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鳳洲

2021/11/2、星期二

書法有法也有趣。法是書寫技法，趣是書寫者的意趣。書寫必須遵循一定的技法才能入道，才能可觀；書寫還要賦予意趣，方見心境，方出神采。縱觀前賢，有成就的書家無不是這樣的踐行者，有識評者無不類同此說。

元代學者、書畫家郝經在《叙書》一文中，就漢字的篆、隸、楷、行、草各體的淵源及流變，作了概要說明，也對其各自的風格特點作了描述。尤其是對書之要義提出了個人見解：“太嚴則傷意，太放則傷法；工而不巧，拙而不惡；重而不滞，輕而不浮；筆死則癡，筆緩則弱，筆疾則淺，筆側則偏。”強調“心正則氣定，氣定則腕活；腕活則筆端，筆端則墨注，墨注則神凝，神凝則象滋。……功夫到則自造微入妙，窮神知化” 。

郝經的這段書之要義（摘錄），是他作為學者和書畫家的慧眼智心地察鑒，也道出了那些有識書家的創作經驗。作為書法的教與學，作為書藝的研究與探讨，有必要進行更加細密的分析和解讀。

一

書法之法，簡要地說有二，一是筆法，一是字法。這是學書的基本要領，也是為書的基礎環節。然而，它又是書法藝術賴以生存、維護和承傳的根本元素。所以，它是共存的，必須有的東西，不能忽視和抛棄。

筆法，是指對毛筆的駕馭和使用。首先毛筆工具發展至今，已是非常發達，齊全多樣。适合寫大小字的楂筆和小楷筆，之間又有多類大小區分。有适合書寫硬紙軟紙中性紙不同剛柔的毛筆，還有适合不同書寫速度的長短鋒毫，适合不同手性和習慣的筆杆（長短、粗細、質地），滿足了各種書寫使用需要。而對不同屬性的毛筆的使用，有不同的方法和要求。這就需要使用者分别實踐和摸索，找到最佳方案發揮最佳使用效果。這不僅體現在對毛筆性質的掌握上，還有對不同紙性、不同墨性的訓練以及全面配合效驗的實驗。這是一個需要認真對待的技法和領域。放棄便無知無識，放棄則不能臻佳。

筆法，也是毛筆的操作方法與筆路運行。包括了執筆方法，運筆套路，以及中鋒、側鋒、出鋒、藏鋒、使轉、頓挫、疾徐等。是斂毫、鋪毫、提筆、按筆、順逆、推送筆鋒的取效過程。是毛筆蘸墨之後，因濃淡而異，因紙張受墨有别的不同速度的管控。筆法，有多種環節，多種内容，豐富而繁雜。筆法之難，是要熟悉各式各樣的工具環境；筆法之難，是要恰當處理好文房工具的關系而無不得法。

筆法，又是書寫過程中所出現的墨迹形态，主要體現在點畫造型上。大家熟知的永字八法中的“側、勒、弩、趯、策、掠、啄、磔”，便是對筆法的概論和簡介。是書寫追求形象、意象和與自然物象的某些聯系。除此，還有審美情趣上的剛、柔、方、圓、沉、浮、連、斷等等。都是筆法不可缺少的内容。

抓住了這些筆法，就抓住了書寫技法，就抓住了書法基本特點。

二

字法，主要是指漢字字體所固有的形象性和對其書寫的規定性。也就是說書寫漢字應該遵循其固有的結字法度，不能亂改形象讓人不識。

如寫篆書，當入古之法，遵六書原義，不失杜撰之誤。像“奏春奉泰泰”五字，楷書已同首（偏旁部首），而依《說文解字》源流本義，篆書字首是各不相同的，應還其本來面目。此所謂“字法”，不能違背。

又如寫草書，它本來是由繁體字簡寫、縮寫和省筆而來，甚至符号化，将本不相同的偏旁部首以統一的符号代之。又因書寫者的情性使然，造成了極大變化和複雜多變的字貌與體勢。但它不是無由無序的，有它的俗成性和大體變化規律。晉.王羲之《草訣歌》和近代于右任《标準草書》等，就是公認的草書法則和範本。以此為法繩之，千篇萬幅無誤。

書法之法，除以上筆法字法外，另有書寫家法，既成功的書法因書寫情性而形成的一家之法。主要也是體現在其書之點畫具有獨立的特點，結體之狀具有别出心裁之特色。這就是我們常說的書體之法規，如顔筋、柳骨等等。

從教學的經驗來談，都主張先專後博。當然也是指要先學到某一家書寫之法，将他的筆法和字法銘記在心，精熟到手，或說“入帖”。這就是入行，就是有了根基與來路。不要小看臨習之舉，不要小看跟在古人後面。初走無路，借個向導，找個引路人，才能走上近路。隻有攀登上優秀先賢之藝峰，才能放開眼量，尋找更進一步的前進方向。眼高手低，心高腳低，是人的通病。唯有不斷發現新的高度，唯有不斷攀登新的高峰，唯有找到最适合發揮自己長處的途徑，方可奏效。方能真正确立屬于自我的法度。

三

漢字的書寫，因人而異，各有面貌。除了取法有别，得法有度外，更多的是審美情趣不同。所以有“寄理于法度之中，生趣于法度之外”的認知。

有了法度，字便入理入矩。僅此還不夠，還要抒情達意，靈活運用。讓字的點畫有情，呼應連貫；讓字的結構有勢，美妙多姿。總要使筆法、字法、随書寫不斷調整變化，形成一種新的意象、意趣。使書法既豐富多彩，又生動多姿。

意趣出自筆法的靈動。或中鋒或側鋒、或出鋒或藏鋒、或輕提或重按、或率直或彎曲、或順或逆、或疾或緩。……

意趣出自點畫的形變。或方筆或圓筆，或滑潤或躁澀，或相連或各斷，或勢長或意短，或俯仰或向背，或頓挫有意，或輕重相兼。……

意趣出自情思變換。或文雅莊重或粗略豪放，或勢緊凝聚或松散寬博，或連綿不絕或峭立分陣，或奇險縱橫或清麗俊秀，或濃墨渴筆或筆潤酣暢，或題榜雄勁或小楷涓流，或舒心悅情篇如蘭亭，或胸憤惱怒章似祭侄。……

意趣出自品行道義。正義之人、飽學之士、修養之才、豁達心胸必滲透其書，而溢文詞之内。渾身正氣，靈魂清氣，必然流露于字裡行間。使人賞心悅目、百觀不厭。而心胸狹窄、目無他人、鄙視前賢、唯我獨尊之人，定會無視文化，不敬文字，胡塗亂抹，肆意放縱野性惡情，非要寫字，也是自我快慰，污氣滿天。……

意趣出自文房工具性狀。主要是筆墨和紙的自然屬性在起作用。軟毫、硬毫、生紙、熟紙，濃墨、淡墨，各有特效。所以，有人偏愛狼毫、羊毫、兔毫、雞毫筆性，有人專喜皮紙、綿連、長纖維紙質，有人專用油煙、松煙或宿墨等等，都是為了求得性狀的意趣和情性的發揮。

趙州橋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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