜飯之中。年年歲歲,曆經時間的洗滌,爨也成了在這片黃土地上生活和生長的人們習慣的味道。
臊 難忘娘的臊子面
恐怕沒有人比寶雞人更能理解“臊”字的含義了。在寶雞,幾乎家家戶戶過年都要燣臊子、做臊子面,“臊”已經成為獨具寶雞文化特色的字符。
《現代漢語詞典》解釋,“臊”字共有兩個讀音,一為 sā o,義為像尿或狐狸的氣味;二為sà o,義同“羞”。“臊子”指肉末或肉丁。其實,“臊子”的“肉末或肉丁”之義,早在明代的文學作品中就已出現。《水浒傳》第二回《史大郎夜走華陰縣 魯提轄拳打鎮關西》中寫道:“奉着經略相公鈞旨,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不要見半點肥的在上面。”魯智深為助渭州潘家酒樓的金氏父女,找到狀元橋下賣肉的“鎮關西”鄭屠,故意刁難他說要十斤精肉、十斤肥肉、十斤軟骨,都要“細細地切做臊子”,繼而激怒鄭屠,最後打死鄭屠。北宋時的渭州,就在今天的甘肅平涼一帶,距離寶雞很近。
與詞典和古文中略有不同的是,如今的臊子,多指已經做熟的肉丁。在寶雞,人們習慣把做臊子稱為燣臊子,燣,即用火炒或用火加熱的意思 臊子的大概流程是:豬肉切丁,鍋中倒少許油,姜末和肉一起下鍋,開始用中小火炒肉;炒到鍋中的油變清時,加入五香粉、蔥段和幹辣椒;稍炒一會兒,肉吸收了五香粉後,加入較多陳醋;經過均勻攪拌,待肉熟後,加入鹽、辣椒粉,攪拌均勻即可出鍋。剛出鍋的臊子可以用來夾馍,放涼後的臊子可以用來炒菜、拌面。而臊子的最主要用途,當然還是用來做臊子面。
在寶雞,盡管不同縣區臊子面的做法略有不同,但公認最正宗的臊子面是岐山臊子面。岐山臊子面被譽為“神來之食”,以“薄、筋、光、煎、稀、汪、酸、辣、香”的特點享譽華夏。岐山臊子面用臊子調湯,輔以黃花菜、雞蛋、木耳、豆腐、蒜苗等多種配菜,食用時隻吃面不喝湯,相傳這一習俗源自周代。一日,周文王在渭水之濱獵獲一條大蛟龍,用其肉做成臊子,祭祀完畢,用臊子烹湯大宴将士。由于人多,便在湯中加入面條,規定隻吃面,不喝湯,剩湯回鍋,以保證人人嘗到此珍馐,臊子面也因此被稱為“蛟湯面”。從此以後,臊子面成為岐山人節日慶典的主食。
經過三千多年傳承,如今臊子面品種越來越豐富,食俗越來越簡約,回湯陋習已被擯棄,但其中的文化意蘊卻曆久彌新。
不論走多遠,在西府遊子的心目中,天下最美味的飯食,就是媽媽做的一碗臊子面。
咥 咥碗幹面說豐年
過年離不開吃喝,對于西府人而言,更喜歡把“吃”叫作“咥”。
單從“咥”字的結構來看,由“口”和“至”組成,也就是說,口到的時候就是“咥”。翻閱字典,“咥”有兩種解釋,一是“笑的樣子”,讀音為 xī;二為“咬”,念 dié。西府人常常挂在嘴邊的“咥”,更偏向于後者,但也融入了前者的意思,是将兩種解釋有機結合起來描述的一種情景,那便是高興地吃。
“咥”是西府人吃飯的一種方式,從字面來解讀,就是吃到極緻的那種狀态。春節期間,走親訪友,都會被熱情地招待一番,臊子面、花馍馍、葷菜素菜一大桌,“好好咥”自然是少不了的。
西府人待客,臊子面是少不了的。當薄如蟬翼、筋道光亮的面條從滾沸的鍋裡撈出來時,旁邊鍋裡的臊子湯也早已翻滾不停,澆一勺湯,油花就能“嗖”地一下冒上來,這個時候,别說是吃了,看着都饞人。端上桌的臊子面,要趁熱的時候吃。西府人吃飯,不是細嚼慢咽,而是狼吞虎咽,并且能發出讓旁觀者饞涎頓生的“吸溜”聲,這樣酣暢淋漓,自然令人神往。一餐咥罷,不但渾身是勁兒,而且心裡特别舒坦,這種境界,誰不向往呢?
“說起‘咥’字,那可形象着哩!它是西府地區的動态方言,一個字,就濃縮了西府人吃的一種方式。”民間學者解釋說,“咥”這一姿态普遍存在于西府農村,尤其是在農忙時節,這種情景比比皆是——男人們幹完活,媳婦們早已擀好了面,不用坐席,也無須規矩,随便在牆根下、槐樹旁、大門口……三五個人一堆,或蹲或站,閑谝着這一年的莊稼收成,手中端着大老碗,碗中盛的是褲帶面,油潑辣子紅似火,挑起一筷頭,連吞帶咽就下了肚,那聲音、動作和表情向外傳達的就是一種豪情和粗犷,而這種豪情和粗犷正是西府人與生俱來的。
“咥”,在西府人看來,不是作秀,也不是表演,而是在自己的生存環境中所養成的生活習慣,通過吃展現出了一種豪邁性情。
屋 放置溫暖的家園
屋,是我們生活中很常見的一個字,西府人對屋更是有着不一樣的情感。離開家去了某地,會說剛從屋裡過來;邀請親友來家裡做客,會說有空來屋裡坐坐;有朋友上門拜訪,會說趕緊往屋裡走;讓媳婦給客人準備飯菜,會說讓我屋裡人給做幾個菜;特别是每逢年關,西府人要掃舍的時候,會說把屋裡“打折”(打掃)一下。
其實,屋在剛出現的時候本義是幄,後來“屋”專指房屋,另造“幄”字。《說文解字》中,徐灏曰:“古宮室無屋名。古之所謂屋,非今之所謂屋也。”
如今我們所看到的屋,屬于會意字。從屍,從至。屍指“人體不動”,至表示“最終落地(處)”。“屍”與“至”聯合起來表示“來到最終落腳處後身體躺下不動彈了”。從字形結構也可以看出,在古人的印象中,屋裡,才是人們最舒服、最安心的地方,這就與“舒服不如躺着,好吃不如餃子”的俗語相互印證。
除了“屋”字本身外,房屋建造和寶雞也有着莫大的淵源。
生于寶雞姜水的炎帝,為中華民族的人文初祖。他與黃帝結盟并逐漸形成了華夏族,因此有了今天的炎黃子孫。他的八大功績中有一項——台榭而居,安居樂業。其中的台榭而居,安居樂業,說的就是炎帝教族人建造房屋,使他們過上了安定的生活。
與如今我們看到的很多大瓦房、小洋樓不同,在原來的寶雞農村,除了坐北朝南的正房供主人和老人住宿之外,在正房的前面還有靠牆而建的廈房。這種房子三面為土牆,隻有朝向自家院子的一面開窗,能夠最大限度地少使用木料等昂貴的建築材料,有一句很久之前的俗語曾這樣說:“陝西的房子半邊蓋”,便是這種房屋結構的寫照。随着經濟不斷發展,土牆老房屋逐漸減少,房屋樣式也越來越新潮,但藏在屋裡的鄉情卻從未改變過。
(文章來源:寶雞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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