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盧旸

“二百多年前的鋼琴是什麼樣子?莫紮特的琴聲和今天一樣嗎?“作曲家正是觸摸着當年的鍵盤，聆聽着當時的聲音，基于當時樂器的特性創作音樂的。在與作曲家同時代的樂器上演奏并研究他們的作品，就變得非常有意義。”早期鋼琴演奏家汪月含緻力于研究與演奏早期鋼琴。近日，她錄制了國内首張早期鋼琴專輯《莫紮特：幻想與回旋》，在1805年瓦爾特鋼琴複刻琴上還原莫紮特的琴聲。

早期鋼琴是開啟古典世界鑰匙

上個世紀下半葉，古樂運動和本真主義在歐洲興起。越來越多的音樂人投身早期音樂和曆史樂器的研究。汪月含是國内少有的研究與演奏早期鋼琴的新銳演奏家。她自幼學習鋼琴，先後跟随鋼琴家嚴吉、匡昉、王健、盛原、讓-路易·哈格諾爾學習鋼琴演奏，跟随早期鍵盤演奏家、通奏低音演奏家伊麗莎白·懷特學習曆史鍵盤樂器演奏。其實，汪月含最初在心裡對曆史鍵盤樂器是抵觸的，“演奏着現代‘先進’鋼琴，有什麼必要去學習和了解過去的樂器，更何況還是一種古老的、幾乎被淘汰了的鋼琴?”而盛原在課上講述貝多芬時期對鋼琴的理解是很自由的，這種自由開放的理念，在汪月含的心裡種下了對早期音樂的向往。之後留學美國主修早期鋼琴演奏，更是徹底轉變了她的觀念。

2013年，汪月含留學美國學習鋼琴演奏。留學期間，因為老師的推薦，汪月含開始學習早期鋼琴，獲得美國印第安納大學音樂學院的鋼琴演奏和早期鍵盤樂器演奏雙專業碩士學位以及演奏家文憑。“兩個專業間的碰撞帶來各種滋味，有美好、驚奇、痛苦，更有不少領悟。”

早期鋼琴并不指代某一具體年份或者某一具體形态的鋼琴，它是對曆史上所有槌擊發聲鍵盤樂器的統稱，主要是為了區别于現代鋼琴的制造标準。相較于現代鋼琴，早期鋼琴的外觀、尺寸、擊弦機結構、琴槌琴弦等構造都不一樣，音色與觸鍵盤感也有巨大差異。因此，早期鋼琴演奏也有很多與現代鋼琴不同的技術難點。比如，早期鋼琴琴鍵輕且淺，手指活動幅度比之前小很多，更考驗手指的掌控能力;反應更加靈敏的琴鍵，讓演奏者容易進入越彈越快的循環，有種“收不住”的感覺。“不過一旦克服了它，便會對古典主義時期的音樂表演産生新的理解。”汪月含說，早期鋼琴就像是一把鑰匙，開啟了曆史樂器演奏的世界。

莫紮特深愛瓦爾特的早期鋼琴

1700年，在佛羅倫薩美第奇家族的樂器收藏裡，出現了由巴爾托洛梅奧·克裡斯托福裡(Bartolomeo Cristofori)發明的一種新型鍵盤樂器“早期鋼琴”。這台琴隻有四個八度，每個音有兩根琴弦，由琴槌擊打琴弦發聲，可以演奏出不同的力度差别。由于需要更多的演奏技術，制作工藝也很複雜，直到18世紀60年代，早期鋼琴才開始逐漸流行起來。1765年到1790年的25年間，早期鋼琴在歐洲迅速發展成為主流樂器。

1772年春天，安東·瓦爾特(Anton Walter)來到維也納學習樂器制作。他是古典主義時期最為重要的制琴師之一。他的琴深受莫紮特、貝多芬等鋼琴家的喜愛。在樂器售價超過他人的狀況下，十年間竟賣出三百五十多台樂器。1782年，莫紮特彈到了瓦爾特的早期鋼琴，立即愛上它，覺得這種樂器才是最符合自己品位的。于是，莫紮特買了一台瓦爾特鋼琴。莫紮特非常喜歡這台琴，日後他所有在維也納的公開演出都使用這台琴，直到1791年去世。

樂器會直接影響作曲家的創作。作曲家會給他們能看到的、摸到的、聽到的樂器創作音樂。“曆史樂器更容易演奏出作曲家想表達的音樂。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今天已經擁有了這麼全能的現代鋼琴，卻依舊要去研究和演奏早期鋼琴。”汪月含使用1805年瓦爾特制作鋼琴的複刻版演奏，錄制了莫紮特為鋼琴創作的3首幻想曲與2首回旋曲，發行專輯《莫紮特：幻想與回旋》。這台複刻版早期鋼琴由現代制琴大師Paul McNulty制作。

“瓦爾特制作的早期鋼琴曾是莫紮特深深喜愛的樂器，我們希望通過‘本真’的樂器，帶給大家莫紮特的‘本真’。”古典音樂制作人、錄音師馮漢英創立音樂廠牌“聆聽寂靜”，負責專輯《莫紮特：幻想與回旋》的錄制工作，采用杜比全景聲技術發行全球首張空間音頻的早期鋼琴唱片。曾和傅聰、郎朗、王羽佳、陳薩、盛原等鋼琴家合作的馮漢英，對于現代鋼琴非常熟悉，但錄制早期鋼琴還是第一次。“這不是像施坦威一樣設計成在一個宏偉的音樂廳中遠距離欣賞的樂器，而是一個可以近距離仔細聆聽的樂器。作為現代鋼琴的前輩和羽管鍵琴的晚輩，早期鋼琴的音色溫柔淳樸。”為了體現早期鋼琴的音色，馮漢英做了很多調整，比如，話筒選擇更能體現出早期鋼琴柔和音色的型号，位置擺放的距離更講究;錄音過程強調空間感處理，即在一個較大的房間，近距離聆聽樂器的演奏，讓樂器更有親和力的同時淡淡地勾勒出房間的印象。

“冰牆”正在融化

目前，早期鋼琴在國内是非常冷門的樂器，但汪月含對于早期鋼琴的熱情還是得到了父母的支持。畢業回國時，她提前一年從捷克訂購的早期鋼琴也抵達了國内，自此在國内推廣早期鋼琴的計劃拉開了序幕。帶着她的早期鋼琴，汪月含輾轉不同城市，舉辦音樂會、講座，希望讓更多的觀衆親眼看到、親耳聽到早期鋼琴。她還自己錄制剪輯關于早期鋼琴的視頻放在網絡上，與更多人共享。“我很幸運自己可以遇到早期鋼琴，我希望能夠盡我所能，将早期鋼琴的美好分享給更多的人。”汪月含說。

“在國内外專業音樂院校裡，曆史樂器與現代樂器的演奏者、研究者之間，隔着一道‘冰牆’——雙方能互相看見，卻難以觸碰。而這堵‘冰牆’現在正逐漸融化。”汪月含在專業學術期刊《鋼琴藝術》連載早期鋼琴等主題文章，介紹古典主義時期的鍵盤樂器曆史。從2019年起，汪月含在中央音樂學院為本科生開設早期鋼琴課程。“早期鋼琴演奏家容易變得很‘學究’，容易把早期音樂變學術來研究，表演時候也有很強的學術性。汪月含則緻力于在早期鋼琴上彈奏出動人的美。”盛原看到自己的學生在早期鋼琴方面的成績非常欣慰，“我很佩服汪月含，也很贊賞她的勇氣，她一旦認準一件事，就會不顧一切去完成，我覺得能這麼往下走的人，将來必定會有非凡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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